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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廿六周日这天晚上,太白戏院在富乐山山顶相当于五星级酒店的“天边客舍”设宴,特以嘉奖中秋晚会前五名节目的功臣们。
夜色很美,灯火从山顶连绵到山脚。天边客舍的露天宴会场中,嘉宾们欢谈笑语,觥筹交错。
胡旋舞的全体成员都出席了,对于他们,这场庆功宴又是离别宴。妮芙、王鸣之都将要走,而郭菲代替他升为编导。
“这杯敬宝莲,祝你成为大明星,饮了!”
阿依古丽举起一杯葡萄酒,仰头倒饮而尽,酒水倾流,她豪迈的样子让大家鼓掌叫好。费凯拉、狄佩佩她们也纷纷痛饮,“敬宝莲!”,“宝莲,以后出名了,也要回来看看。”
“那当然。”妮芙顿时笑说,也举杯要饮。
“这胡姬一副出名定了的样子呢。”“你真不客气啊!”她们推搡着妮芙,一片欢闹的大笑。
旁边的王鸣之边笑看着,边轻斟美酒,虽然认识她们不久,心里也有几分离愁。
“诸君,诸君!”这时候,那边戏院的高董事大呼,这位古稀老头是今晚唯一出席的董事。
他虽已满头白发,却十分矍铄,向安静下来的众人赞叹道:“今年的中秋晚会精彩绝伦,大获成功,老夫谢谢大家了,还请继续努力!”
众人一片欢呼声,李老板也在哈哈喊好。
“那么,今晚就由老夫先起舞啦!”高董事说罢,由宇文奕起头主唱,众人一同高唱起了《明月几时有》作伴舞!
王鸣之顿时傻眼,又来了,唐人的风格!只见七十多岁的高董事扭着一把老骨头开始跳舞,那是毫不怯场。当然了,他是从孩童起跳到这把年纪的。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众人越唱越起兴。李老板从侍应那抱过一把琵琶,一边唱一边弹奏曲子,毫无压力。
别过来,别过来……王鸣之心里哭说,但没用,高董事跳着转着就到了他身前,扭来扭去。
出席宴会前,他已经查过相关的礼仪知识了,知道这叫“打令”,亦即是邀舞。
东家打令,嘉宾就得以舞回应。你不想跳?这不是不给面子那么简单,这是人格侮辱!
汉朝时,蔡邕拒舞王智,陶谦拒舞张盘,都因此成了不共戴天之仇。汉唐儿郎高兴起来而歌舞,是风雅,是逼格。《秦王破阵乐》听说过不?唐太宗亲编的乐舞。《霓裳羽衣曲》呢?唐玄宗。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满场嘉宾们的歌声响彻夜空,没人觉得王鸣之会不想跳。
飞鸣可是舞林高手啊!别看他上唐视的时候像在瞎跳,却是歌舞合一的,绝对是高手。
高董事看着王鸣之,老目期待地眨巴眨巴,继续扭动身子。
老人家,我今天穿着草鞋来的……王鸣之心里苦,在我长大那里,不带这样的啊……
拼啦!他一咬牙,扭着身子跳了开去,舞不会跳,第八套广播体操那还不会么?
“好!”少年人这一跳,高董事又开怀又激动,身子骨扭得更厉害。
王鸣之真担心会突然听到咔啪一声,高董事就哎呦哎呦地叫着“我的老腰”,可是没有,老头跳得很柔软,而他像个傻子般做着广播体操,伸展运动,阔胸运动,真特么尴尬……
咦?这双好草鞋似乎使我的脚步更加灵活了?
王鸣之跳着跳着,颇是得心应脚,心头一喜,跳跃运动起!
“好啊!”“果然高手!”众人更加欢腾,一个个饶有兴趣的,郭菲惊道:“这是什么舞?”陈士平乐道:“飞鸣现编的吧。”宇文奕击掌大笑:“妙哉,妙哉!”
飞鸣的舞步看似简单,却有着一股蓬勃的少年朝气,令人犹如回到了校园的时光,真是不得了。
费凯拉、妮芙她们不愧是学舞的,马上就掌握到节奏,在他周围一起跟着跳动,踏地有声。
这时,一曲水调歌头已经唱罢,大家的眼神都在等着他起头高歌下一曲。
王鸣之只好打开大师级朗诵,因为昨晚查过什么胡女的外貌分,记着李白的一首杂曲歌辞,当下就诵唱起来:“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
随着这诗句,他腹中的酒水似在沸腾,心情越发昂扬,看看这热闹的宴会,这里是大唐啊。
“胡姬貌如花,”王鸣之仰天大喊,“当炉笑春风!”
阿依古丽她们都欣然大笑,一起踏地同舞,齐声高唱:“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欲安归!”
“好!”“不醉不归!”嘉宾们在欢呼中纷纷起舞,宇文奕、李老板、陈士平、郭菲……一时间真是群魔乱舞。罗衣飞袂,酒水飞溅,此等太白风采,正合太白戏院!
高董事快畅啊,活到这把岁数了,还能有多少这样的时刻?他继续扭身,一起跳!
……
夜空中的娥眉月转移,月色更朦胧了,富乐山也渐渐幽静了些,山上的欢宴已到尾声。
王鸣之和妮芙正走在青石板山路上,吹着夜风,聊着话儿,都感觉很惬意。
“你去电视台要做什么啊?”妮芙问道,脸容的玉肌雪肤泛着一层迷人的酒红。
“还不知道,应该还是节目编导。”王鸣之看着前方,“别的也不太懂……”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富乐塔前竹林的诗板边,路边的一盏盏花灯照着夜景,然而秋叶飘零,繁星渐隐,诗板上的文字模糊不清。
之前欢闹的喜悦尚在心头,此时却有一股怅然骤生。
他们都知道,她明天一去锦城,自然有什么将会不同了。也许今晚是彼此间最后一次这样漫步月下,也许他们会渐成陌生人。
“飞鸣……”妮芙看向他,出发之前,她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她睁着棕色的眼眸,借着酒意不去约束心意,大声问道:“我离开巴西,你会想我吗?”
她的眼波火热,她的姿容婀娜,王鸣之何尝不心动,会吗?
他欲言又止,心头在发热,又在发紧,该怎么说呢?情急之际忽而想起一首诗来,稍作修改正是眼前的景象,何不借诗诉说心情?
“……”妮芙见他半晌不说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咬住嘴唇,垂下眼眸,知道了。
她正要说“走吧”,却见王鸣之径直走到那块诗板的前面,拿起一支粉笔,往空白的一处写上:
【富乐一游灯千盏,二十年前旧诗板。
曾与美人板前别,恨无消息到今番。】
妮芙看着,一时竟痴了,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后,王鸣之重游这里的一幕……
那时候,她又在哪里,做着什么,嫁与了何人,
生了几个宝宝,都叫什么名字,他们又都在哪里,做着什么……
“有传书啊!”妮芙突然大声说,“我们每天都可以联系的啊。”
这一下子,王鸣之整个人神清气爽,心里无比期待,“那每天联系好了。”
“嗯!”
夜色美,却不比她娇憨的笑靥更美。
第三十三章 派他去灵谈鬼笑
巴西电视台总部位于太白大道的北段,这栋古塔外观的大厦直入晴空,运营着多个频道,以巴西本地观众为主,在剑南道范围内也有一定的竞争力。
“看,那个不是王鸣之吗?”
“就是他,他真来电视台了啊。”
一楼大堂,几个员工正谈论着走过的一位白衣草鞋少年郎,朴素的夺情装束不掩其脸庞的微笑,阳光和煦的样子。
王鸣之确实心情很好,昨晚一场夜宴,他与妮芙更亲近了,一早就聊了通传书。现在她已经坐上前去锦城的高铁,下午将完成《羽林郎》的试镜,而他来这里报道。
目前才气值涨回1300万,新一周的四件宝物分别是重阳糕、重阳菊花酒、一束茱萸、兑奖劵,售价都很离谱。他先放着不管了,免得影响心情。
“飞鸣,早安,请随我来。”一位青年女士叉手走来,罗慧玲,她是刘总编的助理之一。
“早安!”王鸣之叉手笑应,跟着她走去。
两人乘电梯到了32层,一路上景象喧繁。当进了巴西频道的总编辑办公室,王鸣之见着很热情的刘骏。
寒暄一番后,刘总编微笑道:“飞鸣,你的诗才一绝,又懂节目编导,实乃可用之才。我们有个新的歌舞类综艺节目需要你,希望得你之力,能把它打造成一档招牌节目。”
“我会尽力的。”王鸣之欣然点头,罗助理在路上就透露了,这个名为《平民舞王》的节目即将录制第一期,是普通民众报名上来以舞闯关拿奖品的节目形式。
对此,他已经有一些想法了,毕竟比别人多着另一个世界的各种综艺见识呢。
这时候,另一位男助理敲门而进,小声道:“总编,韩副台长叫你过去一趟。”
“哦。”刘总编皱皱眉,起身走去,“飞鸣,你先坐着。”
在王鸣之在总编室思索着怎么办好《平民舞王》的同时,刘骏匆匆地来到韩副台长的办公室。
他步进这个敞亮华贵的雅室,只见韩副台长坐在办公桌后,正握着座机话筒与人笑谈:“好,明儿我到锦城的时候,再打一场捶丸。”
韩副台长名叫韩纪,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净,头发梳得整齐透亮,一副儒雅之士的派头。
裴台长向来秉持无为而治,中秋后又到洛阳出差去了。所以台里多数时候都是由韩纪来掌事的,但他空降任职两年来,早已多次证明他只是个不学无术但很会混的家伙而已。
咔哒,韩纪放下话筒,问道:“良超,王鸣之是来我们频道了吗?”
“是。”刘骏回说,心里暗觉不好,刚才韩纪似乎是和锦城频道的严台长通话。
虽说各个电视台间是竞争关系,但有些大人物底下是同一个圈子的,今年严建川要升官,那就帮帮老严,明年韩纪要长官,就帮帮老韩。这里不是私营频道,没有老板看着。
王鸣之想通过助力巴西频道来报仇,恐怕……
“把他安排到晚上的《灵谈鬼笑》去吧。”韩纪淡淡地说,“他不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么。”
“副台长!”刘骏不禁惊声,“王鸣之还处于夺情期,不适合去灵异神怪类节目啊。”
“没什么不适合的,就这样了。”韩纪脸色微冷,不耐地说:“回去吧。”
说罢,他就摆弄起了办公桌上的兰花盆栽,不再理会刘骏。
刘骏怒吸一口气,不说那节目可否发挥王鸣之的能力,他的父母罹难只有半年,让他去灵谈鬼笑!这是要王鸣之愤而自退啊!
然而官大一级压死人,刘骏站了一会,只能沉着脸离去,还没走出门口,就听到韩纪又笑谈起了电话:“老林,重阳假期打算去哪玩?”
刘骏回到自己的总编办公室时,王鸣之正和罗慧玲认真说着对于《平民舞王》的想法。
“飞鸣。”刘骏面有愧色,“事情有变了……”
“啊?”王鸣之疑惑。刘骏当下道出情况,尽管没有完全说白,王鸣之却能明白过来,官官相护!他顿时满腔怒火,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一个黄毛小子是吗。
罗慧玲听得也变了脸色,韩副台长这一手,实在是极大的恶行。
“飞鸣,我知道这样很为难你。”刘骏叹了声,“要不你先回去静候,等裴台长从洛阳回来,我再找他商量你的事情。”他是给台阶大家下,王鸣之暂时回去戏院更好。
王鸣之凝了凝目,心中的憋愤难平,“不必!刘总编,我就去这个节目。”
刘骏、罗慧玲闻言都一怔,他的才华在于诗词歌舞,即使斗气去任职也难有作为啊……
“实话跟你说,《灵谈鬼笑》不好办。”刘骏严肃道,“比戏院的胡旋更不好办,很不好办。”
这档节目从周一至周五每晚22:30…23:00直播播出,由说书人讲述一个或多个志怪类故事。年初刚开播时成绩还行,之后就一路走低,没收视也没人关注,撑到现在,被砍掉也快了。
“我不怕。”王鸣之很硬气,怕什么啊?灵异故事,有的是,怎么样更吓人,也有研究。
他重声道:“刘总编,你不必多讲了,我不是那种还没打就认输的人。”
少年心性啊!刘骏只得无奈点点头,老眉没什么信心地皱着,“那好吧。”
罗慧玲颇是感慨,韩副台长那些人会很意外吧,王飞鸣选择迎难而上了,无愧他的诗气!
事情定下来后,罗慧玲负责带王鸣之前去15楼《灵谈鬼笑》节目组的办公室。等待电梯时,王鸣之拿手机上网瞧了瞧这节目的往期视频,很快就目露诧异……
怎么,怎么是用文言文讲的?之乎者也,什么鬼!
他还以为是“九旬老太为何裸死街头?村内百头母猪为何夜半频频惨叫?”那种节目,或者他去讲个《鬼吹灯》,那就会很厉害。可是这?
“大家都说,传奇体小说节目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罗慧玲赞叹,成熟姣好的脸容满是敬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飞鸣,此大节也!”
旁边人员们听了问起怎么回事,罗慧玲只说他义无反顾要去挽救《灵谈鬼笑》,众人纷纷大赞。
“若说有谁能救这个节目,或许就是飞鸣你了。”
“这不正是‘旌旗十万斩阎罗’!”
“好小子!好胆气!”
王鸣之正容以对,但后背都冒出冷汗了。等进了电梯,众人静下来,他才再拿手机查个清楚。
原来,中国的文言小说有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