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化鲤真是后悔莫及。
当初他听如夫人之话,派人带了十万银子进京打点,谋求的就是闽浙督抚之职,一旦成功,这闽浙就是他的后花园菜园子。孰料,却被贾琏这个黄口小儿横插一杠子。十万字打了水漂,他还不敢龇牙。
因为,他的银子送给了三皇子。太、祖爷早有家规,大臣私交皇子,以谋反论处。这是灭门之罪。
虽然,余化鲤亲眼看过许多闽浙百姓一夜灭门,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一夕灭门。
此时此刻,他真的后悔了,当年不该饱暖思淫、欲,少年轻狂!
事已至此,后悔已晚,他也只有寄希望如夫人能够顶住压力,打死不认罪,否则他一家老小再无活路!
不说朝廷的律条,直说闽浙百姓的口水也能把他淹死。
布政使衙门就在苏州府,不过两个时辰,王庆元已经将布政使衙门一干人等悉数羁押而回。
实在是他不认得那个是汪氏,也害怕这汪氏再次李代桃僵,只得把布政使衙门的所有女眷,悉数请了回来。
真是的请,他一没捆绑,二没打骂。唯独一条,必须前来做客,不想做客也得做,其余秋毫不犯!
这位如夫人一下车,所有的官员都愣住了,此女一身紫色的襦裙,这没毛病,可是,她头上却佩戴着八尾挂珠金凤钗。这是诰命夫人的装扮,一个如夫人,何来的诰封?
却说汪氏牵着一个五岁的孩童下车,并不为众人的惊叹而慌张,那气势比凤姐这个出身豪门总督夫人的气势也不差分毫。
她上的堂来不卑不亢,见了余化鲤并不吃惊,反是微微欠身:“妾身见过老爷!”
随后,她傲然卓立堂上,冷笑:“未知王大人这样的大动干戈,把妾身请来,却是为了何事?”
王子腾岂能跟她之气斗嘴,抬眸看了眼王庆元。
王庆阳上前缴令:“布政使衙门一干人证,悉数请到。”
王子腾冷眸看了眼汪氏,问道:“布政使夫人何在?”
王庆阳道:“标下去往藩台衙门请人,并未发现有其他夫人存在。标下觉得奇怪,一路之上询问了余府管家,却说余夫人在二十年前因为被这位如夫人排挤的无立锥之地,与余大人析产别居了。之后,她回娘家去了,她娘家就在富春江畔,从此再没回过闽浙。余夫人脚下只有一子一女,女儿已经由娘舅发嫁,儿子耕读,却没再参加过科举,据说是这位余夫人不许他儿子科举做官,说是男人莫做官,做官黑心肝!”
析产别居?
王子腾看着余化鲤笑道:“明轩兄风流归风流,还是不敢公然挑战律条,也得亏你有所敬畏啊!”
余化鲤闻听此言,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
这时王子腾转向汪氏:“有人状告你乃汪家余、孽,二十五年前为了勾引顺泰知县余化鲤,成为汪家通倭的保护,伞,假作暴病而亡,其实偷偷进府做了余化鲤的小妾,是也不是?”
汪家死绝了,她是不是姓汪已经死无对证。她的奶姐已经隐秘乡间,谁还能证明她的存在?
汪氏勾唇讥笑:“胡说八道,我乃被倭寇残害的孤女,根本不知道家乡何处,竟然有人认得妾身,妾身到想见见,或许能够找到家人也未知。”
王子腾一笑:“果然是读书明理。”一拍惊堂木:“带人证!”
但听外面一声喊:“人证上堂!”
堂上走上一汆子七个人来,两男两女,三个孩子。
四个大人进来就跪下了。
三个孩子却跟汪氏手里的孩子拉呱上了:“九少爷,我们家小文呢?他不是跟你一起上学堂吗?怎么你来了他却没来?”
九少爷惊恐的一躲:“我不知道,我不是什么九少爷!”
汪氏眼中惊慌一闪而过,狠推一把那拉着他孙子的丫头片子,厉声斥责:“你们是谁家的孩子,竟敢如此说话,可知我们是谁,我们老爷可是布政使,浙江的行政要员,你们说话可要三思!”
小丫头没提防,被推了一个屁股敦,顿时疼的眼泪直打转,却是不敢再做声。
这时候,那跪着的青年妇人却哇的一声哭了,搂住小姑娘:“姑奶奶,您还要怎么样?”
汪氏眼中厉色一闪:“啐,你这个穷鬼讨饭婆,胡攀什么,谁是你姑奶奶?你搞清楚,我可是布政使家的二夫人!”
地上老婆子忽然爬行几步,啪啪打了儿媳妇两个耳刮子:“你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当初倭寇横行,若非我们家,你早就死了,在我们家过一日你都是赚的,还有什么不满意?”
青年女子哇的又哭了,小丫头也哭起来。
王子腾看着老婆子表演,心里冷笑,能够把孙子推出去顶死的婆子果然不一样。王子腾以为这一家人逃脱了,没想到却落到贾琏手里,说明是这是上天的安排,要叫恶人恶报。
王子腾一拍惊堂木:“肃静,再敢喧哗,堂威不饶。”
王子腾忽然冲着小丫头招手:“丫头过来,告诉爷爷你弟弟去了哪里,爷爷说不定可以帮你找回来哟?”
小丫头闻言猛的抬头:“是真的吗?爷爷能帮助桑叶找回小文?”
王子腾点头:“或许可以找得到。”
小女孩霍然起身跑到王子腾跟前去了:“爷爷您说真的吗?”
王子腾点头:“嗯,你叫桑叶,你弟弟叫什么?为什么不见了?”
桑叶点头:“我大弟弟叫桑文,六岁了,上半年我奶奶说要带我弟弟去城里上学,给汪家九少爷做伴读。可是,弟弟一走就没回去了,我娘天天的哭,她想弟弟了。“王子腾颔首:“你没认错人吗,他们家不姓汪呢,他们家姓余啊?”
桑叶儿有些迷糊,掰着手指头算着:“奶奶说姑奶奶嫁给了余家,小文去给汪家的孙子伴读,等于就是给余家面子,咱们家以后靠着余家就能大富大贵。当时,妈妈舍不得小文,抱着小文哭了半夜,可是,还是被奶奶把小文哄走了,说是去城里给小文买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以后天天吃白米饭呢。当时,我也想去,我阿奶却说女孩子不顶事,换不来白米饭吃!”
这个时候青年女子已经哭得快断气:“小文啊,我的儿啊,你还那么小,疼死娘啊,娘没用啊,你下辈子投胎要长眼睛啊,别再投错胎,被人当成猪狗一样买银子花啊……”
这时候,王子腾命人把几个孩子带下去了,然后再拍惊堂木:“桑梁氏,你还不交代罪行,难道要本官动大刑吗?”
桑梁氏就是汪氏的奶姐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汪氏出洋,返还了奶娘与奶姐姐的卖身契,让她们回乡当地主。
梁氏后来嫁进桑家,因为她有田有地有人脉,婆家根本不在她眼里。尤其后来汪氏嫁给余化鲤,成功洗白身世,梁氏更加不可一世。家里一切都是她说了算。因为她总能给家来弄银子,大家伙子吃好喝好穿得好,夫家也只有忍受。
等她婆婆去世,梁氏根本就在家里一手遮天。
她儿媳妇其实是桑家姑奶奶的女儿,因为家里被倭寇残害,若非她从小许给了梁氏之子,他儿子也喜欢表妹,梁氏根本不会认这门亲。饶是如此,在儿子绝食抗争下娶回去的儿媳妇,她也是想打就打,张口就骂,成日间孤女,短命鬼儿的乱骂,直到儿媳妇生下长子小文之后她才认命。一家人才和睦些。
结果,这一时的和睦在上半年被打破了。
梁氏带着大孙子进城说是去读书,结果,一去不回返。先时还谎说读书没时间,后来儿子媳妇逼迫的紧了,又说是出门游学了。后来,汪家出事儿的事情传到乡间,一家人才知道受了骗。追逼梁氏,她才哭了,孙子被当成汪家人误杀了。
他儿子不死心,要去官府追查,走余家的门路,结果却在余家看见本该已经死了的余家之子。
他儿子不傻,这一下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家人顿时分崩离析。
但是,梁氏保证,余家今后会提携桑家成为闽浙的名门。他儿子这才认命,虽然膈应他妈,还是回头劝说媳妇息事宁人。毕竟他们还有几个孩子,牺牲一个,幸福一大家子。
前些日子,梁氏这个婆子警觉有人监督她们家,这才星夜投奔女儿家。
谁知道,当初他们结亲没查清楚,把女儿嫁给汪家仇人。导致今日自投罗网,这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桑梁氏的沉默惹恼了王子腾,再次大力一拍惊堂木:“来人,夹棍伺候!”
桑梁氏被这惊雷的板子声吓得一个激灵。
她交代什么呢,交代如何残害嫡亲孙子吗?
这时候,万班头二话不说,上前就给梁氏上了夹棍,他最恨梁氏这种依附汪家秦家的走狗。再者,他心底感激贾琏贾芸爷们呢,他如今可是迎娶了春芳,儿子都快要落地了。
万班头这里特别卖力气,自己上去动刑,铆足劲儿一拉。
梁氏这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太,他手指头可不是一般的粗拉手指,却是细嫩得很。咋一上刑顿时鬼哭狼嚎:“嗷嗷嗷,疼疼疼……”
她媳妇在一边哭道:“婆婆啊,您就招了吧,您夹夹手指头就喊成这样,我的小儿被砍了脑袋啊,我的儿呀,你得多疼啊,我的儿啊……”
梁氏是个狠人,嘴唇咬出了血,还在那里坚持不吐口。
梁氏的儿子受不住了,给她娘磕头:“娘,娘啊,您就招了吧,儿子已经是个无情的父亲了,您还要让儿子做个不孝子吗?您让儿子眼睁睁看着您这样生生受刑,儿子还不如死了好呢。”
他儿子趴在地上磕头:“大人您开恩,我们招了,我的儿子的确被汪氏买去替换了他的侄孙子汪九少爷。可是,大人您明鉴,我们事先不知情,那汪氏狠毒啊,她是先斩后奏,我们儿子被她害死了,她才拿钱后买的命。我们也是知道孩子死了,没法子才接的钱财啊,大人,您明鉴啊,您饶了命啊。”
这时候,梁氏终于扛不住晕过去,晕过去之前,她冲着汪氏喊道:“小姐,儿大不由娘,奴婢已经无能为力了。”
汪氏也是跟狠角,之前一直威逼桑家人,这个时候,一切都穿了包了,露了馅了。她却忽然收起了狠厉,仰头憋回了眼泪。
她搀扶晕死的梁氏靠在自己怀里:“秀儿,是我对不起你!”
旋即,她扬手就往自己脖子一抹。这个女人想用自己的死挽救她的夫君儿女。
可是,她不该碰见了贾琏。
贾琏抬手一丢,手里的红薯成了暗器,汪氏的手定格在胸前,簪子却没有刺进去。
汪氏恨恨的瞪视贾琏。
贾琏起身冲着她作揖:“对不起了,虽然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与牺牲精神,可是,田家三十口冤魂,还有闽浙那些死难的百姓,不允许我姑息你!”
虽然汪氏最终没有交代一句话,但是,梁氏的防线夸了。
余化鲤二十五年前就知道汪家通倭,且汪家有一个儿子就是倭寇头头,还是顾家的女婿,后来被王子腾与冯唐联手斩尽杀绝了。
二十年前,余夫人发现了汪家的秘密,这才坚决与余化鲤和离。她为了保全一双儿女,以终身不嫁为条件,换取儿女归她抚养。
余化鲤被当场摘去了乌纱帽,余化鲤与王氏所生三个儿子,十个孙子,连同汪家的九少爷,被悉数收监。
因为余化鲤乃是朝廷二品大员,贾琏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故而,他与王子腾还有在场的十几名官员联名给新皇上了折子。
如今新皇已经改元称为嘉康帝了。
嘉康帝批复:余贼为祸闽浙三十载,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为了警惕百官,余家要从重处罚。
余化鲤被判决凌迟处死。
余家膝盖以上的男丁,悉数问斩,女眷除了出嫁女,所有女眷,以及婴孩全部没入教坊司,世代为奴,不许脱籍。
嘉康地特别批示,余夫人二十年前就知道余贼罪恶,却隐瞒不报,妄图替余贼留取香烟。
知情不报,罪莫大焉。着革去诰命,罚入教坊司。
余家的长子一家与余化鲤同罪。长女出嫁,不再追究。
余化鲤夫人在闻听余化鲤出事之后,便投缳而死。余化鲤的长子得知母亲死讯,带领一家老小饮鸩自焚。
汪氏获悉夫君被千刀万剐,在教坊司咬舌自尽了。
第208章208
余化鲤被当着闽浙万千百姓、以及闽浙境内大小官员五百余人之面,隔着渔网一刀一刀割肉,直到三千三百三十三刀,才一刀刺入心脏,了解性命。
百官观刑,乃嘉康帝特特指令,意在警惕百官。
话说余化鲤已死,余化鲤家里搜出来的财物也该处理了。
余化鲤家里托在奴才亲戚身上的土地足足千倾,金银珠宝加上古玩字画,计价白银三百万两。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余化鲤在海疆三十年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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