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尝玉箫皱起眉,从水平面看下去,水底的那张脸毫无生气,跟死了没什么分别……
心绪不宁,公尝玉箫倏地将‘尸体’捞起,扣住后脑勺近在咫尺看着这张布满疤痕的脸,一手按住额角溢出的血,问自己,她是要找的人吗?
松开额角,他手上是我的血。
他愣愣看着那血,手上不由松了力道,我僵直的身子再次滑入水中,幸而他回过神来,一把将我揽入怀里,头重重靠在他肩上,他揽着我的背,喉结上下滑动。
待我醒来时,额头上包了白纱,身上是干净略带清香的宽袍,头发也又干又净。
“你总算醒了!”
我想坐起身,却发现这地方太狭窄,动都不好动,还晃得厉害。只得躺好,喉咙痒得难受,一张嘴就痛,头也炸裂了似的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对问候我的非离笑道,“非离想我了吗?”
六月嘟嘴,“爹爹说你感染了风寒,浑身是伤。”
我也觉得我浑身是伤,痛死了。
“不过爹爹说你自作孽…”
“活该嘛,他不是说过了?”我瞪白眼。
“我本想和你一起躺着,但爹爹不让。”
“在爹爹怀里不好睡?非得去睡那?”
此人一出声,我才发现他也在里面。
公尝六月笑眯眯看着他爹,“我想跟她换!”
我脑子一转,脸唰的红了,“我不换!”
六月和他爹齐刷刷看向我,我摸着脑门,望东望西。
好吧,他们的眼神告诉我,不是我不换,是某人让我明白想都不要想……
“我们快到龙都了吗?”我掀开帘子看向车窗外。
“爹爹说,傍晚就可以到了。”六月在他爹怀里把玩他爹的衣袖。
我看着煞是羡慕,咳,我是说羡慕六月有这样疼他的爹,我家非离就没有。
公尝玉箫不经意抬头,视线扫过正在看他的我,我吓得赶紧调转视线,掀起窗帘到外面透气透气。
作者有话要说: 胡汉三回来了!!
☆、廿二 莫临失踪
傍晚,我们抵达龙都城。
一进客栈,公尝玉箫就把我和六月关进房间让宫青在外守着,他和苍梧则匆匆离开。
“爹爹要去做什么?”临别前六月拽着他衣领问道。
“乖乖睡一觉,醒了爹爹就在了。”
六月嘟起嘴,“你要去做什么?”
我上前两步,打算偷听。
公尝玉箫自然不放过机会,瞪了我一眼,拿我转移话题,“晚饭没吃饱?”
我撇嘴,晚饭根本就没吃好不好!
“让她带你吃晚饭,想吃什么尽管叫,爹爹等等就回来陪你一起吃。”
“爹爹就是不肯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
六月还真不是一般的执著。
公尝玉箫摸了摸他的脸,满脸慈爱的吐出两个字,“青楼!”
我啊了一声,下巴掉在地上。
公尝玉箫放下六月,看也不看我一眼便和苍梧走了,走得那么急,像是怕青楼的头牌被人抢了似的。
我鄙夷地甩甩头,拾起下巴,发现六月正在看我。
“青楼是什么地方?”
呃……这个我该怎么跟小孩子解释呢?公尝玉箫这个衣冠禽兽,哄小孩还真是三不政策:毫不隐瞒!绝不敷衍!撒手不管!
我嘿嘿笑着,脑袋飞速三百六十度旋转,“可能大概也许就是,青色的阁楼!你看过《红楼梦》吗?那里的楼是红色的,还有黄鹤楼,那是黄色的,而这里恰好是青色的,所以…”
“那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噢,那是因为,因为我没有见过青色的楼,只见过红色的楼嘛。”
“你骗人!青楼不是这个意思!”
六月叉腰指控我。
我连连摆手,“你不饿吗,非离,我们去吃东西吧。”
“我不要!你告诉我,青楼是不是很危险,所以爹爹才不带我去!”
“青楼…”我究竟该说危险还是不危险呢,呀呀,我磨牙霍霍,这坑儿子的公尝玉箫真是岂有此理,青楼当然很危险,里面个个都是陷阱,一不小心掉进温柔乡,恐怕一辈子都出不来!
“青楼里卖了小少爷最爱吃的青饼,少爷是去给您买青饼去了,因为人多,不方便带您去,所以小少爷先用晚饭吧!”宫青适时替我解了围,看我一眼,便带着六月下楼用饭。
六月倒是对宫青的话深信不疑,转头就来笑话我,“你也很喜欢青饼吗,所以那么激动?”
我那哪里是激动了小屁孩!
宫青看我一眼,我立马点头,“因为很多年没吃过了……”
“那红楼就是做红饼的了?我还尚未尝过红饼,下次再让爹爹买给我!”
六月自己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抹了一把汗,小孩果然是小孩!自己果真不是带孩子的料!
点了一桌菜,宫青用银针偷偷试了毒,才让我和六月吃,他则去往门口守着。
我头痛得厉害,什么也不想吃,所幸戴了帽子不那么惹人注目。刚来这里就这样,也来不及抓药,掩嘴咳了几声,六月忙停筷问我怎么了。我笑着摸摸他的头,让他赶紧吃,
再往向门外,我有些担忧。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夜十三香带来的那伙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而龙都城人多眼杂,不知他们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我正在沉思,不想小二突然冲上来,抱起吃得正欢的六月就跑,我回过神来大喊宫青,宫青飞身前来,一个扫堂腿将小二摔倒在地,顺势接过六月,小二爬起来转身就跑,宫青顾不上他,忙查看六月,六月却已昏睡过去,脖颈间插着一支金针……
我和宫青对视一眼,心急如焚。
若我去找公尝玉箫,宫青不肯;若宫青去找公尝,我和六月他又放心不下;若一起去找公尝,六月经受不起颠簸;若都留在客栈,只怕那店小二不是一人,定有同伙众多……
现下才觉得自己真的无用。
“还是我去找他!”我突地站起身,“你好好照顾六月,我快去快回!找不到就立马回来!”
宫青望着金针,表情很难看。针不能拔出,端端扎在血管上,若拔出则波及动脉,血流不止……这样拖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少爷他们在兴光楼,客栈直走,见桥便过,往北数里的最高楼便是。一定小心,找不到便立马回来,我们在这等你!”
我点头记下,“你和六月也当心!”
说完便带上门,四下看了看,快速闪身下楼,从后院小门出了客栈。一上官道便立马狂奔,店小二是个坏蛋,那整个客栈不都是贼窝?
越想越觉得宫青和六月很危险,不行不行,公尝玉箫你快回来,不然你儿子的命就快要保不住了!
待气喘吁吁的跑到兴光楼,我才发现这是一座高档酒楼。跑到门口往里张望,尽是客流如海,上下五层,满满都是人。
我抹了一把汗,向门口招揽生意的伙计询问,那人说见过。我一喜,忙问在哪,他竟好心的要带我去寻。
没嫌弃我扮相怪异打发我走便是好的了,除了感激觉得运气好没多想,随着伙计往里走。
我以为公尝玉箫会在楼上,伙计却带我在一楼转圈,嘴上说着,“你不懂,我们这兴光楼呀,越是尊贵的客人,越是在楼下喝酒尽兴。诶,不过你说的那两位客人方才还在的,现下怎么不见了…”
一听这话我就急了,赶紧要往外走,却听站在暗处的伙计一声惊呼,“在那呢!”
我一喜,跑到他那里,顺着视线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正要扭头问他在哪,后颈一酸,顿时昏死过去。
伙计忙从黑暗中招来两个黑衣人,“抬下去,好生看管!”
黑衣人领命,将我迅速抬离,伙计走回灯光下,对着客人招呼,“各位尊贵的客人吃好喝好,玩得尽兴啦!”喊完便走回门口,若无其事的继续招揽客人。
某个包厢的客人却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
右手两只玉龟被磨得光滑亮泽,纤长的五指包住玉龟绰绰有余,此刻被他转在手心。
手上突然停止动作,他身后侍从忙俯身下来,“公子?”
“把她救出来!”
侍从微颔首,“是。”
人影一闪,再不见踪迹。
玉龟又转动起来,他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半响叹息一声,抚上右眼,那个戴着眼罩的地方,玉龟被紧紧攥在手心。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寻你许久,现今老天可怜我,终于让你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了。
“公子,您认识那人吗?”身后侍女不免察觉到主人的异样。
“走吧!”
侍女虽疑惑,却不敢打探主人心思,只得推动轮椅,和主人离开兴光楼。伙计忙招呼,
“封缄大夫要走了?不再多待会儿?”
“我家公子累了,麻烦让个道。”侍女不客气道。
“西非!”封缄笑笑,“家仆无礼,还望海涵,先行告辞。”
“不敢不敢,封建大夫慢走!下次还给您留那个雅间!”
望着那人的背影,伙计不免对同事唏嘘,“封缄大夫也真是的,好好的青年才俊,偏偏瞎了只眼,还折了腿,明明医术了得却只让人称他区区大夫,不过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让人打心底敬佩,不管对谁都温润有礼,哪怕是我们这些伙计…”
“别叹气了,封缄大夫下次来好好招呼他,现在要紧的是打起精神干活!今晚上钩的鱼儿可不多,机灵点,不然没好果子吃!”
“知道了知道了!”
到了河边,封缄举手,西非便停了下来。
“在这里等北柘。”
“好。”
两人一坐一站,对着河水,倒映月色。
“方才楼里的人…公子认识吗?”
“西非!”
“公子,西非不是问北柘要救的人,而是那两个男子……”
“不认识。”
“那公子为何说谎?”
“我何时说谎过?”
“明明方才问你可认识迎珂冬,你却说不认识……”
“我确实不认识。”
“公子!”
“我只是封缄。”
“……”西非沉默了,望着一样沉默的河水,没有一丝涟漪。
不一会儿,北柘回来了。独自回来。
封缄眉宇紧蹙,“人呢?”
“公子,人已被救走了。”北柘有些难堪。
封缄抿唇,愁眉不展。
“是,是那两个人救走的。”
封缄微眯起眼,半响推动轮椅,“既然如此,那就只好送上门了。”
***
我揉着微痛的后颈,骂娘的睁开眼时,被公尝玉箫那张怨气脸吓得差点再晕过去。
仔细一看,公尝和苍梧回来了,宫青受了重伤,几近奄奄一息,而六月……
“非离呢?”我一下坐起身,动作太大,说得太急,牵动喉咙猛咳起来。
公尝正在给宫青疗伤,苍梧垂下头,“我们回来时,小少爷已经不见了。”
我二话不说,掀被子下床,“我去找!”
脚刚着地偏偏站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苍梧想来扶却又看了眼公尝玉箫。
我从地上扶着椅子脚爬起来,一路攀着桌子椅子屏风往门口去。
苍梧急得跺脚,再看公尝,后者仍是事不关己的样子专心给宫青疗伤。
终于到了门口,打开门,刚迈一只脚出去,胳膊被一阵猛力拉住,我还没反应过来天旋地转间我已被人拦腰抱起,他薄唇紧抿,面色生寒,
“闹够了吗?”
我攥紧双拳,“我要去找非离。”
“他与你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找他?”
“他是我的孩子!”
公尝冷笑一声,斜眼睨我,“花招真多!”
他欲放我下来,我忙搂住他脖子,“带我去找大夫,我头晕。”
他冷眼看我半响,便吩咐苍梧去请大夫。
“你不下来?”
见我没有松开他的意思,他干脆放了手,我就这样吊在他脖子上。
我只得松开,“你身上有非离的味道,所以我…”
公尝伸出手制止我继续说下去,将我放在床上,眉宇凛然,“他不是你的孩子,待你的风寒好了,你就……”
“你想赶我走?”
他看着我,神色古怪。
“你若想赶我走,那我劝你死了这份心吧,不找到非离,我是不会离开的。”
公尝皱起眉,有些无奈,“我是说,待你风寒好了,你就与我一同去救六月。”
我愣了片刻,好好消化了这句话,惊喜看他,“你说的是真的?”
公尝扭头要走,我忙拽住他的手,“好好好,我一定好好吃药好好睡觉,听医嘱,说不定风寒明天就好了。”
他看向我拽住的他的手,我冲他大笑,干脆把他胳膊抱进怀里,“你真是太好了,我好喜欢你啊!”
“……”公尝玉箫猛地抽回手,一脸吃了苍蝇的诡异表情飞快远离我。
恰此时门被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