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愣了一下,手的力道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那可怜的脖子终于从她的手掌心里溜了出来。
“当然,你当然是我的女儿!”老妇人说这话时,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语气也轻缓了许多,好像从一个心狠手辣的凶手一下子变成了慈祥温和的长者。
“我既然是您的女儿,您会忍心杀死我吗?”
老妇人收回她的双手,沉默了一会,忽然又嘿嘿地怪笑起来。
“我不会杀你,有哪个母亲会亲手杀害自己的女儿呢?没有,不会有。可是自己的女儿却要杀死她的母亲,这件事会不会有?会不会有呢?”
“不会,绝对不会有!”我歇斯底里地叫道。
“有!眼前就有一个例子,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怎么能说没有呢?你想把这件丑恶的行径隐瞒起来吗?嘿嘿,我的好女儿,你好……,你好……”说到这里,老妇人突然气噎,话语半途而止,咽喉中“咯噔咯噔”地响了几下,无法出声,只能睁着两只血红的眼睛瞪着我。
虽然我的脖子暂时逃离了她的手掌,但是我的魂魄仍然被她摄住,好像被一个可以收缩的黑袋子紧紧地裹住了,被越来越紧地套在里面。
“不,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我也没有对您做过任何丑陋的可以被指责事。您是前辈,是一个老人家,请您不要信口开河,污蔑我的清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还不敢承认!你还想抵赖?如果你没有做,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老妇人的眼睛更圆更红了。
“我做了什么了?我做了什么了?”我颤抖着说道,潜意识里似乎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发生在了这个老妇人的身,而这件恐怖的事情似乎又与我相关,甚至老妇人竟然指认是我指使的。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呢?事实,除了我冒着夜雨去找她,我没有对她做过任何事情啊,更不用说什么不利的事情了。
“我做了什么了?我做了什么了?”我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两遍,我的确没有做过任何诸如此类的事情啊,为什么老妇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那样指控我呢?
老妇人嘿嘿地干笑了几声,并不答话。
忽然我看见她的脸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暗,最后几乎变成了黑色,脸慢慢地出现了鱼鳞般的裂纹,一块块皮肤皲裂开来,脱离了头骨,像一阵雨似的扑簌簌地落将下来。有一些竟然落在了我的手臂,竟如针刺一般地疼痛。再看我的手臂,粘到落肉的地方竟然腾起一缕缕的青烟,中间夹杂着一股腐臭的焦味。于是我胳膊的皮肤也开始一块块地皲裂,一块块地脱离我的臂骨,扑簌簌地落在地。我大惊失色,再看那老妇人时,却哪里还有她的样子,我眼前出现的是一颗泠泠的骷髅,嘴巴兀自咧着,发出嘿嘿的怪笑声。
我心惊胆战,缩成一团,紧闭双眼,不敢再看她。可是她那肆虐的怪笑声仍然在我的耳边萦绕盘旋着,似乎越来越响,从我的耳朵里一直钻入心里,充满了我身的每一个地方,于是我身的每一个地方都因紧张和恐惧而瑟瑟地颤抖着。
我惊呼一声,突然睁开眼睛,就在我睁眼的一刹那,世界大变: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不见了。青烟不见了,老妇人不见了,骷髅也不见了。
我躺倒在办公椅,浑身酸软无力,汗水涔涔,好像刚刚才经历过长途跋涉,身体虚脱得大病了一场似的。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所经所历只不过是南柯一梦,是一场恶梦。我张眼望去,四周无人,只是静悄悄地没有丝毫声音,但是我感到身一阵阵地寒凉,才发现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刚才只是在做梦,只是一个梦而已,一切都是梦境,没有什么青烟,没有什么老妇人,没有什么骷髅头,没有什么测试,也没有什么……
我正这样想着、自我安慰的时候,忽然一抬眼,看见在我面前的办公桌稳稳地排着两只小瓶子,小瓶子里装着鲜红的液体,和梦境里一模一样的小瓶子,和梦境里一模一样的液体。
血!是血!我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刚才真的是在做梦吗?还是真实发生的事呢?
这里怎么会有血?这些是从哪里来的血?
想到血,我就感到左腕一阵疼痛。我低头一看,见左腕缠着一块布,布血迹斑斑,正裹着一条刀伤。
刀伤?天哪,我的左腕怎么会有刀伤?刚才真的是在做梦吗?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啊?
眼前的一切几乎和梦境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单单没有了老妇人,没有了骷髅而已。难道梦境里的事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只不过此时老妇人已经离开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如果是真实发生的事,她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死了她呢?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里开始紧张起来,而且越来越紧张。我似乎已经意识到有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在老妇人的身。我紧张得全身又颤抖起来,无论如何,她可能是我的母亲,即使不是我的母亲,我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啊。可是老妇人向我来托梦,口口声声地告诉我这些可怕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呢?我相信她绝不会仅仅是为了来吓我。
难道……难道她真的遇害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手腕的伤口也更加疼痛了。
我坐在柔软的椅子里,可是现在这把柔软的椅子却成了坚韧的绳索,把我捆在中间,让我无法逃脱。
我眼睁睁地看着桌那两个装满了鲜血的小玻璃瓶,那里面是我的血和她的血,我只需简单地吩咐一声,很快就能知道我和这个老妇人的关系了。可是越在此时,我的身体颤抖得越是厉害。不知为何我有点担心,我担心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甚至害怕我的母亲真的就是这个老妇人。
在我寻找母亲的日子里,我曾经有过很多幻想,我幻想过我的母亲是一个出色的女人,正因为她如此出色才会有如此不一般的女儿,我从来没有想到我的母亲会是这样一个邋里邋遢甚至被别人讨厌的疯婆子。我也曾经幻想过和母亲想见时的情景,在一个高大的场合,我们母女相认,抱头痛哭,我从来没有想到我和母亲相认的场合是这样一个平凡纷扰的所在。
总之,我不敢相信那个老妇人就是我的母亲。我一把抓起桌的那两只小玻璃瓶,把它们藏在了抽屉里,我想如果逼不得已,我不会把它们拿出来,进行所谓的检测。
天哪,我这是在干什么呢?我在想什么呢?
我看了看窗外,此时天空已有些胧明了。
第174章 惊怒声中闻噩耗
当我终于从“冬眠”中苏醒过来,觉察到天光已经大亮的时候,我忽然看见刘鸿飞和苏恒正在我的办公桌前争吵不休。
苏恒这个平时不会与人争执的人啊,正责怪刘鸿飞没有彻夜照料我,刘鸿飞这个一贯强势的人呵,则责怪苏恒自己先回去睡觉享清福,丢下戴主管不闻不问。两人均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显然已经争执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令我惊讶的是,苏恒这样一个看去既腼腆又胆怯的小伙子此刻竟然敢和刘鸿飞这样一个自视地位高人一等且地位也确实不低的人大起争执,落在我的眼里,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进步。只是争执归争执,两人争执时的口才和说话的声调却相差甚大。刘鸿飞口齿伶俐,话语如机关枪的子弹似的十分利索地射个不停,弹弹都命中苏恒的要害苏恒则愈发结结巴巴,一句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牙才能说得完整,常常还没有说出几个字就被刘鸿飞硬生生地打断,不得不又匆忙地应付刘鸿飞的下一梭子弹,就更显得口舌笨拙,话不应心了。
眼看苏恒在争执中越来越占下风,被刘鸿飞逼得几无还手之力,一时口塞,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站在那儿憋红了脸,只是把两只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鲍勃,你又在欺负苏恒了,是不是?”
他们两人听见我的声音,立即停止了争执,一齐转过身来看着我,欣喜地说道:“戴主管,您醒啦。”
我看着他们,好奇地问道:“这话怎么说?发生了什么事?”
刘鸿飞抢着说道:“早晨我来的时候,看见您竟然坐在这张椅子睡着了,叫您又叫不醒,我想是晕过去了,却不知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我睡眼惺忪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刘鸿飞道:“还好,时间不算晚,快要到九点钟了。”
“见我晕了过去,你们就一直在这里争执?”
苏恒终于接了一句话茬,说道:“我……我去请侯……侯医生来着,可是……可是……”苏恒张了张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看着苏恒,说道:“侯医生最近很忙,自己尚且分身乏术,更不用说去救助其他人了。如果今后有事,请李跃天也是可以的。”
“李跃天?就是……”
“没错,苏恒,就是他,你见过他的。”
“可是我……”
我转头对刘鸿飞说道:“鲍勃,你是我的秘书,不是吗?如果今后我发生什么事情,就有劳你去请李跃天李医生过来,你一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的,你能找到他的,是不是?”
刘鸿飞迟疑了一会,说道:“是的,我……我当然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我又对刘鸿飞说道:“鲍勃,我虽然和那个黑衣人不是一伙的,但那个黑衣人很重视我,他说不能让我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对于这点,我想你一定也很清楚。”
我知道这句话苏恒听不懂,他果然瞪大了惊讶的眼睛。刘鸿飞对这句话的意思一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他的额头渗出了密集的汗水。
“我一定尽心尽力。”刘鸿飞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说道。
听刘鸿飞这么说,我心里暗暗道,果然他和黑衣人是一伙的。
我颇感胸闷,对刘鸿飞道:“你能这么说最好,不过我还需要看你的表现,我知道有些人嘴里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外一套。如果你对我三心二意,表里不一,可别怨我今后也不会对你客气。”
刘鸿飞额头的汗水似乎更多了一些,匆忙应道:“不敢,不敢。”
“那我问你,昨天晚那个自称是我母亲的老妇人有没有来过?”
“没有。”刘鸿飞回答得很坚决。
“没有来过?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鲍勃,我刚才对你是怎么说的,你为什么还要惹我生气!”
“不知戴主管此话从何说起?”刘鸿飞擦了擦脸的汗珠,看来他这个人特别容易淌汗。
“你很热吗?”我关心地问道,“如果你很热,就把外衣脱了吧。”
刘鸿飞此时正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也打得像模像样。西装和领带是他的标准装束,在基地无论他到哪儿,在人前都是这样。如果有人叫他脱掉这身西装,对他来说无异于就是叫他剥去一层皮,甚至比剥了一层皮还要让他难受、害怕。果然一听我这么说,刘鸿飞赶紧把西装的双襟又拉了拉,把身体捂得更紧了一点,摇着头道:“不,不,我不热,不热。”
我突然问道:“鲍勃,你很会骗人,对不对?现在你还来骗我,是什么用心呢?”
刘鸿飞瞪大了眼睛,惊恐地说道:“岂敢,我岂敢骗戴主管。”
我怒道:“你还在狡辩!你明明热得汗流浃背,还一个劲地说不热,这不是骗我是什么!”
听我这么说,刘鸿飞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习惯了,并不感到热。”
“还有,我明明看到了那个老妇人,你为什么骗我说她没有来?”我继续怒斥道。
刘鸿飞的脸色又开始变得苍白,额头汗水直淌,不得不掏出手绢不停地擦去额头的汗水,又把眼镜拿下来擦了擦。
他重新把眼镜戴好后,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说道:“戴主管,您说什么,我没有听明白。”
我嘿嘿地笑道:“你没有听明白吗?我是说你不顾黑衣人的警告,恶意伤害我,你以为这样做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仔细想好了老实告诉我,昨天晚老妇人到底有没有来?”
刘鸿飞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他口袋里的那块手帕已经不敷使用,不得不用他那宝贵的西装衣袖来擦拭额头的汗水了。
“您……您知道她没有来。”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她没有来?”
“您不是没有见着她吗?”
“胡说,我明明看见她了,你怎么还在骗我说她没有来!你简直是混账透顶,你叫我还怎么相信你?还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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