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仍然还是执着地握紧着手中的沙粒,但越是想要握紧,到最后能够存留在掌心的,却也越少。
所有的光彩夺目和光鲜亮丽从他身上都消失不见,这样的他……根本不像是以往耀眼的王,而是一个在为挚友恸哭的人类。
他在哭啊。
吉尔在流泪啊……这是他诞生之后的第一次流泪。
他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合眼,就害怕再也见不到恩奇都。
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天之公牛降临到地上,带来了灾难,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合力成功杀死了它。
这样的事情,彻底惹恼了伊士塔尔和恩利尔。
当「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只能活下一个」的诅咒降临,被舍弃的恩奇都……迎接了自己的死亡。
那个时候找到伊士塔尔,已经无济于事了。
*
“受我庇护的乌鲁克哟,你是想要为那个泥土块变成的工具求情么?”
“……不让我用这种方式称呼他?但这的确是事实不是么?……问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侵犯了神的威严怎么可能不受到惩戒!”
“何况这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了。身为天之楔的吉尔伽美什还活着,乌鲁克也足以能够恢复和平,牺牲的不过是作为土块的恩奇都——神明创造了它,现在不过也是收回它的生命。”
“「希望能够收回诅咒」?不可能。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左右的结果——当然我的确能做到,但我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现如今的处理结果已经是神明的恩赐——无论是身为乌鲁克的你还是吉尔伽美什都没有受到真正意义上的惩罚。”
“这样的处理结果已经足够残忍了?吉尔伽美什真的认真地把那个泥块当做挚友了?呵,那我还真是高估他了——承认一个工具‘有用’之外的价值这简直是最搞笑不过的事情了……不过,这么关心你的他也十分有趣就是了——”
伊士塔尔轻笑着,双眼略带恶意地微眯着:“明明你连人类都不是,你却——你却爱着他?”
这位掌管爱。欲的女神用着夸张的语调:“真可怜啊,身为国家的意识却滋生了不应存在的情愫,那家伙还没有察觉到这种令人作呕的感情吧?”
“真可怜啊,”她低语着,“怀揣着这份无望的爱——如果当时的吉尔伽美什识相点答应了我的求婚,并且日后足够取悦我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替他找到永生的办法,但是现在,我可怜的乌鲁克哦——你注定将一个人走向尽头。”
所有曾经熟知的人都会迈向死亡。
所有全力所爱的人都会得到终结。
哭泣也没有用,伤心也是徒劳。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啊。”
尤路格尔微微叹息着,话锋一转:“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她天真也好,说她愚蠢也罢。
也许爱意不该滋生,也许爱意注定无望。
“但是这些,都不应该是否认或者拒绝感情存在的理由。”
乌鲁克爱着所有的子民。
尤路格尔爱着吉尔伽美什。
“你做了这些事情,我不恨你,伊士塔尔。但是,我觉得可怜的人是你。人类或许无法躲避死亡,可如果神明都如你这般……那可真的远比短暂的寿命悲哀太多。”
“你虽然是爱。欲女神,但我从你身上看见的,只有欲——你可曾真正爱过谁?我虽然觉得吉尔对你的说辞不留情面,甚至或许言辞过激,但他在称述事实——你抛弃伤害所有爱你的人,或者说所有你爱的人。”
“你爱着容光焕发的皮囊,你爱着众星捧月的滋味,你爱着说一不二的权柄。真可怜啊,”尤路格尔用着比刚才的伊士塔尔更加惋惜的语气,“这样的你,又有谁会真正爱着你那苍白的灵魂呢?他人因为你的容颜因为你的身份因为你的能力而臣服你,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呢?”
“……尤路格尔。”
“你是打算恼羞成怒地彻底毁掉乌鲁克么?”听着伊士塔尔念着她的名字,尤路格尔平静地同她对视,“不必担心。只要你还是‘我’的子民,‘我’也会平等地给予你爱意,我一向公私分明。”
尤路格尔看着哑口无言的伊士塔尔,告别后转身离开。
*
尤路格尔知道自己可以做出同样悲怆的样子,从而挤进他竖起的那堵墙。
可是这样故作凄然,又有什么用呢。
她看着面露悲怆的吉尔,就算她是国家的意志又能怎样,这个时候,她什么都做不到。
恩奇都的逝去她当然也会难过,可这样的痛彻心扉远远比不上戴维娜的离世,她不是吉尔,和恩奇都的关系已经到了那般的心灵相通。
这样的失态,她做不出来。
尤路格尔看着这样的吉尔伽美什,跪在了他的身侧。
她去摸他的手,他们的手有着相似冰凉的温度,没有谁能够温暖谁的说法。
这位已经长大的少女垂着眼,她慢慢地说:“吉尔,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她看着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一动不动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我会陪着你的。”
作为国家,她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死去的。
尤路格尔会一直一直看着他,直到最后迎来他的死亡。
那个时候……也许她也会难过吧?
但是没关系。
他不用经历,不就够了么?
这么想的尤路格尔没有看见,吉尔伽美什的指尖微微晃动了一瞬,随即又归为平静。
*
无论是谁经历了怎样的悲痛,时间总会自顾自地向前流逝,不给任何人丝毫的情面。
在时间的抚慰之下,尤路格尔觉得至少现在的吉尔伽美什没有露出那种她看了揪心的神色了,虽然还是反常地不怎么说话。
就像是现在。
她等了一会儿,得到的也是他沉默着的注视。
……现在的吉尔,瘦的可怕呢。
他应该这几天都没有安然入睡,虽然平时的“哈哈哈”总会非常吵闹,但和这样让她觉得难过的安静相比,那样的笑声倒真的觉得怀念。
“吉尔,你想做就去做吧。瑞玛特已经偷偷告诉我了,你想要去找永生的灵药就去吧。”尤路格尔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就算是拥抱着她也觉得怀中的他是冷的,“嗯我都这么高啦,你也多少相信我可以独当一面,不用担心。”
“呵,只要你不要趁本王不在,将一切搞得面目全非就算达标了。”
她听着他胸膛的震动,花了好大的力气压抑着自己想要哭泣的冲动。
这还是恩奇都逝去之后,吉尔伽美什第一次用以往的腔调开着只有戳到他一个人笑点的玩笑。
“我哪里那么没用啦?我一定会将一切漂漂亮亮地解决给你看!”
“哦?那本王就勉为其难地期待一下吧。”
又是再度的沉默。
尤路格尔知道吉尔伽美什还是没有真正的释然,没有真的接受这一切。
他想要去寻找灵药的动作,又何尝不是想要洗涤自己耻辱的手段?他想向众神宣告,只属于神明的永生不过是一场笑话。
现在吉尔的言辞,也都是勉强模仿着曾经的自己。
尤路格尔当然希望吉尔伽美什能够如他所愿,可是……
“你要赶紧回来啊。”
可是,就算没有得到也没有关系。
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在这里啊。
*
尤路格尔看着因为王的缺席,底下闹哄哄的一片。
她走上了王座,和一旁的沙姆哈特交换了一个眼神。
恩奇都的死亡,还有一个人为此耿耿于怀。
沙姆哈特曾找到她,提出了自己不想要继续担任祭司长的请求。
“……我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心无旁骛的信仰神了。”
这是沙姆哈特给出的原因。
沙姆哈特做不到为恩奇都的死怪罪神明,高高在上的神当然有这个权利……可她又确实难以介怀,这样的话,她作为祭司长早就失职了。
“我答应你的请求,但不是现在,沙姆哈特,我需要一个祭司长。”尤路格尔看着尚在迟疑的沙姆哈特,继续道,“我向你承诺。只要你教出继承人,我就随你自由——就算吉尔反对我也会说服他。”
沙姆哈特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尤路格尔站在王座旁,看着底下闹哄哄的一片。
此时的她想到的,却是沙姆哈特的疑问:“……您真的不替恩奇都大人的逝去而伤心么?”
她那个时候,是怎么回答的?
啊啊,是那个啊。
——因为我没这个时间悲痛。
“当王外出之时,我来监国。”她看着底下,自己的臣民,“而你们,只需要听从我的旨意。”
她是乌鲁克。
如果所有人都陷入悲伤的情怀,尤路格尔绝对不会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处理下来的结果。
其实闪闪内心戏挺多的……想着以后一起写吧。
很多地方想多说一点,比如沙姆哈特的想法的处理,比如和伊士塔尔的嘴炮那段,但还是大家自己思考吧。
今天刚到了学校,坐火车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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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别离的重逢
其实当吉尔伽美什还没有踏入乌鲁克的国土,尤路格尔也已经知道了他的归来。
她那希望获得长生不老药的吉尔呀,明明归来却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炫耀自己的功绩……这已经足够说明事实了。
金发少女望着窗外的蓝天,握着自己耳环上的黄金吊坠,像是希望透过这些去看着那位再度踏入征途的王。
他既然不想见到她,那么她也不会逼迫他。
没有找到长生不老药又怎么样?
尽管尤路格尔对吉尔伽美什的旅途还是抱有着渺茫的奢望,希望他能够获得永生,但是,就算真的那一天到来了……
少女垂下了自己漂亮的赤红色双眼,唇边露出了一丝浅笑。
尽管现在的她做不到正确的应对,但那一天到来的话……她一定已经成长到可以承受这样的悲痛的地步了吧?
至于现在……
“替我向神庙的祭祀转告,让伊南娜来见我一面。”
*
“受我庇护的乌鲁克哦,你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尤路格尔看着出现在她眼前的伊士塔尔,恰到其分地掩去了眼底流露的惊讶。
虽然她下达了那句命令,但她对于伊士塔尔会照做这件事情其实没多大的把握,那个时候当自己说出“我觉得你很可怜”,这位女神脸上神色的扭曲可不是能够随便假装出来的。
“我想要去一趟冥府。”
尤路格尔也没有拐弯抹角,只是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吉尔伽美什在寻找长生不老之法的过程中失利,会让他回到乌鲁克稍作调整却不立刻接手王的职责,就尤路格尔看来,原因只有一个。
他是为了前往冥府才再次外出,只为了去见恩奇都一面。
“你不去拜托吉尔伽美什?”高傲的女神惊诧地看着她,转瞬就恍然道,“噢是的,你不希望让那只金皮卡承担更多的伤痛……你的感情,还真是可怕的深厚呢。”
“只是……乌鲁克啊,你准备拿什么理由说服我来帮助你呢?”
伊士塔尔和冥府女神艾蕾什基伽勒虽然有着相同的血脉,但两位女神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
想要毫发无伤前往冥府,还要见到恩奇都,这件事情本来就需要大费周章。
“想要避开吉尔,在冥府和乌鲁克两地瞬间来回,能够做到这些的,我所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你可以。至于说服你的理由……”尤路格尔看着饶有兴致等待着她说着下文的女神,诚实地摇了摇头,“我想不到。”
这样坦诚的话语,伊士塔尔简直气笑了。
还没等她说出挖苦之词,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抬起眼,带着无法忽视的认真:“所以,我请求你。”
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在她的神庙里面,献上贡品跪拜在地反复祷告的人不说几万也有几千,她怎么会好心到每一个人的愿望都实现过来?
但是,看着这样面带恳求的乌鲁克,一向冷酷无情的女神罕见的犹豫了。
她想起前不久乌鲁克对她的训斥,那样满脸的凛然,到最后却说着“‘我’会平等地给予你爱意”的乌鲁克。
……和那份对吉尔伽美什的感情一样,在她看来都是可耻得令人发笑了。
然而,这么想着的乌鲁克的保护神却鬼使神差地答应道:“我会带到你到冥府,但是能不能见到那个泥人,就看你的本事了。”
*
尤路格尔看着这个绿发绿眼的青年,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不是不想要说些什么,可这个时候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之中。
少女是那么在意自己的每一个子民,在看到青年的身躯化作土块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所有人都在为他的离去悲伤垂泪,她不是不难过,只是……
她不能难过啊。
这样的情形,多像曾经的青年告诉她的那样,“沙姆哈特觉得自己没有哭泣的时间和权利”。
尤路格尔这么做了,她也知道,就算这样,这个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