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台上的人,我不知道台上的人会不会因为灯光的关系看不清下面,但我知道,在许向的眼里,却只有台上的人。在让人眩晕的瞩目下,享这万众期待。
我无法辨别,心尖上刺刺的触感,是源自许向对彼的专注,还是我对她的嫉妒。嫉妒她的闪耀,气场如斯,让人不能别开眼睛。
她就像一朵盛开到正好的红玫瑰,枝带荆刺,却仍诱惑着无数人采撷。因为太艳,不仅仅是美。那一瞬,我仿佛看到了曾经许向为之着迷的场景,看到他们在一起牵手,一起练团的日子。都那么闪耀,天作之合一般。
上半场临近结束,Freeway下去换了衣服,然后进行中场互动。
主持的人是贝斯手阿克,他说出道不过半年,却得到如此多粉丝厚爱,准备来个回馈活动,抽取幸运观众上场与偶像近距离接触,跟他们合唱一首。全场欢呼。后场便把灯光摇到了观众席,我看到欧阳的脸色倏地变了,整个人呈束紧状态,直愣愣地盯着台下某个方向。
“那么谁能成为这个幸运观众呢?主唱大人,你想和男生合唱还是女生啊?”
“嗯。”阿克抛来话题,她也心不在焉。
第一排视野很好,又是中间的位置。我清楚地看到阿克狠狠地捅了一下欧阳,“‘嗯’的意思是,抽中男女都行啊?女王大人很博爱啊。”
欧阳却神色定了,手摇摇一指,“我选那个男生。”
欧阳的语气太过坚定,引起了座下不少人的臆测,倒不至于有人以为这两者有奸/情,但对主唱大
人如此不加犹豫的选择,难免好奇万分。
追光灯转向,罩住了我身边的许向。
其实这半场演唱会我都没有跟他有交流,我知道所谓“约会”之言也不过是他说说而已,也可能之前他的确是想好了的,但是一旦真正到了这个境地,看着自己曾经多年兄弟情谊的伙伴在台上受万千目光洗礼,而自己却溶于黑暗,和普通观众无异,心中泛起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把我忘到一边也是情理之中。
我想象着许向的心理,侧头看他的表情,竟是唇角微微扬起,还来不及有更深的揣测的时候,他已经起身,往舞台走去了。
我看到阿克在欧阳耳边急急地说着什么,想来他没有提前报备过这件事,连鼓手小武也怔怔地看着上台的人,举着鼓槌下意识就站起了身。
一时间台上的气氛很诡异。除却那个吉他手,那三人交汇在许向身上的目光都透着各种各样的意味。复杂的、百感交集的。
许向悠悠走上台,到一个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手插裤袋,似笑非笑。
没有麦克风,我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
欧阳的表情一变,有些欲言又止,又似乎隐隐在崩溃边缘。最后还是阿克率先回神,说了句,“我们让这位同学来点歌吧。”然后小跑到许向身边,把麦递到他嘴边。
许向却手一挥,把麦拨开了,大步走到吉他手身前,与他说了几句。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那个人沟通的,反正那个Cayzer居然把身上的吉他卸了下来,递给了许向。
那一刻,我猜到了许向的意图。
在众人的哗然声中,他背好了吉他,划了下琴弦,试着弹了两下,冲着身前高立的麦克风,“闭幕式的终场表演,现在补上。”
摄像头移向他,舞台上方的大屏幕出现了他的脸,表情很平静。
鼓手又静静坐下了,阿克也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有欧阳,在原地又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拿起话筒。
鼓槌敲了两下,音乐随之响起。
熟悉的前奏。
扼杀呼吸。
Cayzer默默地站到了舞台的边上。中央,最初的Freeway,再次集结,迎来最后一场演出。
我看着沉浸在这场表演里的许向,他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愤懑、没有不甘,只是抱着那把吉他,和往常所有练习一般,全身心地投入,享受着这一切。
那一刻,我看着这四个人,竟隐隐觉得Freeway是这样闪耀,好像那里就原原本本该是许向的位置。熠熠灯光下,那么完美而合拍,比之Recovery的许向,才更是真正的他。这一方天地,才是他的归属。
我突然觉得手脚冰凉。明明已是秋天,也没有冷气,却有些颤栗。
欧阳的声音更显穿透力,充斥着耳膜,擦着我已僵冷的肌肤,触动一波强过一波。
一曲终了。
许向划下了休止符,掌声依旧如雷轰动,好像吉他手是此是彼都不那么紧要,只要还是这首Freeway的歌,就一样让他们激动。
掌声落下,一直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
直到寂静横亘许久,许向倾身向前,右手扶上麦克风,声音沉沉,笼在整个会馆上方,“兄弟们,就到此为止了,解散。”
他脱下吉他,递给一边的Cayzer,挥了挥手,往台下走来。
这是本该上演的离别,只是迟了一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仿佛看到摄像头摇过去,欧阳现在大屏幕的脸上,眼角隐有晶莹的反光。
她摩挲着自己右边腰侧,眼神低垂,一瞬,举起手,振臂而呼,“中场结束!下一首歌继续The Scientist!”
谁也没有管走下去的人是谁,新一波掌声涌来。
音乐却许久没有响起。可能是与原先的歌单有所出入了,也可能是其他两人也还自拔在一年前的告别中未曾离开。
突然有人搂住了我,重量压在我身上,耳边传来他的絮语,“苏唯,开溜吧?”
旁边的人看来,似乎想看看方才在台上“莫名其妙”了一把的“粉丝”是何许人也,我感受着那些目光,如坐针毡,忙下意识将手递过去,“好。”
他签起我的手,带我往门口走去。
欧阳的清唱声从后面传来,却不是她一贯的如火如雷,而更像是低语,凄婉地诉说着,如发自肺腑的呻吟。切切地,丝丝渗入。
Heads on a science apart。
Nobody said it was easy。
It's such a shame for us to part。
Nobody said it was easy。
No one ever said it would be this hard。
Oh; take me back to the start。
最后一声伴着门的关阖而被隐没在其后,只隐隐传来一些碎碎的声音,渐渐便消逝了,只剩下我和许向,在路上狂奔。
血液开始正常流转,我感受到四肢窜回的温暖,很舒心。
那所有的喧嚣,都远散了。
而许向,还在我身边,没有离开,也没有远去。
☆、藕断了丝还会连着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口口
我们奔出了很远一段,当然我不知道我们跑起来的原因是什么。许向停下喘了会,回头看我一眼,惊得又直了身,“苏唯,你怎么脸不红气不喘啊?”
我为了顾及下无法理解的他们的“男性自尊”,装着一副往里憋的样子,“嗯,我一般不太往面上显。”我不知道哪一年开始的,每天早上到学校就会先去操场上跑上几圈,自然不是为了锻炼身体之类,而纯粹是享受着喉咙干裂,双腿似铅,上气不接下气,濒临边界的苦痛的快感。久而
久之,却练就了好耐力。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嗤笑,“演太假了。”
我便恢复了正常表情,“那好吧。”
“看来是我太弱了。”他看了眼天,“啊,吃夜宵的好时光啊!走吧!”
其实我从下班到现在真的是滴米未进,饥饿感后知后觉、且波涛骇浪般涌上来,“好。”
我们跑去了安大后面的小吃一条街,这个点正如许向所说,夜宵好时候,小吃街也是人头攒动。我们挤进人群,从头一家铺子吃到了最后一家。
我在很小的时候,看到路边摊卖的一堆吃食,总是很向往的。但我妈在的时候,她不让我吃,说油炸食品有害健康。成夫人接手后,交了学校的伙食,便再不给我其他余钱。唯一的一次,是成嘉泽单身时期,闲着了,来接我放学,恰巧经过,看我眼中泛光,给我买了些,然后一边又嗤笑不已,这种垃圾食品,脏不拉几的,哪好了。再以后,就是现在了。
我坐在临时摆出的简易桌椅上,看许向举着一大把肉串,递到我面前,“来吧来吧。可惜没地儿买两罐啤酒喝。”
我拿过两串,他却把整个盒子往桌上一放,又跑出去了,一会儿又拎回来两碗酸辣粉,自己急急地拆了筷子,塞了两口,“啊,人间美味啊。”
许向的大胃口和进食快速是我了解已久的,所以当我消灭两串肉,吃了半碗酸辣粉,而他已经解决了其他所有东西的时候,我没有丝毫惊讶。
他在桌边等了我许久,终是忍不住,“我再去买点。”
不久之后,我看着桌上的汤包、烤鱼、烧土豆一流,三条黑线,“许向,夜深了,这样会消化不良。”
他猛抬起头,“苏唯,你年纪轻轻的,脑瓜里都是什么想法啊。想吃就吃呗,现在不吃,还有什么时候可以这样放肆地吃?牙掉光了的时候?”
我不知道。
我从很久以前就恪守着我自以为的准则,战战兢兢地活着。那些约束着的条条框框,从来不曾去怀疑过。
嘴上一热,却是他夹了个汤包喂过来,我一惊,犹豫一瞬,张嘴吃了。
汤汁溢出,很烫、很鲜。很美味。
然后我们都顶着鼓到不行的肚子,走上了回701的路。
我回想了一下,觉得演唱会之后的这段夜宵时光应该可以算作我们的“约会”。
已经很晚,灯光一路亮起,一走出安大的地界,人烟便霎时稀了不少。我们走在马路边,偶有车从旁呼啸擦过,余下则是一切静好。
我思虑了许久,才问出了口,“许向。”
“嗯?”
“今天……”我抬头看着天空,一望无际,只是沉沉的暗色,话到嘴边又回去了,“没有星星啊。”
“苏唯,转得太生硬了。”
我也发现了。“嗯……你不甘吗?”我知道他一定明白我问的是什么。
许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手拍了拍底部颠出一根,含住,点燃,“说一点没有肯定是假的。好歹是我一手组织起来的。理念不合,分道扬镳也就算了,偏偏是这么散了的。看他们现在混得人五人六的,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能怎么着。不过也都这么久了,差不多也就得了。想想以前在一起疯的日子,也没法一直僵下去。”
我默了。
因为乐队之外,我还有一个在意的问题,是关乎他和欧阳。说出来未免太有计较的意味,而我其实也不过想知道,刚才他这么专注地看着她,心中必然有兜兜转转的念想,哪怕转瞬即逝,是否想着挽回那段关系。
无论答案是什么,他拉着我往外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最终的决定是什么的,只不过一再变深的贪婪竟让我怀疑自己恍惚中有丝丝介意。
至少在楼底下的阴暗里,看到一个女人倚墙抽烟,沉沉影子里只有指尖一点星火,那种孤注一掷的等待,让我心中隐有抽搐。我开始介怀许向的这位过去式。或许因为她太过于般配,那无休止的自卑便让我有些害怕。害怕失去,刚刚握到手心里的温暖。
许向一路牵着我的手,站定在她面前,神色坦然地打招呼,“欧阳。”
我轻抽出手,“我先上去了。”
“行。你先睡吧。”
她一直没有将眼神落到许向之外的地方,就算我擦着她走过,她也未曾转移视线。我慢悠悠地爬着楼梯,每层楼有20阶梯,到7楼,一共是140阶,我一阶阶的数着,到门口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带钥匙。
我本来真心没准备去偷窥或窃听,现在却觉得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推动着我往下走了半层,拉开窗,看着楼下的两人。
7楼有些高,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只听到一些悉索碎言。
我也并不关心他们谈了什么,许向既然和过去做了道别,就一定是打心底里断得干净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私事是什么情况,但许向是不会回头复燃起这段感情的。我这样对自己说着,却无法说服自己。
当我看到欧阳有些激动地撩开自己的衣衫,露出她白净的腰,然后又伸手去掀开许向的,那声质问也分外响亮地传来,“你他妈忘了当初为什么纹的这个了?”
那时候,我只能贴着墙壁坐到了地上。
我记得有一次闯进浴室无意看到许向的腰间有一枚刺青。是一把黝黑的手/枪。可能在欧阳身体相同的位置上,也印着一个,代表他们年少的爱的痕迹。大人看来略显幼稚轻狂,当事人心里却是曾经的永恒。无论它真正走过了多长,对彼此来说,都是一段刻骨的回忆。
就那么一瞬,我仿佛又从那些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