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嫔?”蓥娘摇一摇头:不会是她,她若有能耐让左氏动了轻生之念,这些年就不会白熬了!“凭她那些小心思,还无法令这后宫不得宁日!”
“莫非……是德妃?”沲岚想得有些偏了,蓥娘又一摇头,“她?她若有这能耐,必不会苦等五年之久!”直等到眼睁睁看她执掌了凤印,再出手来扳倒她?这岂是明智之举?除非德妃脑子被驴踢了!
“那会是谁?”沲岚百思不得其解。
蓥娘目光微闪,瞄向幔帐一侧,脑海里浮现着李炽的身影,却又觉得不大可能:炽郎如何能入得了宫?难道这宫中还藏有秘道?
心,咯噔一下!
蓥娘表情凝重,下了香榻,由沲岚伺候着更衣时,沉思了片刻,缓步走到栉妆台前,照着那面铜镜,她沉吟道:“留神打探一下,左氏生前遗物,被何人收走?若是无人来收,你去收来,务必一件不落!”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思对策
沲岚匆匆离开。
片刻工夫,又匆匆而返。
待娘娘挥手示意梳头侍婢们退出门外后,她才凑上前来,小声道:“左氏入棺,圣上命人从速发丧,各宫娘娘避而不见,惟独虞充仪去了灵前,有人看到她从左氏袖中取走了一物,似是一封血书!”
“她是刚刚取走的?”蓥娘思忖:若是还来得及,须得火速派人守住出宫的路径,拦下虞嫔的人,截来那封血书,万万不能流出宫外!
“她取走血书,约莫已有半个时辰了。”沲岚低头回禀。
“半个时辰?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蓥娘抚在鬓发上的手,微微停滞住,而后缓缓放下,“那份血书,眼下怕是已落在了宰相左淳良的手中!”
往日里,听得些宫中谣传,宰相大人尚且不会信以为真,即便亲妹子口口声声说儿子被人掉换,却因当年有圣上亲眼验证,更有九幽灵女家族图腾铭刻在婴孩胸口,仅凭左氏一人之言,如何能叫人信服?连她的兄长,也全当是后宫之争时所用的手段,上不了台面,更不足为信!
而今,左氏竟以死鸣冤,留下血书,字字含泪,感念手足亲情的宰相大人,恐已追悔莫及!
他现在必然只剩一个意念:誓要为含冤而死的亲妹子,讨还公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沲岚满面焦灼之色,惶惶道:“宰相若是信了左氏留于血书上的冤情,恐对娘娘不利哪!”
“本宫执掌凤印,又得圣上眷宠,除非他是个傻子,不然,绝不会轻举妄动!”蓥娘临危不乱,冷静分析,“他揪不到一个好时机,就扳不倒本宫!”
匡宗已对左氏憎恶之至,也正在气头上,左淳良若是挑这节骨眼,去圣上面前,贸然告御状,怕会惹得龙颜大怒,官衔不保!
时机不对,宰相如何能扳得倒她?
“娘娘势头正旺,宰相也是无可奈何的。”沲岚松了口气,却见主子又摇了摇头,道:“水满则溢,切不可大意!事关皇子承位,即便不为左氏昭雪,左淳良也得为自己着想,失了国舅身份,虞嫔又不成气候,此时若还有个夺嫡势头强劲的皇子亲外甥,左氏一门的仕途,亦可少些波折!”
宰相必然会为此费尽心思,从今往后,她必须慎防此人,若不能令圣上罢免了宰相官职,就拔不去她心头这一根刺!
左淳良也是个明白人,自知一旦与她对立,若不能竭尽所能将她扳倒,他自个就得倒大霉!
但,照目前来看,事发突然,左淳良一时筹谋不到良策,断然不会冒进,他必定会静侯时机。
“那、那……奴婢该为娘娘做些什么?”沲岚干着急,却想不出半点法子。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蓥娘眸光慢转,暗自思忖:扳不动她,对方定会从她周围关系密切的人当中,寻找目标,先行下手!时机不对,对方也会想尽办法,创造时机!
她的人若是捅了娄子,形势就会对她不利!若不能丢卒保车,必然引火烧身!
谁会成为左淳良下手的目标?
脑海里灵光一闪,蓥娘脱口道出个人名:“鞫容!”
“卜正大人?”沲岚一怔,“对了,皇长子之事,他也亲自参与了。”
皇长子出生之时,皇长子亡故之时,与如意宫密谋之事,都有鞫容插手其中!左氏在血书上必会提及鞫容!
“奴婢听说,前几日,宰相大人还与卜正闹了不愉快,二人正势同水火!”
鞫容狂妄,于朝中树敌,弹劾他的奏本,累在案前,匡宗对此也是头疼不已。
“他曾屡次化险为夷。”蓥娘心中隐忧,叹道:“本宫也只能冀望他此番能再次逢凶化吉!”
“那、那……那孩子怎么办?”沲岚急问。
当初,她就觉得娘娘将如此紧要之事,托付给卜正大人,实是过于冒险!
鞫容并不是一个能让人放心的人!
“时机尚未成熟,本宫还不能与那孩子正面接触!”不能将那孩子领到宫中,只能静观其变了!蓥娘又道:“左氏临死前的那番话,足以让众人把视线集中在如意宫中,本宫的人此时必须稳住,不能有任何动作,以免落人口实。”
无法支援鞫容,她须得明哲保身!
好在鞫容也不是个吃素的主!若无高人指点,凭宰相一己之力,一时恐也拿不下他。这一点,令她稍感心安。
“奴婢明白了。”什么事都不能做!必须先稳住,不露半点马脚,不令政敌有机可趁。
沲岚谨记在心,闭口不再谈及此事,持玉梳帮娘娘梳理发饰。
内殿寂静。
蓥娘盯着铜镜中朦胧的倒影,心头始终挥不去炽郎的身影,如鬼魅缠身,令她渐渐不安,猝然开口问道:“阿宁知道左氏亡故这一消息了么?”
梳头的动作一缓,沲岚忐忑道:“多半是知道了。”
宁然公主一直以为左氏是她的生母,惊闻噩耗之时,她该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吧?
“速速唤她来见本宫。”
想着左氏临死前哭喊的那番话,蓥娘更加不安:阿宁如此聪慧,会不会猜到些什么?
如若阿宁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了,她是不是该将真相告诉阿宁?
阿宁又是否愿意保守秘密,帮着母妃一道欺瞒她的父皇?
性命攸关,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说出真相,惟恐伤到阿宁……
“是!”
沲岚是懂娘娘这番心思的,慌忙搁下了玉梳,正准备起身去寻小公主,刚一撩开幔帐,却见殿门外人影翩闪,一身骑马装束、足踏小蛮靴的宁然,正往内殿走来。
“母妃!”如黄莺出谷般的笑声,荡响在内殿,宁然公主笑靥盈盈,翩翩而来,冲母妃撒娇道:“天色放晴,母妃快陪阿宁骑马放风筝去,别闷在这屋子里了,走嘛,赶紧走嘛!”
蓥娘先是一愣,凝眸看了看女儿,而后,唇边露一丝欣慰的笑。
“好好好,”拗不过这孩子撒娇般的央求,蓥娘宠溺地拍拍女儿面颊,“母妃换一身装束,这就陪你放风筝去!”
骑着马放风筝,怎能穿这么累赘的衣裙,她使了个眼色给沲岚,沲岚心领神会,忙唤来侍婢,手脚麻力地帮主子换好装束,目送这母女二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去。
沲岚仍呆呆站在内殿,心中纳闷:小公主到底在想什么?她怎的半点都猜不透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有客至
数日光景,弹指一挥。
宫中惶恐不安的气氛,略微淡去。
如意宫一如往常,连宫娥太监都日日按部就班,没有生出丝毫异象。看似风平浪静之中,却隐隐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固若金汤般的,让人揪不出一丝丝可钻的缝隙!
静静观察这几日,果不出蓥娘所料,宰相府那边暂时没有任何动作——左淳良苦思不得良策,自不敢轻举妄动。
而左氏轻生、血溅銮驾之事,已惹怒了圣上,惟恐怒火波及左氏一门,左淳良不敢再以抱恙在身为由不上早朝。
那日清晨,他一上早朝,同僚们就摇头叹气,以为他败走下风,在鞫容面前无法强硬到底!
听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左淳良心中更加窝火,一时却又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鞫容大摇大摆地来,入宫给废后左氏卜定出丧吉日时,竟当着他的面,张扬了满脸得意的神色,狂妄而嚣张地大笑三声之后,扬长而去!
僵在原地,左淳良几乎憋至内伤,恨不得立刻将鞫容千刀万剐!
宰相吃瘪的消息,传到如意宫时,蓥娘心中亦忧亦喜!
忧则忧鞫容太不知收敛,还如此狂妄地火上浇油,必会刺激到宰相怒火中烧、起了杀心;喜则喜宰相大人至今还一筹莫展,没有半点法子去对付鞫容。
只要鞫容不出事,那孩子自会平安成长,十年之约,仅余五年,过些日子,她请旨去天机观祈福时,会将解药随身带去!
即便安插在天机观中的眼线,那夜未能顺利见到那孩子,她却也想通了——欲入主东宫之人,必不能太过平庸,匡宗再怎么宠她,太子若是不成器,众臣也会有异议,皇子们虎视眈眈,他势必是众矢之的,若无自保能力,反累及她!
罢了、罢了!
此子聪明些也好,只要他身中“噬心蛊”,就无法脱离她的掌控,也难以对她存有异心!
蓥娘渐渐放下心来,只等明日宫中发丧,送走左氏,一扫晦气!
※※※※※
漫漫长夜一过。
终于盼来了宫中发丧之日。
天空中铅云密布,暴风雨来临前夕,灵柩抬出,送葬仪仗只寥寥数人而已,打着白白灵幡,片片冥纸翻飞,往京郊之外,渐行渐远。
一顶青色软轿,却在此时,由京郊官道而来,与发丧队列迎面而过,背道而驰——
灵柩出城,软轿入城。
豆大的雨点自空中落下,渐渐绵密起来,顷刻已是暴雨倾盆,脚夫们冒雨抬轿,步态匆促,穿街而过。
距内皇城官衙区不远,十分僻静的横街尾段左转,有一条长长的弄巷,整条弄巷仅有一户人家。
高高堆砌的大青砖围墙,从曲折巷头延伸至巷尾,中间辟开大门,门高两丈,宽丈半,朱漆,铜兽门钹,擦得锃亮,白云石九级梯阶的两侧,各蹲着一只巨硕狰猛的石狮,看上去,那股子气派,真不是等闲人家。
门檐下,灯笼摇晃,三个金闪闪且脱胎汉隶、飞鸿戏海之姿的正楷笔意嵌现——“宰相府”。
轻捷低促的发力声转入弄巷:“嘿唷”“嘿唷”四个泥腿汉子齐力抬着那顶青色软轿,健步如飞地奔进弄堂。
轿子稳稳停在了宰相府门前。
脚夫冒雨奔上石阶,叩响门钹,唤得门丁出来,投了名刺。
门人携名刺迅速入府禀告老爷。
俄顷,几名青衣小帽的家丁疾步奔来,敞开了前门,分立两侧,必恭必敬地垂手站着。
大敞的门里,徐步走出一人,不惑之年,身着圆领大袖、绣以麒麟兽的一品朝服,头戴展脚幞头,腰间束一根镶了黄沉香吉祥兽纹木的革带,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黑须鹰目,目光炯炯,步履沉稳,那一身高官派头,使人一眼辨出:门里出来的人,正是宰相,左淳良。
站在白云石阶上,居高临下,左淳良手中握着那张名刺,目光略带探究地看向那顶青色软轿,沉声道:“本官亲自出门迎客,你这不声不响地躲在轿子里,是何缘故?”
“左大人!”软轿里阴阳怪气的一声笑,“可曾猜到来客身份?”
“不曾!”左淳良右手攥名刺,往左手掌心轻敲,思索片刻,仍猜不出轿子里坐着何人,连对方投来的名刺也非同寻常,上面没有名号,只写了寥寥八个字——
欲灭天机,速来迎客。
“舍下略备薄酒,客人既已来,何不入厅堂,把盏畅谈?”官场里历练得老谋深算了,饶是大风大浪拍来,左淳良也还沉得住气,不失礼数,拱手迎客。
“左大人快人快语,贫道却之不恭!”
轿子门帘一掀,一人狷急而出,分明已在轿内闷得不痛快,却还端着姿态装腔作势,直到闻得主人请客入内一叙,此人才迫不及待地蹿出轿来,疾步奔上石阶,抖一抖身上沾的雨水,与主人家见礼:
“凌峰真妙观第七代掌门人蛮玄子,见过左大人!”
听得此人自称“贫道”时,左淳良已凝神留意着,见来客当真是一袭道袍,竖了单掌、以道人独有的姿态见礼,他心中微微一动:“你与那人,是同门?”
正文 第八十章 似故人
“大人明察秋毫!”蛮玄子翘着下巴,故弄玄虚,“不错,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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