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待我这样好?”宋青书咬着下唇不说话。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看视一个维护魔教的少年,伤他之人更是己方首领,如此一来,便是和六大派作对,令武当蒙羞,但不知怎的,自与他相遇,胸中涌起了一股要保护他、照顾他的心情。曾念慈见他关切之情满溢,微笑道:“我死不了。”盘膝坐定,缓引内息,真气流动,顷刻间便遍于四肢百骸。
依照武林中的比武习惯,灭绝师太原可不必等候对方运息疗伤,但她自重身份,自不会在此时乘人之危对一个后辈动手。只是峨嵋派中尖酸刻薄之人便按捺不住,大声呱噪叫道:“喂,姓曾的,你若是不敢再接我师父第三掌,乘早给我滚得远远的。你在这儿养一辈子伤,咱们也在这儿等你一辈子吗?”宋青书直起身来,道:“家父为晚辈授艺之时,常言武功之道以本门师祖为第一,其次便是峨嵋派的灭绝前辈。前辈仁侠宽厚,天下共仰,岂会跟这种后生小子一般见识?不过是见这小子大胆狂妄,稍作惩戒,难道真的会要了他的性命不成?”这一番话说来落落大方,既往灭绝师太脸上贴金,又暗扣住灭绝师太不便痛下杀手。
灭绝师太听在耳里,听宋青书推许自己为天下第二,心中极是乐意,张三丰是当世武学中的泰山北斗,人人都是佩服的,她从未存心要盖过这位古今罕见的大宗师。
曾念慈体内真气一加流转,登时精神焕发,把宋青书的话句句听在耳里,心下感激,攀着宋青书的手站起来,贴着他耳朵细声道:“天下第二大煞星么?”嘻嘻笑着推开宋青书,对灭绝师太道:“晚辈舍命陪君子,请前辈发第三掌。”灭绝师太见他只这么盘膝一坐,立时便精神奕奕,暗道:“这小子的内力如此浑厚,当真邪门。”说道:“你只管出手击我,谁叫你挨打,不还手?”
曾念慈和宋青书目光相接,看到他满脸关怀之色,向他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得罪了。”灭绝师太见曾念慈眼望他人,神情轻浮,嘴上说得罪,但双手下垂,并不出招,冷冷的道:“不自量力!”突然间全身骨骼中发出辟辟拍拍的轻微爆裂之声,炒豆般的响声不绝,一掌已向曾念慈胸口击去。曾念慈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流转,左掌斜向下按,劲力似聚似散、如发如藏。灭绝师太一掌打出,见他按掌相迎,姿式极是怪异,自己掌中劲力犹如江河入海,又如水乳交融,登时无影无踪。
灭绝师太脸如死灰,手掌微微发抖。曾念慈躬身一揖,说道:“多谢前辈掌底留情。”旁观众人都大感惊奇,这少年既有奇功能敌灭绝师太,为何要到这时才施展?突然听殷梨亭大声问道:“好一个‘潜龙勿用’!你是谁?为什么会降龙十八掌?”曾念慈脸色登时灰白,道:“我不是丐帮的。”宋青书正想上前挽了他手离开,殷梨亭已奔到近前,伸手一拦,道:“我武当弟子不与魔教同行,青书,我们走。”
曾念慈向宋青书摇了摇头,示意他先随殷梨亭离开,日后再谋相会。宋青书看着曾念慈低头救治锐金旗众,一咬牙,转身离去。吴劲草只觉有几滴热泪,落在手背,抬头一看,曾念慈眼中一泓清泪,心念微动,问道:“曾相公是武当派的?”曾念慈黯然道:“我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吴劲草心下诧异,眼看曾念慈替锐金旗的各人止血裹伤,手法熟练之极,伸指点向各人数处穴道,断臂处血流立时大减,所使的手法,自是令人自愧不如,至于他所点的奇穴,更是人所不知。
直到替最后一人包扎好伤口,锐金旗众人一齐起身向曾念慈行礼道谢,吴劲草道:“五行旗深感曾相公大德,本该恭请曾相公到敝教好生款待,但敝教危难当前,不敢连累曾相公清誉。咱们就此别过,请恕失礼之罪。”
曾念慈还礼道:“诸位大哥都是血性汉子,小子祝诸位击退强敌,渡过难关。”吴劲草抱拳道:“多承曾相公吉言,此事之后,若我等侥幸不死,曾相公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三章
曾念慈目送锐金旗众缓缓向北而行,心中一片混乱。六大派尽倾好手远征光明顶,此战必然极为惨烈,无论哪一方有人损伤都非自己所愿,但自己年轻力微,又能如何劝阻?曾念慈走上一个沙丘坐下来,头顶红日自东向西行过,心中思潮翻涌不定,倘若父母此刻在生,又会如何?幼时小友,如今安否?直到月上中天,仍然决断不下。
大漠天气变幻,午间烈日炎炎,入夜之后朔风阵阵吹来,鹅毛般的雪一片片飘下来。曾念慈内功深厚,不惧寒冷,舒展身体躺在地上,双手叠放脑后,睁眼看灰云飘来移去,眼皮渐重,就要睡过去了。
蓦然,曾念慈上方探出一个大光头,笑眯眯地俯视着他,曾念慈大吃一惊,整个人跳将起来,若非那光头缩得快,二人就要撞上了。那光头活脱脱庙里的弥勒佛,身穿【袈】裟,袒胸露腹,双耳垂肩,满面笑容,乐呵呵地看着曾念慈。曾念慈满腹疑团,这人又胖又大,但轻功绝高,似乎并无多大恶意,否则他跟在自己身后,随便什么时候一出手,都能致自己死命,便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道:“说不得。”曾念慈奇道:“为什么说不得?”那人道:“说不得就是说不得,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你叫什么名字?”曾念慈道:“我叫曾念慈。”
那人道:“假的。”曾念慈一惊之下,不及细想,右手翻出,五指成钩,直往那人抓去,攻势凌厉之极。那人赞道:“好一招鹰爪擒拿功。”从怀中掏出一团物事,迎风一展,兜头向曾念慈袭来。曾念慈突然间眼前一黑,全身已被一只大布袋套住,跟着身子悬空,被那人背在肩头。曾念慈伸手去撕那布袋,岂知那袋子非绸非革,坚韧异常,摸上去布纹宛然,似是粗布所制,但撕上去纹丝不动。
那人笑道:“小子,乖乖的在我乾坤袋中不要动,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去。你开口说一句话,被人知觉了,我可救不得你。”曾念慈道:“我哪儿都不去!你放我下来!”运起内力,双手往外猛推,但那袋子软软的决不受力。他提起左脚,用力一脚踢出,那袋子微微向外一凸,不论他如何拉推扯撕,翻滚顶撞,这只布袋总是死样活气的不受力道。
那人笑道:“白天的时候我混在六大派,瞧得清清楚楚,嘿嘿,既与武当派大有渊源,又自言是已死之人,年岁相当的,也只有那一位。你能钻进我的布袋,是你的福缘。你只要不动不作声,总有你的好处。”曾念慈身子一震,不过一照面的功夫,自己就被识破本来面目,但料来他所求不过如是,姑且跟他虚于委蛇,再伺机逃脱。曾念慈心下微微冷笑,丝毫不感畏惧,当下闭嘴不言,调运内息,潜藏龟息。
曾念慈呆在袋中,听说不得汇合其余四散人、韦一笑上光明顶,和杨逍争论教主之位,被少林圆真渔翁得利,待圆真表露身份坦承挑拨六大派和明教恩怨,胸中怒气急冲,顷刻间神功大成,龙虎相会,天地交泰,破袋而出。
圆真见他神色不定,只道有机可乘,孰料曾念慈内力纯阳浑厚,刹那间“幻阴指”功力被破,一惊之下,转身便走。
曾念慈稍作耽搁,出得门来已失了圆真身影,但见西厢房的绣帷微微晃动。曾念慈掀帷而入,那圆真早不知去向。此间却是杨逍女儿杨不悔的闺房,曾念慈告知她杨逍在前厅受伤,杨不悔便跑了出去。杨不悔身旁的丫鬟小昭带着曾念慈从杨不悔闺房的床上到得明教秘道,但为圆真诱骗困于前教主阳顶天的遗骸旁,从小昭之请修习明教无上心法乾坤大挪移并凭此脱困。曾念慈立誓为明教洗脱罪名。
二人从秘道脱困回到光明顶上,六大派对明教已成围剿之势。明教天鹰教高层或死或伤,只余之前大漠所见的天鹰教首领独力支撑,听得六大派中人喝骂方知此人竟是天鹰教教主白眉鹰王殷天正。
殷天正终究独力难支,不敌六大派车轮战术,明教天鹰教中自杨逍、殷天正而下至厨工役夫一同念诵明教经文,怜悯众人多忧多患。
曾念慈在六大派高手之前,本来心存畏惧,眼见两教教众束手任人屠戮,终究于心不忍,挺身而出。曾念慈所学既博且杂,又曾受名家尽心指点,神功既成,任何武功在他面前都无秘奥之可言,但他胸襟宽博,只求击退强敌,行事间尽力保存对方颜面,凭崆峒七伤拳威压崆峒五老,以少林龙爪手胜过空性大师,各以其本门绝学力压对方。
空智大师是这次六大派围攻明教的首领,眼见魔教覆灭在即,却给一个无名少年插手阻挠,向华山派的掌门人神机子鲜于通使了个眼色。鲜于通武功平常,诡计多端,将金蚕蛊毒放出害曾念慈,却被曾念慈用内力逼了出来,反害己身,在地下辗转呼号,吐露出他曾杀害师兄嫁祸明教的秘辛。华山二老为维护门派声誉,施展“两仪刀法”以二打一,败在曾念慈手下,力邀昆仑掌门何太冲夫妇以“两仪剑法”联手攻敌。
昆仑何太冲夫妇应邀下场,班淑娴一回头,突然“咦”的一声,瞪着曾念慈道:“你——你——”原来她和曾念慈分手不过六年,虽然曾念慈在这六年中自孩童成为少年,身材高了,留起了胡子,但面目依稀还是相识,但随即想到他遮掩本来面目,显然不愿表露身份,当下长剑一举,说道:“曾少侠武功大进,可喜可贺,还请指教。”曾念慈微微一笑,道:“久仰贤夫妻剑法通神,尚请手下留情。”
何太冲问道:“曾少侠用甚么兵刃?”曾念慈一见到他,旧事翻涌上心头,父母惨死、被逼服毒,倘若不是高人在旁及时出手相救,自己尸骨早朽,想到此处,胸头怒气上冲,只见何太冲夫妇和华山二老分站四角,两把弯刀和两柄长剑在日光下闪烁不定,突然间双臂一振,身子笔直跃起,到了空中,轻轻一个转折,扑向西首一棵梅树,左手一探,折了一枝梅花下来,这才回身落地。众人见他回旋折梅,神姿飘逸,轻若行云,人人看了都是心头说不出的舒适。
只见他手持梅花,缓步走入四人之间,高举梅枝,说道:“在下便以这梅枝当兵刃,领教昆仑、华山两派的高招。”那梅枝上疏疏落落的生着十来朵梅花,其中半数兀自含苞未放。众人听他如此说,都是一惊。
班淑娴冷笑道:“很好,你是丝毫没将华山、昆仑两派的功夫放在眼下了?”曾念慈道:“华山和昆仑派的武艺高明得很,领不领教,都是一般。倒是两派掌门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功夫,却是人所不及。鲜于掌门害死救命恩人的妹妹,武当张五侠的公子不远万里,至昆仑救治何掌门小妾,最终被灌毒酒身亡,二位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话声清亮,朗朗说来,六派人人皆闻。武当诸侠一听此言,惊疑不定,殷梨亭正欲开口询问,猛地昆仑派中一人声如破锣的大声喝道:“小贼种你胡说什么!张无忌那臭小子勾结魔教,大闹三圣谷,被我们擒获,自知难逃罪责,跳崖自杀的。”曾念慈轻掸梅枝,微笑道:“原来如此,是在下孤陋寡闻了,多谢西华道长指正。”殷梨亭再忍不住,大声道:“原来我无忌侄儿是被你们昆仑派害死的!”俞莲舟沉声道:“何掌门出手替武当教训舍侄,此番恩德,我们自当回山禀明师尊,再作处置。”西华子方知被曾念慈套了话去,惊愧难当,一瞥眼,只见师傅满脸怒色,心知自己这一下丢了师门极大的脸面,事过之后必受重责,不禁更是惶恐。
班淑娴心想多说旧事又有何益,分明是曾念慈这小子恼恨昆仑嫁祸魔教才骗自己那个暴躁徒儿说出真相,唯今不如联合华山将他斩于剑下,再将一切推个干净,来个死无对证,当下说道:“曾少侠,进招吧。”一剑便往曾念慈眉心挑来,便在同时,何太冲长剑指向曾念慈后心,跟着华山二老的攻势也即展开。曾念慈左手食指弹向矮老者的单刀,梅枝格向何太冲的长剑。何太冲长剑微转,剑锋对准梅枝削去,曾念慈梅枝跟着微转,平平的搭在剑刃之上,一股柔和的劲力送出,何太冲的长剑直荡了开去,当的一响,刚好格开了高老者砍过来的一刀。高老者叫道:“啊哈,何太冲,你倒戈助敌么?”何太冲脸上微微一红,不能自认剑招被敌人内劲引开,只说:“胡说八道!”狠狠一剑,疾向曾念慈刺去。他出招攻敌,班淑娴正好在曾念慈的退路上伏好了后着,高矮二老跟着施展反两仪刀法。
这两仪刀法和两仪剑法虽然正反有别,但均是从八卦中化出,再回归八卦,可说是殊途而同归。四个人越使越是顺手,刀剑配合得严密无比。曾念慈本也料到他四人联手,定然极不好斗,却不知正反两套武功联在一起之后,阴阳相辅,竟是没丝毫破绽,此攻彼援,你消我长,四个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