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少年很诡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端来一碗粥和一小碟咸菜,看着桑落坐下,他也坐在桑落对面:“你不是本地人。”
何止不是本地人,桑落递给少年银子心想,我连这个世界的人都不是,但他嘴上还是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少年给自己斟上一杯水,笑着看了桑落一眼:“因为本地人不会来我们这里吃饭。你看这街上人来人往的,有谁来我们这里喝壶水、吃个小菜?就连乞丐都不会在门前歇脚。”
桑落有些好奇地打量起街上的行人,却发现过往的行人也在好奇地看着他,这下桑落不禁一头雾水地询问起眼前的少年:“难道你们家闹鬼?”
“你家才闹鬼,能不能别那么晦气!”
“那是你们家惹恼了上面的大人物,大家都不敢来?”
“要真是你说的那样,那他们应该避之不及才对,”少年慢悠悠地喝了口水,颇有些卖关子的意味,看到桑落疑惑又有些紧张的目光,满意地砸了砸嘴,“我姓刘,名白堕。”
“哦。”桑落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粥,“我叫桑落。”
少年刘白堕一愣,等了一会儿后,见桑落开始认真地喝粥,眉头紧蹙。“你不是帝国人?”
帝国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国家。
桑落继续喝粥:“当然了,你不是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吗?”
“我以为你仅仅不是这里——蒲城的人。没想到你不是帝国人。”刘白堕轻声解释道,“你是哪国人?桑倒是个稀罕的姓氏。”
哪国人?桑落皱了皱眉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算哪国人。刘白堕以为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摆手道:“是我唐突了。其实是哪里人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人。”
听到这句话桑落乐了:“你知道你我同为人,可不知我是好人是坏人,是友人还是敌人?看错了人可就惹上了祸端,刘兄你可要小心了,没准我就是被通缉的恶人,或是有千万仇家在背后等着要我的命。今日你卖我一顿饭,明日也许就赔进一家命。”
刘白堕轻笑一声:“难道世间就你一个陌生人?我既然敢请你一顿饭,自然就担得起这个风险。”
桑落嗓子里一噎:我明明付了饭钱,怎么算你请我的?
刘白堕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给桑落斟上一杯水笑着说:“饭钱算你出了,这一杯算我请你的。”
桑落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一杯水你也好意思说请?但是表面不敢言明,还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但马上桑落就大吃一惊:这根本不是水,是白酒!
幸亏前世桑落对酒算是很熟悉,这一世的余立人作为世家公子也喝过不少名酒,酒量自是不在话下,所以一杯下去并未出现一杯倒的局面。而一杯过后细细品味,这酒确是不同寻常——酒清如水,入口绵甜,余香绕梁。这味道颇有些像前世的桑落酒,只不过刘白堕的酒更加引人回味。看着刘白堕云淡风轻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桑落不禁暗道可惜——刚才喝的太快了。
“怎么样?”刘白堕笑意渐浓,看着紧盯着酒杯的桑落。
“好酒。”桑落叹了口气。
“刚出谭的新酒品,喝这酒的,除了我你是第一个。”刘白堕捻起酒壶柄,又给桑落斟上一杯,“最后一杯,再多可没有了。”
桑落闻着酒香,前世一句诗突然脱口而出:“蒲城桑落酒,灞岸菊花香。”
刘白堕一愣,随即笑骂道:“你这人真是,我这好酒刚出,你就把名字给起了,还是你自己的名字。等这酒扬名万里,是不是还要我捎上你?”
“你家是酿酒的?”
“说到酒,我们刘家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刘白堕挺胸而立,神色自豪。桑落心想,你倒是真敢说。想我大天朝古代出了多少名酒,新丰酒醉过杨贵妃,长安酒叹过千万人。还有什么菊花酒、竹叶青……可惜我生不逢时啊……
酒杯过后,桑落告辞。刘白堕依旧品着他的酒直到日落,听着季、余两大家的谣言,心中只余天地和酒香。
日暮时分,刘白堕收起门前的桌椅,回屋点上了油灯。不久时一个衣着不凡的中年人轻推门扉,看到屋内的摆设一喜:“刘大家,今日是有新酒了?”
刘白堕只是一笑,也不言语,只放上一小坛酒。中年人捧起酒坛去掉泥封,只闻酒香四溢,酒水确是清凉透彻,一口下去更是余香千万转。
“敢问酒名!”中年人意识到这酒今后必将流传千古,便照常问上一句,但内心已经在暗自为酒取名。刘白堕从未为酒取过名,刘家的名酒,酒名都是有缘人取的,每一谭名酒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一想到每当喝起这酒就会有人提起自己,中年人内心就雀跃不已。
刘白堕淡淡地看了中年人一眼:“酒遇奇人,名为桑落。”
这句话既可以理解为酒名桑落,也可以认为是人名桑落。但既然是中年人先问了酒名,他自然是理解为酒名。听到已经有人先取了名,中年人不禁宛然叹息:“不知是哪位奇人?”
刘白堕回想起炎炎夏日下,留着不趁时的短发的少年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将帝国酒家名门当作了落魄的小饭馆;他想起那个少年前额的碎发下藏着的明亮的双眸,想起他笑起来居然眉目如画英气逼人;他想起来少年说我叫桑落,想起他说的好坏友敌人。
许多年后桑落酒贵为宫廷之酒,千金难求,许多人问起这酒名的来源,问起这酒后的故事。浦城人会告诉他们,去看刘家在浦城的店面,那传说中的奇人便是在这里命名了桑落,而那店门两侧便是是刘家传奇刘白堕的亲笔书,刘家锦缎旗不在,那门旁两列字就是门脸——
世间有桑落,刘家活白堕!
当然此刻的刘白堕并不知道自己今后会与“奇人桑落”有莫大交集,更不知道有一天桑落会成为天下皆知的大人物。他只是觉得这个少年很奇怪,因为白天他坐到刘家门前买饭吃,一勺一勺盛着粥,却透露着无尽的孤独。他想不出为何这个少年会如此孤独,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如此孤独却不悲伤。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奈何不了桑落的孤独。就算有一天桑落成家立业,儿女成群,妻子貌美如花,朋友遍布天下,桑落也还是孤独。而且自己这个往日装足了清高派头的人,竟然会在这个少年面前急切地想要表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刘白堕说,桑落是奇人。
“天下之大,你我相逢便是有缘。若再相见,请君一杯桑落酒。”
第三章 小女莫洛
更新时间2016…2…11 0:05:24 字数:3762
告别刘白堕后,桑落就随便找了家客栈睡下了,然后在第二天一大早他便随着人流前往余家。他不知道自己的酒名已经被刘白堕采用,但是他知道今天季家便要对余家出手。
季家的六马大轿子已经停在门口叫门,周围也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季家想让余家在人前丢脸,余家也想着在人前季家不会做得太过火,所以才没有清场。桑落藏在人群里,打算看看这季家究竟是群什么人。
帝国人把交通工具都称为轿子,不过人抬的那种轿子是没有的。马拉的轿子是拉轿子的马越多说明主人家名位越高,帝国街道能容下的最多也就是六马并驾,所以季家这次用了六马轿子,可见其地位之高。
至于国君则是不坐马拉轿子的,国君坐的是圣人轿,用牛拉着,若是哪户人家的牛被国君挑了去,可算是发了大财。
“季大家。”余老家主向季家家主行了一礼,“我正巧请了几坛文刀酒,季大家可否有意与老朽品上一杯?”
一听文刀酒,季家主微眯双眼,笑意盎然:“文刀酒,唯有大才当饮,今日得此佳酿实在是有缘啊!”
桑落皱了皱眉头:人家请你喝酒,你谢了便是,还说什么能喝上酒是自己跟这酒有缘,看来季家是来没事找事的。
不过……咦?文刀酒莫非是出自那个文刀庄?刘白堕说的话……他们刘家真的是帝国第一大酒家?
没等桑落神想,余家就大敞院门,院内十余桌,百人座,桌上便是那有名的文刀酒。“季家来我余家做客,是天大的喜事!今日老朽作主,把余家所有的文刀酒都请出来,给诸位一品!”
围观者一愣,这……这诸位是只包括季家,还是……
余老家主大手一挥:“浦城的诸位若不嫌弃,可来我余家一座,尝此美酒!”
刹那间寂静无声。季家人脸上很不好看。尔后人群中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所有人都抢在了季家之前坐在了桌前,小心翼翼地争抢着刘家名酒。
“老朽为诸位留了专座。请。”余家主微微一笑,翻掌示意。
季家主脸色更黑。若是只有民众还好办,可要是被这文刀酒的名头引来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
“哟,这酒香,莫不是文刀酒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季家人暗骂一声,转向来人作揖问好,余家主同样弯腰作揖,只不过他脸上是胸有成竹的笑意。
桑落一看,这个让两大世家忌惮的人居然是一个女子。再一看,他眼睛就直了:总看小说里各种美女佳人,今儿个才得以一见何为倾国倾城……
说漂亮太肤浅,说美也道不尽她的韵味,观其年纪也就十七八,她俏生生地一笑便笑出了鸟语花香,樱唇一努便作娇怒:“幸亏我今天出来散步得早,不然就错过了这美酒,好酒不邀本姑娘,余老,这罪,你当是不当?”
余老家主笑着挥手取来两坛酒:“老朽当罪!这两坛文刀酒给姑娘赔罪!”
“这酒我收下了,但热闹也少不了我的,余老家主,小女子在这讨几寸酒喝不知可否?”
“可以!姑娘请!”余老家主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开花了。相比之下季家就是红白交接阴晴不定,脸色一看就不好。
“这女的是谁啊?”桑落品着酒砸着嘴,想着美酒佳人全齐了,要是再有首曲子听来就更好了。
那新来的姑娘听见了桑落的话,竟是有些吃惊,随即就飘到他旁边,将桑落霸占的一壶酒给抢了去。
桑落眉头一皱:“你干嘛抢我酒?”
姑娘掩唇轻笑:“你不是帝国人。”
桑落捏住壶嘴:“就因为我不是帝国人就抢我酒喝?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帝国人?”桑落真是无奈了,先前遇了一个刘白堕说自己不是本地人,这姑娘则是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帝国人。我是长得不像帝国人还是说的不是帝国话?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排他?
姑娘好奇地看着桑落,一点都没有还酒的意思,而余、季两家人也都停下了去屋内的脚步,想看看是谁惹到了这位姑娘。桑落连忙摁低草帽帽檐,遮挡众人的视线,却引得姑娘一阵银铃笑声:“哟,还怕生呐,来让本姑娘看看,是哪位大才藏起来在余家蹭酒喝啊?”
桑落的头低的更低了。早知道自己就把酒让给她好了,现在自己变成全场的焦点了,想退也退不了了。
姑娘有些不满地戳着桑落的帽子:“我为什么说你不是帝国人?有哪个帝国人会问我是谁?又有哪个帝国人敢和本姑娘抢酒喝?还有哪个帝国人在本姑娘让他抬头的时候不抬起头反而低头?!”
周围的民众现在全都远离了桑落打算看笑话,桑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捂着帽子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是,我不是帝国人,我也不和姑娘抢酒喝,这酒给你,我走了。”
姑娘得意的一笑,但又板起脸来厉声道:“那你倒是抬起头来啊!”
桑落低头。
桑落有个坏毛病,平时的时候他就是个软面团,别人说一他也跟着说一,可是有时候他又倔得要命,别人让他做的事他偏不做。就像此刻,不过是抬个头,他却犯了倔。
头长在我身上,我桑落想抬就抬,不想抬,你就是把头给我剁下来我也不从!
“你!”姑娘这回是真怒了。帝国上下谁敢这么对她?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你叫什么名字?!”
桑落低声回答道:“桑落。”
“让你抬个头你不抬,让你报名字你倒是报了。这名字是假的吧?你叫什么?三弱?给我说说,你都哪三弱啊?”
余家主一听到“三弱”,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禁哑然失笑。
桑落一气,猛然抬起头,帽子都掉到了地上:“你才三弱!你……我叫桑落!桑树的桑,落叶的落!”
姑娘被惊到,看着满脸通红、眉目清秀的少年,又笑了起来:“怎么这时候抬头了?你怎么不倔了?小倔驴。你说你叫什么?桑落?嗯?”说着说着姑娘突然不笑了,俨然一副吃惊的神色,“你说什么?你叫桑落?!”
桑落见状也是吃了一惊,气都忘了生,默默想着自己最近应该没闯什么祸,底气便足了一些:“我是叫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