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身死,再难磨灭!
将小狼儿紧紧搂在怀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鞫容忐忑地等待着一个奇迹,兀自揣测着:小狼儿醒来时,会有怎样的一种反应?
等待的过程,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和煎熬。
估摸着,外头天色已暗,鞫容还在耐心等待着,紧紧搂住小狼儿时,他轻哼着一种乡野俚俗的调儿,恰似农家小院里,倚窗而坐的一位慈母,轻轻哼着曲儿,一手轻摇着婴孩的摇篮,一手抚拍着孩子,哄儿入睡。
小狼儿“睡”得很沉很沉,鞫容却丝毫不敢大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容不得半点闪失!虽然,他已非常疲惫,非常困乏,却不敢阖眼,连打个盹都惟恐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
强撑着眼皮,紧盯着小狼儿,他迫切期盼着:这孩子能有一丝转醒的迹象。
醒来时,丧失记忆的小狼儿,第一眼看到的人,只会是鞫容!
民间曾有一种说法:刚刚诞生的小婴儿,睁开眼吮奶时,看到的第一个人,不论是奶娘,还是生母,那个人,都将成为这孩子此生最重要的人,能令这孩子心生依赖、割舍不下的一个至亲之人!
最紧要的是,至亲之人的所言所行所思,都将成为那个孩子模仿、学习的对象!
鞫容脑海里想象着:一个生母该如何对待刚出生的孩子?
搂在怀里喂奶?
那是最亲密的接触,能让婴孩通过生母的体味、触感,增强记忆,自觉地来亲近,从此产生依赖!
想到此处,鞫容不禁犯难:大老爷们,哪来的奶水可喂?
却不知小狼儿醒来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如新生儿般的讨奶来吮?
还是……像个丧失了记忆的痴子?
呆呆傻傻,沦为智障?
鞫容的心,咯噔了一下,回想起皇长子珩病恹恹的模样,整日整夜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不见半分清醒的意识,不由得令他惴惴难安——
倘若,服下“噬心蛊”的小狼儿,也变成了那般庸碌不堪的模样,废物般的,只能沦为蓥娘把玩于股掌的玩偶傀儡,又怎能成为他预言中、宛如破军煞星降临般、能颠覆帝座的“天谕”?
此时此刻,鞫容才感觉到了一丝心慌,觉得自个真是大意了,不曾预料到最坏的结果,一味的操之过急!
事已至此,唯有祈祷奇迹的发生!
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他难以克制地、胡思乱想着,越想越是心慌,犹如吊上了水桶,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实是叫人坐立难安,却也只能独自煎熬着,苦苦等待着!
※※※※※
从清晨熬到深夜,又至拂晓时分,迎来第一缕晨光,洒在灵山之上,一片片彩霞从天边飘来,万道霞光晕染了东方。
天机观内晨钟敲响,响彻霄汉。
身处在地下密室的鞫容,想象着外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派生机盎然的春日之景,而自个眼前则是一片漆黑——蜡烛燃烧殆尽,暗室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鞫容将手轻轻覆盖在小狼儿的眼皮上,凝神感触着,惊觉小狼儿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他迅速擦亮火折子,在一圈橘红的光晕中,凝眸看去,看到小狼儿先是蹙紧了一下眉头,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微动,而后,缓缓睁开眼来……
浓密的睫毛轻颤如蝶翼飞起,瞳人透亮如明澈的水镜,却无丝毫杂质,纯粹清透得几近空灵!——当小狼儿悠然转醒,睁开双眼的一刹那,鞫容迫不及待地将目光投进他的眼底,透过骤然敞开的一扇心灵之窗,看到“水镜”里的空灵,纯净得一尘不染,又似一张白纸,完全空白!
果然丧失了记忆!
鞫容屏住了呼吸,目不交睫地观察着小狼儿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茫然地眨了眨眼,而后,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小狼儿将目光转向他,眸光灵动,透出几分好奇、几分探究,似在观察着眼前这陌生的事物,又似在暗自思索……
鞫容惊讶地发现:这孩子虽然丧失了记忆,眼中一度茫然,但在默然观察他时,如此灵动的眸光,并无丝毫的呆滞,似目蕴钟灵,欲夺天地之灵秀,恍若一块璞玉,深具慧根,只欠雕琢。
小狼儿仅仅是丧失了记忆,却没有失去异于常人的灵性,——这一发现,使得鞫容惊喜若狂!
“自今日起,本仙就是你的师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盯着小狼儿的眼睛,鞫容压抑住激动的情绪,沉稳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道:“记住为师的道号——癫狂!”
自今日起,他将要在小狼儿身上实施一个非常疯狂的计策,此计若能得逞,举世震惊之下,方能不负“癫狂”之号。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名羿天
“尊上——尊上——”
天机观中,正在四处找寻尊上行踪的弟子们,直累得满头大汗,才在厨房那头,找到失踪了一个昼夜的师尊。
此时的鞫容,居然坐在厨房火灶前,用叉子串着几只不知打哪儿猎捕来的飞禽,拔毛剥皮,架在火灶上烤,烤得几串鸟肉滋滋地冒油,香味扑鼻而来。
就着几口小酒,鞫容享用着烤熟的野味,十分惬意。
“尊上……您昨儿去后山了?”
焱戎与几个小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想到前不久宫中还派了位姑姑来,督促尊上尽快找回皇长子,而眼下,尊上酌着小酒,吃着烤肉,嘴里头咂摸得正香,弟子们心里头却诚惶诚恐:叉子上那几串当真只是鸟肉?还是打后山寻来的——皇长子身上的碎肉?
“后山?嗯,不错!”鞫容嘴里含糊地“嗯”个一声,随口又问:“今日可曾听得那些奇怪的鸟鸣声?”
“没、没没没……”盯着师尊手中那串烤得喷香的野味,焱戎喉结一滑,吞了吞口水,“这几日都不曾听到了。”
“如此甚好!”灌一口酒,抹一抹嘴角,荤腥不戒、胃口大开的鞫容,又命弟子赶紧去准备午膳,“再起一口炉灶,摆一口大锅,本观的弟子人数,这几日还得增添一些。”
“师尊又要广纳弟子?”焱戎颇为吃惊。
“不错!”鞫容起身往外走,边走边嘱咐:“今日起,为师要招一批关门弟子,你们去山下张贴布告——凡十岁以下、失恃失怙之幼子,一心向道、且与本观有缘者,皆可纳入本仙座下!”
“这、这……”弟子们面面相觑,焱戎小心问道:“边疆兵荒马乱、北方饿殍载道,布告一经张贴,惟恐来的饥民乞儿人数众多,挤不进本观,再起一口炉灶也不顶事……”
“不不不!”鞫容勾一勾手指头,唤得焱戎俯首帖耳凑上前来,他才轻声补一句:“为师招这一批关门弟子,还有个极特殊的要求,你且听好!”
焱戎凑耳来听,越听越吃惊,不由得面露惊异之色,直至尊上挥手让他赶紧去办,他还傻愣在原地,缓不过神来——师尊的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怎的要招这样一批关门弟子?真真匪夷所思!
“尊、尊上……”焱戎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多言,只问:“本观众弟子,按五行相生相克之法排列辈分——金、木、水、火、土,已悉数列尽,再新招一批弟子,是否依‘土’字辈排列?”五行已尽,“土”字后面还能接个啥字?
鞫容一面往山门走,一面摆摆手,头也不回地道:“为师早已想好,新招弟子,不论俗家名号,入得本观,一律为‘天’字辈!”
天圆地方,乃古人所见,“土”字辈,后接“天”字辈,理所应当,定不会招人起疑!
步出山门,站在九九八十一吉数为一层的数层石砌阶梯顶端,鸟瞰灵山之下,比邻而居的宫城,绵延环绕的宫墙、巍然耸立的城楼,防备严谨之中,似无疏漏缺口,鞫容微微一哂,猝然张开双臂,老鹰扑食般的,将手掌覆向宫城,由上而下,一掌蔽之!
“东风起,草船夜行!昔有孔明计,今有天机策,瞒天过海、暗度陈仓,易如反掌矣!”
他亲口预言的“天谕”,李炽只将其作为刺客杀手收入麾下,连个名号都不曾赐予,世间只是多了一个“无名氏”般的刺客,助李炽暗中行事罢了!
幸哉,而今“天谕”落在了鞫容的手中,必然不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杀人利器!
何所谓“天谕”?
只不过是一个癫狂道人,假借天意,狂妄吐出嘴来的——妄诞之语!
妄言皇朝命运、帝王生死!
然,一旦预言成真,鞫容就是这天,他所说的话,不再是妄言,而是天意!
修仙求道之人,毕生所求——凌驾于凡俗之上,超脱凡人之境!
以真仙所应达到的境界,着手颠覆巍巍王朝、逆转赫赫国运!
实乃翻天覆地之壮举!若非癫狂成性,何人敢为之?
风,骤起。
于灵山天机观,鸟瞰帝都皇宫,鞫容心潮澎湃,口中念念有词:“匡宗,本仙给那破军煞星起了个名字,他既是羿氏族人,祖先又曾引弓射下九日,自是要取个羿姓!至于名字么……”
脑海里浮现着匡宗手掌之中,一个“天”字形的掌纹,又仰头看看当空一日,鞫容振眉一笑,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道:
“就叫他羿天!”
“羿天”此名,铿锵有力,随天机观洪钟之声,荡入九重霄。
东风起,宫城内檐灯急晃,摇铃声声,流云舒卷,在皇宫上空,翻腾而过,如浪激涌。
帝都长安,霎时间,风云再起。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解语花
“天机观广纳弟子,近日来,又招了不少人。”
宫廷御苑,风吹纱帘,轻纱笼得翠亭之中如梦似幻,一尊金光灿灿的香炉,香气袅袅升腾,在亭中弥漫,如雾如烟的轻纱随风摇曳,忽而闪出一道人影——太监总管高公公以拂尘撩起纱帘,唤一队宫娥鱼贯而入,陆续将宫廷御厨精心烹饪的午后茶点,摆在凉亭内、玉桌上,留下几个奴婢在亭中伺候,其余人等,随高公公一道,卑躬屈膝地退了下去。
御苑翠亭之中,环佩丁冬而响,贵妃蓥娘亲自斟上美酒,挪步至匡宗身畔,举盏劝酒时,媚眼如丝,嫣然而笑:“不过是招了几个关门弟子,圣上何须烦忧?”
“天机弟子人数上千!”匡宗两手抓着栏杆,站在翠亭边缘,凭栏远眺,与宫城比邻的灵山,尽收眼底,“这个癫狂道人,招那么多弟子入天机观,究竟想干什么?”
“又不是招兵买马,都是些求仙问道之人,不理凡尘俗事!”蓥娘眸光慢转,幽幽然的,落在亭外池水之中,看那悠游嬉戏的金鱼,时而露出水面扑腾些浪花,吐出圆圆气泡,她颇觉有趣地笑言:“在圣上眼中,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兴致所在,呼来逗玩一番罢了!这些牛鼻子闲来无事,念念道德经、炼炼长生丹,颂扬圣上无上公德,再无花招把势,不足为虑!”
“今日早朝,朕又收到不少折子,都是弹劾容卿的,一个小小卜正,如此狂妄、如此招摇,树敌无数,他就不怕犯了众怒,朕也保不住那颗癫狂脑袋?”匡宗面色阴沉,噬血瞳人紧迫盯向灵山,“一位谏官与朕进谏,他说老虎瞄不到眼皮子底下藏的跳蚤!爱妃,你觉不觉得这个卜正,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蹦得欢?”
蓥娘心弦微绷,却又“噗嗤”一笑,“臣妾只觉得他新招的那些关门弟子,道号起得滑稽可笑!”
匡宗面色稍霁,哼笑一声:“说是排为‘天’字辈,依着入门次序来唤——‘一天’、‘二天’、‘三天’……进门最晚的那个小弟子,居然名唤‘三百六十五天’!如此道号,过于儿戏!爱妃可有悟得其中玄机?”
宫中设有女官,随侍御书房,匡宗却总爱与蓥娘谈论朝中大臣之事,一如当初,他欲篡夺渊帝江山,将身边唯一的红颜知己拱手送与太子炽,让她成为太子妃,却在暗中委以重任、共谋大事一般,蓥娘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平常女子!
“臣妾愚昧,不知鞫容往天机观内招纳这些个或聋或哑、缺胳膊断腿的小乞丐来,唤作‘一二三四五六七天’的,是闲极无聊,还是积攒阴德,开了慈善堂救济身患残疾之人?”似嗔似恼地睨着他,蓥娘将手中那盏酒凑至他唇边,媚态横生地娇嗔:“春日美景当前,圣上再谈这些,未免大煞风景!何不饮尽此杯,将那些跳梁小丑抛于九霄云外,岂不痛快?”
匡宗低头一看,爱妃今日这妆容格外艳丽,比之皇家御苑中争奇斗艳的繁花,更加引人注目,连这明媚春光都不及爱妃回眸一笑,倾国之颜,一笑百媚生,端的是赏心悦目!
“爱妃……”匡宗心猿意马,将凑至唇边的美酒痛饮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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