我站在山巅之上,感到和这团火焰是那么地接近,甚至一伸手就能抓住它喷射而出的火舌。可是当我把手向它伸出去时,它却只是在我手心轻轻地一吻,便迅即闪了开去。其实,我知道,我和它还相距甚远,我根本不可能触及到它,更不可能走近它。我前面的脚下就是万丈悬崖,除非粉身碎骨,我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它,看它变幻,看它燃烧,看它跳跃,看它旋转。
人在天和地之间是多么地渺小,当我们自以为强大的时候,也是我们把自己骗得最厉害的时候。但是很多人都很喜欢这种欺骗或被骗,因为只有靠欺骗,只有靠被骗,才能让其他和自己一样的人觉得自己足够强大,足够能胜天,足够能主宰世界了。其实,当他真正地到了世界的面前,才会发现这个世界远远不像人类倚靠其自身简单的思想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它不是那么渺小,而是大到无限,大到无穷。当一个人自认为他足以胜天的时候,又怎么能说他不是住在井里的呢?相比而言,人才是那么软弱,那么渺小,那么无足轻重的啊。一头大象,一只蝼蚁,蝼蚁说它的力量一定能胜过大象,岂不是痴人说梦。
人在大自然面前只有表现得敬畏,并且以敬畏的心诚恳地待它,它才会容忍我们在这个星球上存在,并且让我们安居乐业。否则,我们不配生活在这里,只能成为太空中的灰尘。当人只能做一个太空中的灰尘时,人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有什么值得自大的资本呢。
正当我被眼前的奇观吸引而内心波涛起伏的时候,忽然从眼角的余光中瞥见斜坡下远远的地方似乎有火光闪动。我转过头朝山下望去,只见大胡子所说的山下的那片丛林里果然亮起了数不清的“星星”,而且在缓缓地移动着。我这才惊觉到山下的丛林里果真埋伏着许多人,而此时天空已经黑暗了许多,先前看见的天地之间的火焰也渐渐地熄灭,因此山下的火光才变得更加亮了一些,也更加吸引了我的眼球。
难道山下的那群人终于按捺不住,要上山来捉拿我了么?
可是我早已没有了退路,在这山巅绝壁之上,还能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呢?
我内心立定了主意,如果他们真的上来,我决不能被他们抓住,我宁可从这道悬崖上跳将下去,从此和这绝美的奇景融为一体,也绝不能被那群野蛮人关在那个黑暗如地狱的牢房里,抑或做他们当家的压寨夫人。
我在悬崖边坐了下来,默默地坐在紧贴着绝壁的一块石头上。我此时的心情出奇地平静,心里竟然连一点恐惧都没有,这一点甚至连我自己都感到讶异。当一个人即使面对死亡也不再害怕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战胜了恐惧。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一生中最大的恐惧就是死亡,在这一点上我并不例外。
我坐在这块岩石上正好可以看见山下的动静。虽然此时天色已接近昏黑,远处的树林模糊一片,但是那些如星星般闪亮的火光仍然能清晰地传到我的眼中。这些火光大概是那些人手中举着的火炬发出的光,他们手中举着火炬,就准备趁着黑夜来搜山了。
这必将是我艰难的一夜。
我转头向崖下望去,大湖也已经朦胧不清,湖中的火焰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片混沌。
起风了。
晚风吹动我的长发和衣衫,像是在安慰我这个心已经渐渐变冷的可怜人。
当一个人的心渐渐变冷的时候,大概就是上帝告诉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到了。
我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
我的身后就是万丈悬崖,悬崖下就是我曾经期待过的逸湖,逸湖旁边就是我曾经幻想过的逸湖居,我曾经决定就在这里了却我的一生。
我这个孤独的灵魂,或许只能和这片孤独的湖水相伴。我这个孤独的人啊,或许只能在这里做一个孤独的游魂。
然而我并不害怕,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在这个世界中独来独往。我曾经遇到的人,终究只是身边匆匆的过客,当他们过去之后,我还是我,我还是像来的时候一样,一个人,蹒跚、踟蹰、艰苦、努力,一个人,奋斗着一切。
我就要来了啊,生我的土地,容我的大海。
请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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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神女峰上故人来
当我独孤地坐在被黑暗的雾霭逐渐笼罩的崖顶之上默默地等待生命的最后时刻时,心中突然涌出无限的悲哀和苍凉,这似乎是对我一生的悲叹,亦是对我往昔生命的感概。
当我大学毕业时,马艳丽曾经力劝我留在大城市,不要到这远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的偏僻的山区中,当时以我的学识和条件,在大城市找到一份稳定且不错的工作应该不是难事,但是我一直把她的建议当作是因为她对我有一份特殊的感情才有的善意。另一方面,因为我相信自己的身世之谜也只有到基地才能解开,我毅然而然地拒绝了马艳丽的恳求。现在,我虽然知道了有关自己的出生和身份的许多事情,但又能怎样呢,知道了只能徒增我的烦恼与痛苦而已。如果我当初听从了马艳丽的建议,我一定不会受到这么多的苦,一定不会遭到这么多的磨难,也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把自己的生命献给这片无穷无尽的黑暗、高耸入云的山峰和茫茫无际的大湖。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我真的留在了大城市,只能生活得平淡无奇,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再找一个普通平凡的男人,结婚生子,再让自己慢慢地长大,纠缠在柴米油盐之中,最终老态龙钟,拄着拐杖感概一生的无趣。谁能厚此薄彼,说这种选择就比那种选择好呢?
无论如何,至少现在我见过了大自然如此瑰丽和气魄宏大的美景,也经历过了无常生命的坎坷、曲折、辛酸,也曾有过了一个少女所期待的幸福、欢乐、梦想。这样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人世间又有多少人曾经有过呢?我能有这样的幸运,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即使现在就舍身赴死,又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呢?
是的,我坐在悬崖之上,想着太多的事情,每个人知道自己生命就要结束的时候总会这样去思考许多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吧?
想着想着,我突然想笑,是的,不是哭,而是想笑。在我的这一生中,已经哭得太多了,已经流泪得太多了,现在已经不想哭,也不想流泪了,而是想笑,想痛痛快快地笑一场,我还不知道自己无拘无束痛痛快快地笑一场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不知道当自己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是美还是丑,会不会使自己变得更加年轻,虽然我现在依然年轻。
于是我笑了,我真的笑了,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高高的山巅之悬崖边的一块石头上笑了起来,而且是大声地笑了起来。除了我自己之外,我的笑声不会有其他人听见,这里附近根本没有其他人,而山下的那些人也都不会听见如果这里有其他人听见的话,那又何妨,在天地之间一个人的生命本就应该洒脱,哭时恸哭,笑时狂笑的啊,可以放肆地一直笑到肚子疼痛,笑到不能再笑为止。
在这放肆无羁的笑声之中,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我相信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人是很容易发疯的,也很容易被别人当做疯子。可是我自己知道,我没有疯,不仅没有疯,甚至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夜晚清凉的山风让我始终保持着清醒。
当我终于笑不动而停下来以后,我用双掌抚摩了一下自己的脸庞,我在想,自己的脸庞是否变得更加年轻了一点,可惜现在没有镜子,我无从见到此时自己真实的模样。不过我也不对自己真实的模样有太多的要求,毕竟白天时候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奔跑、攀援,此时自己的模样实在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当一个女人在临死前却发现自己不是最美丽的,她一定会死不甘心呵,更何况对一个曾经受过无数美貌恭维的女孩呢?
亲爱的读者,您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想很奇怪?我不能说我的这些念头不奇怪,不过也请您理解,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总会有许多奇怪的想法的,之所以称之为奇怪,您绝不能以一个平常人的平常心态去理解。总之,在这个时候,我的头脑中突然涌现出了很多奇怪的想法,几乎塞满了我那小小的脑袋。在这里我只是随意选择了几个而已,如果要我尽述那些奇怪的想法,一来我已经记不清了,二来篇幅也不允许,所以,对这些想法的描述暂时到此为止吧,以后如果有时间再对您细述,我一定会让您知道一个人面临死亡时的更多的不同寻常的心态。
虽然我已经认认真真地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远处山下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变大或变得更加明亮,如果他们真的准备上山来搜捕我的话,至少现在我应该已经能够模模糊糊地看见他们影影绰绰的影子了。可是我没有看见他们的人影,只有火光,依然远远地散布在山下的树林里。
“难道他们不准备上来抓我?”我心里嘀咕道。
我继续坐在岩石上没有动,仔细地观察着山下的动静。我估计山下的那些人也在查看着山上的动静,他们应该不知道大胡子已经去世了,对于大胡子的去世,这件事至今都是一桩悬案。我手中的弓和箭是此时最得力的武器,如果他们敢攻上来,我居高临下,至少能够用弓箭抵挡一阵。看着放在手边的这件武器,我心中似乎又有了一点希望。
我把弓和箭拿在手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再次尝试握弓、拉弦、放箭,只听见“嗖”地一响,箭带着风声迅疾地射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这的确是一把好弓,射出去的箭也颇有力道,这让我非常满意。
我用手指在弓上轻轻地抚摩着,就像抚摩着一件自己心爱的宝贝,对它充满了热爱、关切之情。
突然,我手指一颤,碰到了一个刻痕。这个刻痕我在山下的牢房里看见过,自然也是我曾经见过的刻痕,就是改变我命运的徽章上的图案。本来我以为那枚徽章已经损毁,伴随那枚徽章给我带来的厄运也会就此终结,却不料在这里我又看见了徽章上的图案,不仅出现在这张弓上,而且出现在我身后悬崖下辽茫无际的湖水上,以及覆盖着逸湖的整个天空上。我不知道这个图案的再次出现会对我的命运造成什么影响,但愿它不会再让我经历苦难,遭受身心被摧残的痛苦,每每面临生和死的考验了。
我就坐在那块岩石上一直守到了天亮。
当太阳又从群山后面露出脸的时候,湖面上波光粼粼,清风荡漾,却没有火烧的感觉。当昨晚奔腾翻滚的火浪消失后,周围一切都恢复了它一贯的宁静。或许大自然也有它的脾气,就像人一样,有时安静,有时暴躁,但毕竟还是安静的时候多。
我正自欣赏着山巅清晨的宁静和祥和时,忽见瞥见半山腰大概是大洞附近的地方有个影子闪动了一下。
“谁?”我立时惊觉,把弓箭握在手中。
有人来了。当然是有人来了。总不会是大胡子的鬼魂吧?当然不是鬼魂,因为我已经看见了那个人影。
那个人影在一块大石后面闪了一下,消失了一会,又再次出现。他竟然寻路上山来了。
我立即握紧手中的弓箭,心道:“如果他胆敢过来侵犯我,先让他尝尝我的风雷箭。”我不知怎么想到了“风雷箭”这个名字,心里暗暗地觉得好笑。
这个人上山走路走得十分缓慢,展现出一种独特的自在、悠闲,好像时间对他已无大碍,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在这条路上似的。事实上,看他爬山如此缓慢的样子,我心里都替他着急。可是当他再走得近一点、我能看清他的模样的时候,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走得这么慢。
这个上山的人竟然是一个老者,肩上似乎还挎着一个袋子。看他须发皆白,额头上皱纹坎坷,脸庞上橘皮凹凸,少说也有六七十岁的样子。
当老者气喘吁吁地走到离我十丈远的地方时,忽然停住了脚步,看了看依然坐在悬崖旁边大石上的我,并且立即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老者看见我,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悲、还是愁。只见他又快速走上两步,却又站住,朝我看了看,接着又快速走上两步。
我见他越来越近,立即站起身,把弓抓在手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对他喝道:“站住,你再走近一步,我可要放箭了。”
老者立即停下脚步,看了我一会,突然全身颤抖起来,嘶哑着嗓子喊道:“你?果……果然是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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