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窗扇放下,姓万的也转身去了后院。
贾琏靠在树上张开耳力。
果然,那粉红衫子妇人,就是这班头的相好。两人见面叽叽咕咕说着话。姓万的猴急,妇人却有些不痛快:“万大哥,你多会儿向我兄长提亲?这几日,我兄嫂日日逼迫于我,让我去秦家做小,我是不想答应,可是,那秦家说愿意给我家一百两银子的聘礼,还说之哟我进门剩下儿子,就封我为二夫人,我兄嫂已经八分肯了,你再不来提亲,就别再上我的门。”
姓万的满腔热血顿时冷却,叹道:“你知道我一年也就十五两俸禄,这还是我分在快班,有些辛苦钱,你兄长张嘴就要五十两聘礼,把我卖了,我也是拿不出来。”
贾琏一听这话,知道此人是个正道人,若是有些歪心思,身为捕快,怎么一年也能弄个几百银子。
两人推杯换盏一阵之后,屋里响起十八禁之声。
女人嗔怪:“大天白日,且等晚上……”
暮色四合,贾琏装扮成络腮大汉,飞窗出了悦来客栈。
贾琏去那寡妇院外的树后潜伏,不一刻,果见那姓万的提着个食盒往这边来了。
贾琏等那二人酒酣耳热之时,敲了敲那窗扇:“万班头,请移步说话!”
第202章202
贾琏这话一出,室内男女大吃一惊。
妇人虽然大归,夫家不可惧,但是她被秦家老太爷看上了,要纳娶取回做十姨太,万某这是给人家戴绿帽子啊。
晚班头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扯着大刀跳了出来,冲着贾琏乱砍。
贾琏伸手将在万班头拿刀的胳膊上一点,他胳膊顿时一麻,大刀咣当一声落地。
贾琏一出手,万某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他是聪明人,遂不再挣扎:“我可以跟你谈,满足你的要求,只要我办得到,但是,我希望这事儿只在我们两个之间解决,你别为难春芳,成不成?”
贾琏颔首:“没问题,只要你帮了我,我成全你们夫妻团圆!”
春芳这时扑了出来,跪地给贾琏磕头,言道:“求求大哥,我非下贱之人,我跟华哥青梅竹马,当年我哥哥议亲,临门一脚之时,嫂子家索要十两彩礼钱,否则悔婚,家里没法,把我嫁给人家冲喜,结果我夫君还是去了。婆婆说我是扫把星,把我赶了出来。华哥不嫌弃我可怜我,替我租赁这个小院子,求您高抬贵手……“春芳拼命的磕头求饶。
贾琏抬手:“你们别怕,我跟那姓秦的有仇,我要整他!”
万班头闻言顿时醒悟,他将春芳拦在身后:“我愿意帮您。”
贾琏点头:“我在那边等你!”又冲着春芳一抱拳:“这位嫂子得罪了,今日我扰你一夜春宵,他日我还你一个新郎!”
春芳低了头,匆匆冲着贾琏一福身,折回家去了。
贾琏道:“可有安静的地方说话?”
万班头伸手一请:“请跟我来,我家就在隔壁街上。”
一时两人到了万家,却是黑灯瞎火。
万班头言道:“五年前我们这里闹瘟疫,我父母相继病故,正因如此,我才出不起彩礼钱。”
贾琏颔首:“我理解!”
万班头躬身一礼:“还请客官上座。”
姓万的久在官场行走,见贾琏身手了得,举止优雅,心知他来历不凡,故而才这般恭敬。
贾琏也伸手一请:“你也坐下说话。”
万班头依言坐了。
贾琏问道:“我知道秦家汪家世代通婚,横行乡里,只是,我知道汪家家世代都为典吏,但不知道那秦家什么出身,如何能够与汪家拉上关系?”
万班头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秦家特有钱,有人说他祖上是经商有道,故而攒下了许多银钱,也有人说他叔叔在宫中伺候圣人,总之,他们秦家在这里落户有三代人了,只知道他们家来历不凡,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跟脚。”
“秦家的跟脚不知道没关系,你在衙门当差多年,我想秦家汪家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应该瞒不过你吧?”
万班头顿时起身一礼:“莫不是知县大人当面?”
贾琏摆手:“虽不是亦不远矣,某家是他亲戚。你可以相信我。”
万班头顿时放松了身体,坐下言道:“违法乱典的事情当然有,只是,一般人等可是板不倒他们,姓汪的我不知道,但是这姓秦的可是大有来头,他们家儿子,也就是如今的秦老太爷,四十年前自京返乡,带回来大批的钱财,加上秦家祖上就是衙门书吏,自那时起,他们就逐渐在此称雄,据说他们家在京都有当官的亲戚,年年都有大批的财物从京都运来。”
贾琏心中把京都闽浙籍贯的京官都掂量一遍,并没有符合秦家亲戚之人。因问:“如今还在遣送财物吗?”
万班头摇头:“说起来也奇怪,自从五年前,京都再没来过送礼之人,似乎一夜之间绝迹了。”
贾琏闻言心肝莫名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海划过,却是风过无痕。
贾琏心中默算,现在不知道无所谓,等他派兵查抄了秦家,自然水落石出。
贾琏言道:“我听你说过,新任知县带了典吏也没法子接手典吏之职,还有,知县划分给佃户的官田有问题,这话如何解释?”
万班头一惊,这话是他百日说的,且说的含含糊糊,没有这般直白?因问:“大哥认得冯秀才?”
贾琏一笑:“不认得,你别猜了,那秀才没有出卖你,我刚巧就在你们隔壁,故而凑巧听见了。
万班头回忆当时情景,他可以肯定,他们附近没有这一号人。蓦地,他心头一跳,他明白此人身上的违和之处,这人的外貌与他说话的声音语气不相称。
他心中有所猜测,却是不动声色:“是的,秦汪两家在得知新任知县有意撤换典吏之后,就悄悄把县衙中的鱼鳞册偷走了。新任知县几次要他办交接,他只是拖着不办。如今虽然新的典吏上任,但是,他县内有多少官田多少民田,多少山坡坑洼地,一概不知,您说这典吏上任不是等于白上?至于县令预备划分出去的荒地沙地,有许多已经被卖出去了,只是连年战乱,买家还没得及开垦,知县若是把这些土地花分给佃户,他们一番劳作,秋日却被被人摘取果实,您说知县的声誉何在?“贾琏闻言,心知这个贾芸还是大意了。好在如今还是四月初,垦荒刚刚开始。
贾琏起身一请:“还请万大哥详细的说说秦家的不法行径。”
万班头言道:“大哥想必知道,这些年有许多人家遭难,特别是那些富户,最招倭寇惦记,也不知道这些倭寇怎么那么清楚,那是一扑一个准。倭寇心狠手毒,往往把几青壮年捉去,老人孩子当场斩杀。那些抓去的也没见回来过,想必也好不了。这些人家的浮财自然被倭寇抢了去,但是,他们土地是抢不走的。可是,我们这里死了无数人,却并不见官田有所增加,您应该知道都去了哪里吧?”
贾琏拧眉:“被秦家私吞了?”
论理这些失去主人的土地应收为官田。
万班头摇头:“应该说被秦家汪家用十分低廉的银钱买过手了。”
贾琏蓦地想起杜培文:“当初是杜知县吧,他就没管管?还是,他也同流合污?”
万班头摆手:“当初杜知县也与这位新任贾知县一样,自带了典吏书吏主簿,但是,他到了这里正碰见倭寇大爆发,根本来不及整理县内这些琐事,就全身心投入到救灾抗倭之中,衙门的琐事也只好都交给秦家全权处理。”
贾琏拧眉:“这前后也都十几年了,难道他们一次也没失手过?”
万班头道:“当然有人闹过,秦家与汪家时代通婚。汪家是当地名流,他们乐善好施,每年都会拿出一笔钱粮救济左右邻居,还有那些失去土地的逃荒者。故而,一旦有人闹事,总有汪家出面调理,事后总能皆大欢喜。除此之外,秦家汪家这几年利用逃荒的人多,雇人开荒种地,城堧苜蓿地,城堧地,牲地,也被他们私自开垦。租领给佃户跟耕种,这些土地都不上鱼鳞册,也就不用纳税了,每年大笔租子都被他们私吞了。”
城堧苜蓿地,城堧地,牲地,这些是不能私自开垦之地。
“这群蛀虫,真是胆大包天!”
“那秦家老畜生不仅贪财,还好色,已然都七老八十了,常常让他儿媳孙媳家以雇人缝纫的方式,把人家小媳妇骗去家里,供那老畜生淫…乱,不知道这些事情,大哥以为算不算违法行径?“贾琏忍下怒气问道:“难道你们前任知县就这样干看着,放任不管?”
贾琏顿时怀疑杜培文,难不成此人为虎作伥,也是个衣冠禽兽?
万班头摇头:“如今倭寇横行,那些愿意帮工的人家都是会不下去才会去帮工,这老畜生虽然淫…乱,但是他银钱不吝啬,他总是事后多多赔偿银钱。那些人家的公婆丈夫看在能够一家人活命的份上,也只有忍气吞声,有些人甚至还以此谋生。如此一来,从当初的强逼变成两厢情愿。谁还来打官司,这种事情说出来也不好听。”
这便是民不举官不究!
贾琏不死心:“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敢上告?”
万班头点头:“倒是有一个半大小子,他姐姐忽然跳海死了,他曾经冲砸过秦家,说是他姐姐前去秦家送鱼,被老畜生糟蹋才羞怒之下跳海了。但是,他无凭无据,诬告要反坐,当初还是杜大人怜惜他失去唯一亲人,一时迷了心窍,打了他十板子,放了他一条生路。”
贾琏顿时来了兴趣:“此人现在何处?能否找到他?”
万班头点头:“能找到,他感激杜知县,留在衙门厨房帮厨,我知道他家的住处,不如我领大人去?”
闻听他大人也叫起来了,贾琏也不阻拦:“你去叫他来,我去恐露行迹。”
约莫一刻钟,万班头领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名唤海生。
海生一来就瞪着一双黑瞳瞳的眼睛看着贾琏:“万头说,你能帮我姐姐报仇?”
贾琏颔首:“只要你姐姐是冤枉的,你够胆量,就可以替你姐姐报仇。”
海生噗通一声就给贾琏跪下了:“只要大人能替我姐姐报仇,刀山火海我都敢闯。大人您就吩咐吧。”
贾琏抬手:“仔细说说你姐姐的情况,我想你姐姐不会无缘无故去秦家送鱼,总有人领她进去吧?或者,你姐姐进府之后,总有人看见过她,你姐姐跟你说过没有,你有没有记忆?”
海生点头:“有,是他们家厨娘向我家订购的鲜鱼,说他们家少奶奶下奶要用,我姐姐第二天就给他们送过去,回来就一直哭一直哭。第二天,那厨娘还来过我家,给我姐姐送了衣衫鞋袜,我姐姐都给她丢出去了。第三天,我与姐姐去赶海,我跟人出海打渔,我姐姐在海滩捡扇贝,等我傍晚回来,才知道我姐姐跳海死了。”
贾琏问道:“你姐姐没对你说过吧,你如何知道她被秦家畜生祸害了?“海生言道:“我姐姐死后,我把我姐姐埋在后山上,我天天去看姐姐,有一日我睡着了,结果听见厨娘在给我姐姐烧纸祭奠,嘴里说着‘我不是有心害你,你若有灵去找秦家那个老畜生,你骂我恨我我都认了,可你别误会我跟秦家老畜生联合起来祸害你,我真没有。总之是我不该找你买鱼,我也是好心,想帮帮你们姐弟……’我当初就冲出去封住她的衣领,她才对我说了实话,还叫我不要去秦家,否则,我也落不得好。”
贾琏忙道:“这个厨娘在哪里?”
海生道:“还在秦家,不过因为那次事件秦家觉得她出卖主家,把她驱赶去打扫卫厕。”
贾琏起身:“我记得你们的县令过几日会召集辖内有名望的士绅乡官,商议旱田两季栽种的事情。届时,海生,你去击鼓喊冤,我包你冤仇得报。”
海生去后,贾琏询问王班头:“秦家距离这里有多远?”
万班头道:“这县城里,除了县衙就数秦家的宅子最气派。
“多谢了!”
万班头想要回礼,却不见了贾琏的身影。
贾琏顺着万班头指引的方向潜行而去,他想去摸摸秦家藏匿鱼鳞册之地。
贾琏转到秦家后院,好家伙,果然是高门大户,占地不比县衙少。除了门禁没有县衙气派,内里院落竟然星罗密布,估计是为了迷惑外人,隐瞒他们庞大的房舍数量,其中东西两路都用花墙隔断,只在墙上开小门,有事打开小门,这三座大宅子就变成一座大豪宅。
贾琏这日也是来得巧,正赶上秦家老畜生收姨奶奶,那宴席叫一个奢华。
贾琏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说秦家伺候的下人身着绫罗绸缎,不说席上美貌歌姬吹拉助兴,不说老畜生一个人一桌竟然三十六盘菜肴,只说那秦家老畜生的主席上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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