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您出来！”
瓦瑞斯急切地说。他不能再上前了。一旦对国王有了肢体接触，就算他的本意是解救，到后来肯定也会被怪罪。
“你来得很快。”
伊萨克淡然的声音在这不大的精致小屋中幽幽回荡，甚至有些许谈笑的意味，“我还在猜想，你是在今天下午到还是明天来。”
“陛下！”
瓦瑞斯焦急地叫道，心中不由得慌乱。国王知道他会来？那怎么可能只身坐在这里！就算他对自己再自信，也不会以自己的性命犯险吧！
可是谁在保护他呢？为什么看不到！
“你不想问我什么么？”
伊萨克又啜饮了一口茶，风轻云淡地问道，好像他才是那个被一堆人保护着，逼迫别人的人。
瓦瑞斯咬牙：“……您为什么要这么样做？”
故意将全亚萨的军队集结在南境，运用假情报欺骗他们，然后再一举歼灭？您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跟废墟人串通好了似的！
层层叠叠的帐幔影影绰绰，瓦瑞斯隐约能分辨出伊萨克歪了歪头。一般而言，伴随这个动作的是莫测高深的微笑。
紧接着瓦瑞斯身后传来惨叫！
身后一阵温热，瓦瑞斯猛然转身，身后所有的人竟然全都倒在地上，无声无息了。
阴影中，一袭斗篷幽幽飘荡而来。
幔帐后面的伊萨克朗声笑道：“你来晚了，学士。”
瘦高的学士瞥了一眼两股战战的瓦瑞斯：“陛下，这个人留给您。”
“我？为什么？”伊萨克虽然是问句，但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知道学士的意图了。
“本能不能被长期压制。陛下应该学会减压。”
学士恭恭敬敬地说道，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唉。”
幔帐后的国王起身。
轻柔的幔帐被冷硬的钢铁拨开。伊萨克提着长剑，笑吟吟地走向瓦瑞斯。
瓦瑞斯瘫软在地，迭声求饶：“陛陛陛……陛下饶恕，我我我我我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他。
伊萨克心中想着，嘴上却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手起，刀落。
“又弄脏了。”
伊萨克看着身上的血，抱怨道。“这是第几次了？”
学士什么也没说，只是亲自取出换洗衣物，服侍陛下更衣。
阳光再明媚，穿过层层帐幔的阻隔后也只剩下浅淡的热度。在温柔的阴影中，伊萨克状似无意地抚摸胸腹的一处伤口。
但就这一点小动作也被学士发现了。他为伊萨克合上衣襟：“陛下，您不会再疼痛。”
是么？
一股难以压抑的烦躁自脚跟升起，席卷伊萨克的全身。突然之间，他只希望学士没下手那么干脆，给他留两个活口让他泄愤。
他渴望杀戮。他憎恨生命。
他……怎么会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
“南境的军队基本被全歼了。只有艾丽莎率领的几千人逃脱。”单膝跪在伊萨克面前，为他整理衣物的学士抬起头，“帮我们找到她。也是帮您自己，除掉她。”
伊萨克只想挖掉这家伙的那两只干瘪的眼球。
可是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狂热地想要按照学士的话去做。这是本能的冲动，理智在它面前不堪一击。
他所能做的全部反抗，只有亲手宰掉那个家伙。
在学士的注视下，伊萨克点点头，走向书桌，下达了对艾丽莎及其手下幸存部队的通缉令。
***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
大雪封山，人类军残部的日子很不好过。
但他们始终没有被清剿。每当生死关头，总有人给他们送来能够救命的情报。而补给也一直通过极为隐秘的通道运送过来。少是少了点儿，至少能让人坚持下去。
于是他们干脆顺势沉寂下去，好像已经被这寒冷的冬天埋葬了一般。而废墟人在他们有智力的同伴的驱策下，暂时放弃对军队的搜寻，转而对付平民。他们很清楚，自己对生者的最大优势在于他们已经死了，不用吃饭不用睡觉。而无论平民还是军队，在他们眼中都是需要被消灭的对象。
然而事情却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容易——虽然对于绝大多数废墟人而言，“想”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平民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般手无寸铁一触即溃，而是拿起了手头所有能利用的东西反抗。而且渐渐地，他们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就算求生意志让人坚强，也弥补不了战斗力之间的巨大差距。可这些平民不仅能跟他们战平，有时反而能小胜他们？
到后来，竟然拉出了以太武器。不都说是军队控管的么？怎么到平民手里的！
但他们没有多少时间用来错愕。很快，被堵在山上出不来的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方扑向他们，与前方造成合围之势。废墟人元气大伤，一下子走了下坡路。生者虽然艰难，却一点点地扩大战果。
终于，在有一年春暖花开之际，废墟人走向末路。即使有阿撒兹勒塞西莉亚这样的强大战力，但生者这边魔族一方的能力也不可小觑。没了高等废墟人的智慧，其他的低等废墟人在艾丽莎等将领率领的队伍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然而就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之时，首都突然传来被围困的消息。原来废墟人竟潜伏到了国王身侧，怪不得半年之内国王做出了那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决定。事不宜迟，生者打出解救陛下的名号，向首都奔袭。
最先到达的是艾丽莎一部。艾丽莎所率领的是正规军的残部，人数最多，战斗力也最强，很快将据守首都的废墟人剿灭干净，奔向国王身侧。
仰望坐落于巍峨山巅的王宫，艾丽莎五味杂陈。她又回来了。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再一次站在这山脚，再一次仰望山顶的玉宇琼楼，再一次要将一个国王拉下王座。
那么这一次之后，她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泽天拍拍她的肩膀。
二人举起武器，率领部队冲向山巅。
一路上部队势如破竹。原本安置在山路的防守部队见是同胞来了，立马放下武器，转身砍杀威逼他们的废墟人。艾丽莎的队伍愈发壮大，竟如滚雪球一般一直滚到山顶。
王宫大门从内里打开。看清迎面走来的人，艾丽莎和泽天都笑了。
“瓦瑞斯，你果然没死。”
*********倒数，2……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结局
更新时间2015…3…4 8：24：35 字数：2307
瓦瑞斯拍拍自己的肚皮：“两位朋友，天下那么多美食我怎么舍得去死呢。快点儿吧，国王在里头等着。”
艾丽莎点点头，和泽天一同进入王宫。
王宫内，空无一人。
无数的帐幔随风飘荡，好似行走无言的鬼魂。
艾丽莎等一直走到寝殿，忽然艾丽莎举手示意同伴们停下。
泽天指指寝殿里头。
艾丽莎点头。
“你来了。”
忽然，从后面传来欣喜的叹息。“进来吧。只有你。其他的人暂且退下。”
艾丽莎略微沉吟，示意身后的同伴围绕寝殿警戒，自己单独进去。
刚一进门，发现泽天也跟了进来。不等她说话泽天挑眉：“我跟着你。”
艾丽莎却摇摇头：“我得自己了结。”
泽天定定地看着她，终于放开了手：“小心点儿，我在外面等你。”
艾丽莎报以微笑，转身进去。
寝殿之中依然挂满帐幔。淡绿色的，静止地悬挂着，让幽暗的寝殿也蒙上一层绿光，好像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鱼缸。
艾丽莎敏锐地听到有人在痛苦地喘息，立即警觉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果然，伊萨克的身影投射在帐幔之上。
但不是他在喘息。在他的脚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影，正在痛苦地扭曲着。但无论是他还是地上那个，他们的口鼻边，帐幔依旧静立，不动分毫。
“你，你一开始就背叛了我们。”趴在地上的那个人影痛苦地说，“你用瓦瑞斯的替身代替真身，为的就是支撑他们来到这里！你、你……”
刀剑切割肉体的声响过后，地上的那人彻底没了动静。
“你来了。”
刚刚手刃学士的国王微笑着打招呼。
艾丽莎面无表情，手虚按在剑柄上，随时都能拔出。
良久，薄唇轻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伊萨克反问？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人正在促膝而谈。
艾丽莎抿紧嘴唇。
什么？一切。
为什么要散布假情报，设置陷阱，让生者的力量几乎毁于一旦；为什么暗中提供帮助，资助各地的废墟人反抗力量；为什么假意杀死瓦瑞斯，却实际上让他协调反击废墟人的战争；为什么主动放出首都被围困的消息，给她进攻首都的理由？
为什么要把亚萨搞得一团糟，却又默默地保护它？
还有，在这一切开始之前，为什么……要杀死她。
伊萨克默默拨开面前的帐幔。
猛然间，艾丽莎知道了几乎所有问题的答案。
“我现在，了解你的心情了。”
伊萨克宛如呓语，“成为自己最痛恨的东西，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我每天都在对生者的愤恨中挣扎。就像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我的本能就正在声嘶力竭，一定要逼我杀了你。
“我不能呼吸，不能进食。自从变成这个样子之后，我不曾安眠，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嗜杀的本能就会把我的心撕裂。我想毁灭整个世界，我要把亚萨化成焦土。”说道这儿伊萨克的胸腔起伏得愈发剧烈。废墟人虽然不需要呼吸但还是需要空气才能发声，“但我最想杀死的是我自己。因为我还是个人！我记得我曾经是一个活人！我想活着，而不是永远的死亡！”
渐渐的，伊萨克恢复平静，凄楚地一笑：“有时候，我恨不得自己真的死了。艾丽，你也有一样的感觉，对吧？”
最痛恨魔族的人，自己却成了魔族。
“这是我的报应。”伊萨克轻轻地说，“可是我不后悔。”
艾丽莎终于忍不住了，厉声反问：“是么？”
“你以为除掉我，我是丹尼尔之子的身份就可以永远埋藏，废墟人也就得不到丹尼尔的秘技。后来为了隐瞒，还对用我是魔族的名义追杀我，是不是以为只要人们都知道我是娜塔莉的孩子就不会有人想起我的父亲了？可如今是怎么回事？该发生的不是依然发生了？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
心中的骇浪让艾丽莎哽咽。“我想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一时间，寝殿内一片死寂。
“因为我害怕。”
过去好久好久，伊萨克的喉咙深处才这样飘出一句话。他闭上眼睛。“我曾经庆幸自己是伊萨克了，但在那之后，我无时无刻不痛恨自己做了伊萨克。你在对我笑吗？不，你是在对伊萨克笑。你眼中映出的是我吗？不，那是伊萨克。我……用错误的方式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于是报应让真正的我永远不可能得到你。可……可是我……”
依然不想失去。
当伊萨克在攻陷的首都档案室读到娜塔莉和丹尼尔的旧日秘闻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告诉艾丽莎，和她一起想办法。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笃定艾丽莎不会再站在他一边，不会再听他的建议和命令。
他知道，在他假称自己是伊萨克的那一天开始，他和艾丽莎之间的裂隙就已经种下，并且在日后的二十年之间，生根发芽。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艾丽莎倾心的只是伊萨克而已。
艾丽莎轻轻摇头。
“其实，我全都知道了。你不是伊萨克。”
伊萨克自嘲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么时候？”
“第二天。”艾丽莎告诉他，“就在你跟我说你是伊萨克的第二天。”
伊萨克终于失声叫道：“可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艾丽莎吼回去。“你给我机会吗！每当我想跟你说这事，你总是找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你让我怎么说！而且你已经是伊萨克了，布雷恩家族的家臣，魔族皇室，乃至全亚萨都以为维克多死了伊萨克还活着，我再说有意义吗？！”
艾丽莎的声音在寝殿回响，从四面八方袭向伊萨克。
可她的眼睛告诉他更多。她曾经期望过，可她最终失望了。她以为那是他的选择所以她尊重，可天知道，她多想把这一切都说明白！
她倾心的，她恋慕的，永远都只是眼前的这个人。就算她曾经喜欢的是伊萨克，可二十年了啊，难道还洗刷不去一个名字的痕迹？
泪水无声地从伊萨克的眼中滑落。
原来这一切都是个笑话。
多说无益。伊萨克微笑着举起了剑。
寝殿内，刀光剑影。
门外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