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厦海市住了十七年,未曾踏出那里半步,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巍峨耸立的大山,嵯峨有致。似是霸在这一方土地上,极尽了大气。那些郁郁葱葱的葳蕤树木,一丛丛盖在山上,叫这盈盈绿意满满地入了人的眼,顿生心胸开阔之意。
周围的人似乎都是跃跃欲试。看着前方的路,斗志满满。故而喊号声也格外的响亮整齐。军歌响彻山间。从“团结就是力量”到“日落西山红霞飞”,歌声震天。
我暗地扯了扯前面忘情演唱的安锦年的手,“小声点唱,节省体力吧。”
她回头望我,点点头,“嗯。好。我就是一唱歌就停不住啊。哪怕是军歌啊。”
“不要讲话!”小教官的声音蓦地从后面传来。
立刻噤声。
虽然在山上走,偶尔能走到阴影里,大部分却是在烈日下暴晒。半小时后,大家基本上都蔫了。连长安排下去让唱歌,声音也是一首比一首小。
安锦年早便不唱了。
路真的挺长。脚开始觉得有些些小胀痛。
我们女生一排早就放弃了喊口号唱军歌一类的消耗体力的活动。就算连长要求,但因他要在一个连里上下流连,也顾不上我们仗着“天高皇帝远”而无视其命令。最重要的是……小教官默许。
突然,一阵洪亮的“一二三四”从后方传来,且有愈来愈近之势。这座山的路还是很宽的,并排走下两个排也不是难事。
然后就看到男生排渐渐追上我们。最后与我们并排,没再加速。
转头,猛然就看到韩阳戈的笑脸。直接撇开,就看到周子佑伸手向我打招呼,我扯着嘴角笑了笑。再次正视前方的时候,就看到苏俊将安锦年的包接过来,背在了自己肩上。
估计被他们排的排长瞄到了,“啊,你们这帮小子!我说怎么突然加快了脚步啊!别有居心啊!”
“报告排长!为女生服务!”周子佑大喊一声,引来笑声一片。
疑似两个排长都默许了。总之我们排的女生的包都被一个个接过去了。我们是两个院的,自然是完全不认识的。我也不好说他们是出自绅士风度还是出自想把妹的欲望。
我看到韩阳戈和周子佑同时伸过来的手,有些无奈,“不用了。我自己来。”也不是矫情,真的是不晓得这状况是怎么回事,索性拒绝了。
但他们却颇有默契地保持伸手状态。
我叹了声气,将包打开,把里面的水平分了一下递给他们两个,“这样我的包就空了。”周子佑有些傻眼地接过。韩阳戈倒是笑意不减,将我的水装完后还接过了另一个女生的包。
就这样,我们两个排并在了一起前进。一起喊口号,一起唱军歌。理所当然,满山都是他们排的声音。我们便更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懒了。
阳光照耀,汗水挥洒不尽。
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由于前面一个营的同学还未参观好,我们便被勒令原地等待。小教官说“坐”的时候,我觉得安锦年眼眸发光,就没差扑上去叫声“爹你真好了”。
我们两个排合并在一起坐在树荫下。不过男生还是有一小半露在阳光曝晒下。
安锦年从苏俊那将包接过,打开,递给我一张湿纸巾,又递给苏俊。我擦了擦汗,将水一瓶瓶从韩阳戈和周子佑那接过来,递了一瓶给她,自己拧开一瓶喝。
大家三三两两地聊开。
韩阳戈朝我这边挪了挪。“苏唯,累吗?”
典型的没话找话,“累。”
“嗯。安大军训算是出了名的变态了。不过你们女生的训练额度还是会好些的。”他说罢从包里掏出一瓶水给我,“喝点盐汽水补充下盐分。”
我摆手,“谢谢学长,我不喝盐汽水。”
“呃,不喜欢?”
“不是。是很讨厌。”盐汽水的味道。或者你身上透露出来的别有意味的关心,其背后的味道。
他似乎还欲开起下一个话题,却被一边窜过来的周子佑打断了。
“嘿。苏唯。”
我朝他笑笑。
“啊。你是哪人啊?”
“厦海的。”
“诶?厦海的为什么要考来这里啊?”
厦海算是全国最繁华的都市之一,楚京虽也是大城市却是远比不上它的。所以这种疑问却是意料之中。但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不后悔。那个充斥着冷漠、肮脏的城市,我只想逃离。
“嗯……因为安大的建筑好。”我对周子佑如是回答。
“可是厦海的华大建筑也一样好啊。”
我确信他也是没事找着事说了,只好答道,“嗯。差了两分。”
“哦……”
“说起来,苏俊也是厦海的。和你是老乡啊。”不甘被冷落的韩阳戈插了进来。不过这倒让我小惊了一下。原来安锦年也是厦海的。
“诶?什么什么?苏唯你也是厦海的?”前面听到关键字眼的安锦年丢下了苏俊,转过身来,“啊!那我们都是老乡啊!放假可以一起回去了!是吧,sea。”没等他回答,又接着道,“苏唯,你是厦海哪的?”
我说了。她瘪了嘴,“离得很远啊。”
“没关系。至少火车上的十个小时可以一道。”我听到苏俊在身后似安慰安锦年,她眼带笑意,“对啊。”
我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告诉他们——我不准备回去的。
“哎呀呀,被你们三个厦海人排斥了啊。”那边周子佑夸张地叫着,“我这个可怜的本地人……”
他们因他的捧心动作而笑作一团。
我却在笑声渐歇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学长也是厦海人吧?”不太清楚自己看向他的表情如何,只是他愣在了原地不语。他们三个也齐齐看过来。
那一瞬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不知多久后,我听到韩阳戈的声音,“诶,我脸上印什么标志了吗?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我便很冷地来了一句,“嗯。其实我外号半仙。”
下一刻就仿佛看到了他们几个脸上有黑线垂下。
是,不会开玩笑的人,还是少逞强的好。不适应这份温暖的人,也还是不要贸然靠近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都不太平
这天是军训起始的第五天。也是周五。
三天前许向履行了他的诺言,请我吃了一顿大餐。期间他终于忍不住了,问我,“苏唯,你是有多缺钱?白天军训晚上打工,一天睡四个小时,你以为你是超人?”
你这个日夜颠倒,一天吃一顿,没有生活规律的人没有资格说我。自然只是心中腹诽下,“呃。我……家境比较贫困。嗯……所以……”
“你要多少?我借给你。”
“你卡解冻了?”
“老子不能自己挣钱吗?!”
我的确觉得你这种一头红发,满脸亮钉,天天作息不规律的人是没有办法挣钱的。“嗯,许向,那你好不容易挣个钱就自己拿着用吧。下次去咖啡店别要人家女孩子买单了,这样是把不到妹的。虽说上次那个是人家的妹。”
他一脸颓败地看我,“你怎么还纠结这个事,都说了她跟我从小一起长大,不介意那种事的。”
总之,他成功地被我转移了话题。
纵使,回家的路上,他又提起了这件事。
我只能说,“许向,就算是朋友,一牵扯上钱,就不纯粹了。”别听我扯,我就是觉得拿人家的手软罢了。也许是我表情了带了些别的什么,他不再坚持,只说,“那就找份简单些的工作吧。女生天天熬夜,皮肤变差人变丑,会找不到婆家的。”
“嗯。我会找找看的。”你以为找到份上千的工作容易吗?!
这天还是我带了食堂的饭菜回去。他依旧坐在茶几前抱着他的电脑。听到开门声,没有抬头,“哦,回来了。”
“嗯。”
然后他开始扒饭,我去洗澡。我现在自然懂得打饭该打什么量。
照例,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一通狼吞虎咽完毕。于是我也开始坐下吃饭。今天的打工一直要到明天六点,也就是说,没有可以睡觉的时间了。毕竟,军训是不休息的。嚼着嘴里的饭,不免觉得一阵疲累涌上。
“苏唯,我明天也开学了。”
“哦。是吗?”我都快忘记了,许向也是个大一新生。只不过楚大开学比我们晚了几天。
“嗯。不过最近一直日夜颠倒。所以,你记得明早出门一起叫上我。”说罢还不等我回答就转身回去噼里啪啦地敲键盘。
“好。那你今天就早点睡呗。”
“嗯。今天就跟你一起睡吧。”
“啊?!”我嘴角一抽。
“我说跟你一个时间睡。你这女人怎么那么思想肮脏啊!”
是你自己说得太让人误解了吧。不过此时的我完全没有料到,未来却真的有那么一天,彼此相拥,合衾而盖,没有躁动,只有温情。
我撇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今晚不回来睡。”
“夜不归宿你也敢?!”他倏地停下了动作,转身看我。
我看到他眉宇间竟真的露出些薄薄的怒意,不禁微怔,片刻后才回答,“没。我今天打工时间是十点到六点。”
“到六点?!你是直接不睡了?那种破烂工作赶快辞了吧。是有多经得起折腾!”
“许向。”我的语气也严肃了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靠自己赚钱养活我自己。所以……”
“我养你。”
“诶?”那一瞬间,我在他眼里看见认真的意味。纵使他似乎自己也被这脱口而出的话吓到了,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味。我感到慌乱,想躲避,却不知往哪里逃。
“反正大家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我也不是养不起你,你意下如何?”一句话将我拉回现实。
我刚刚是怎么了?慌乱?就是为了这个语气轻佻的幼稚男?伸出手捏住他的脸,一阵狂拧,“谁要你养!”
“shit!放手!痛死了!”
我不知道心上一阵阵钝涩的感觉是什么。那些翻江倒海,汹涌扑来的思潮顷刻将我困住,不得动弹。
我放开了他,开始继续往嘴巴里塞饭。
“好吧好吧,是我多管闲事了。看谁来给你收尸。”
瞧这嘴毒的。
他却站起身来,跑到书房那一阵鼓捣,然后跑过来,递给我一个盒子。“干吗?”我狐疑地看他。
“打开。”
一只白色手表,大圆盘,皮质表带,很粗。
“戴上。”
我不动。他直接将手表拿出来,撩开我左边的袖子,将表扣了上去,然后把表带系好,动作相当之流畅。
我抬头,看着他微有些躲闪的眼神,“干吗?”
“这样就遮住了。就可以穿短袖了,ok?”
我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片刻后回神,就要将表摘下,“呃。说出来也许矫情,但还是要说,我不要。”
“行了行了。就当做是我的饭钱吧。”
“你哪来的钱?”
“仿品,超便宜。”
我不再多言,甚至也没有说谢谢,就往房里走去。
那些对你好的人,是都处于别有居心的立场吗?是愧疚,是虚伪,还是更多的索取?无论是哪种,现在的我,都不愿拒绝。
只是原本补眠的计划被此打扰,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九点五十的时候我到了店里,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何恬叶已经在了。
“嘿。苏唯,开始戴表了啊?好漂亮的表。”
我下意识地摩挲了下表,触感真实,点点头。我本身厌倦手表手链一类的束缚,所以从没想过戴什么来遮掩,而这一次,几乎下意识地就直接接受了,也许真的只是,渴望那一点温暖,就算它会将我燃烧殆尽。
何恬叶关厨门的时候,有东西掉出,砸在了地上,滑到了我的脚边。我捡起,还没拿稳,就被她急急地抢了过去。看样子是张专辑。她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很久,确信没什么大碍,才舒了口气,“哦,幸好没摔坏啊。我今天刚买的新专辑啊。”
我很少听歌。对音乐的认识可能只局限于学校电台每天中午的几首当红流行歌曲。可不止为何,却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什么专辑啊?”
“哦,是freeway的第一张专辑,扼杀呼吸。你知道这个乐队吗?长得都超养眼。尤其是女主唱欧阳啊!那么美,声音却超有爆发力!”
我摇头表示未曾听说。
话匣子的打开只需要一丁点的缘分。
她将专辑递给我,“也难怪啦,他们最近才出道。说起来都跟苏唯你同岁吧,除了吉他手大一些。他们高考前被经纪公司相中的,于是就放弃了高考选择了音乐梦想。”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封面,只有主唱是女的。何恬叶说得对,很美。利落的短发,精致的五官,在刻意的浓妆下,愈发诱人的魅力。
那一天,何恬叶絮絮地在我耳边说了很多关乎这个乐队的。
让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