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梁白眼中此时已经完全没了李少宸,死死的盯着秦月:“你,你再说一遍。”
秦月叹了口气,看着梁白的眼神中有些伤感:“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但你确定要在这个地方说?”
梁白,对秦月来说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他们上半生毫无交集,一个因为爱情为李少宸效命,一个因为义气和李少宸合作,然后在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在死牢里相遇。
他们是狱友,隔着一道铁栏杆,知道自己难逃升天,在人生最后的时候彼此温暖相互陪伴。梁白知道秦月所有的后悔懊恼,秦月也知道梁白心中唯一的一点温情不舍。
如今,相遇还早,秦月乍见梁白,见他又走上了和李少宸合作的老路,便怎么都想拉他一把,不要再赴旧路,死不瞑目。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你心里的那个人
李少宸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事情,不由的道:“梁寨主,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现在你不能把她带走。”梁白道:“我要问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
这显然不是李少宸愿意的,他脱口而出便道不行。
可他忘了梁白并不是个好说话的角色,虽然如今为他做事,却并不是他唯唯诺诺的手下,更多的是因为李少念。梁白喜欢李少念,也因此愿意帮助李少宸,因为知道自己身份和李少念并不相配,而李少宸承诺过他,一旦大事成后,便将李少念许配给他。
梁白是江湖人,无所谓谁做江山主,为博美人一笑,觉得帮一帮李少宸也无妨。当然他并不知道在李少宸功成名就之时,最后一件事便是向皇帝提出清剿木合寨的提议,并且带兵亲上阵,设下计来,将他合着一般兄弟一网打尽,处斩在街口。
秦月不出声,她此时已经不需要再推波助澜了,虽然和梁白只相处了不到三日的时间,但这三日却是彼此最真实毫无掩饰的三日,对这个男人,她可算是了解甚多,认起真来,区区一个李少宸根本不是对手。
梁白的脸色慢慢的沉下来,握住李少宸的手腕,道:“李二少,虽然我答应了你帮忙,但我不是你的手下,你要记住这是我木合寨,不是你丞相府。我答应你将秦月掳来,已经做到了,原计划是将她在木合寨关几天,可没说让你带走。”
关几天要做什么?秦月一时有些没想透,但不待她多想,梁白已经逼迫李少宸放了手,扯着她的胳膊往前走了。
李少宸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掂量了一下,还是退后了一步。他确实打不过梁白,木合寨里也做不了主,不过他知道梁白对自己的妹妹情有独钟,他就不信秦月三寸不烂之舌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让他改变阵营。
梁白可没有李少宸那般心中还有些不忍,一路快走到了自己院子里都快把秦月的手拽断了,啪的一声关上院门,想想又打开房间门,道:“进去。”
秦月无奈,梁白确实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他一辈子的温柔都给了一个人,再没剩下一点。而李少念,也不过是那个人的一点影子,而就这一点影子,已经足以叫他神魂颠倒。
走进梁白的房间,秦月竟然还有心欣赏了一下家具摆设,道:“果然,你的屋子里,一点颜色都无。”
虽然一般男子的屋子都是没有什么装饰的,但是素成这个样子的也是少见,屋子里的颜色除了黑白就是灰色,好像这世上就没有颜色存在一般。
“果然?”梁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为什么用果然,你知道什么?”
“我自然知道,你不会以为莫雨荨这个名字,是我随便说出来的吧。”秦月进了屋子后,便在桌子便坐下了,刚才那一场虽然不是恶战,但并不轻松,只是一直忍着罢了,如今方觉得有些腿软,手腕更是痛的有些麻木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梁白大刀阔马往秦月对面一坐:“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就算李少宸要人,你也未必能走出木合寨。”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对你来说,也不算坏消息。”秦月缓缓得道:“莫雨荨她,已经死了。”
奇怪的是这话并未多刺激到梁白,只是道:“我自然知道她已经死了,而且她就死在我面前,只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当时她还没死。”秦月道:“她……”
一句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梁白一把按住,梁白显然是太激动了,一把按住秦月放在桌上的手,自己都不知的用力:“你说什么,她当时未死?”
“你先放手,听我慢慢说。”秦月手腕本是伤了,虎口处更是被震裂了开,半个手掌都已经被染红,如今被梁白这么一握,本已经有些止住的血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将衣袖都染成了红色。
梁白一惊忙放了手,虽然着急但却也有些歉意:“抱歉。”
“不要紧,我明白你的心情。”秦月忍了忍,很是勉强的笑了下:“我是七年前在一片乱石滩中碰到莫雨荨的,当时她不知道从何处飘来,伤的很重,几乎和死了无异。幸亏我认识一个医术极高之人,费了半年才将她救回,但是因为撞伤了脑部,所以失去了记忆,对自己的过去全然不知。”
“你是说雨荨在凉州城住了七年?”梁白一直用极大的毅力叫自己冷静冷静,可这一刻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冷静。他日思夜想的人,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却和自己在同一个地方生活着,相念不相见。
“是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去哪里,我便给她寻了个地方住下,她针线很好但不喜欢见人,我便常去替她买些针线,再把她绣好的拿去店里代售,换些银两米面。大家年龄相仿,自然也就投缘。”
秦月哪里认识什么莫雨荨,说的这些不过都是当年在死牢中梁白所说,那是梁白心中永难忘怀无可代替的一道白月光,平日从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好像在这样的地方提起那个名字都是一种侮辱。
只有在生命的最后,在死牢中的时候,人之将死,才放下了一切心防,莫名的对着一个连认识都不认识的人,将压着半辈子的心事都倾吐出来。
梁白认真听着,突然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个药箱,放在桌上打开,一边拿出伤药,一边道:“你接着说。”
秦月伸着手由着梁白替她包扎,接着道:“雨荨就这么平静的过了几年,但是有一次外出采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脑袋正碰到地上的石头,本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却不小心正撞在旧伤上,让脑中的血块破裂……嘶……”
梁白一时间没注意手上的力度,叫秦月痛的一缩手。
“行了,我自己来就好。”秦月从梁白手中接了绷带,本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她从小习武又一直好胜,这样的摔打实在不算什么。再这么被梁白折腾两下,怕是反倒会加深伤势。
“抱歉。”梁白也无心去管秦月的手如何,而是迫不及待的道:“雨荨……她后来如何了?”
秦月叹了口气:“对不起,雨荨的伤势实在太重,纵然想尽了办法,但却还是没能将她救回来。”
梁白缓缓摇了摇头:“与你无关,她之所以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是因为我。我那时候甚至以为她已经死了。但你说她一直没有恢复记忆,你如何得知我的存在?”
“她在最后一次撞伤后,血块散开,便将以前的一切慢慢都想了起来,只是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且天大地大,也不知道何处可以寻你。”秦月的话真真假假:“不过我知道你在她心中有多重要,临终前几天,她将你们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我,让我以后若是有机会遇见你时,替她转告,她为你所作的一切从未后悔,即便是付出性命,也心甘情愿,死而不悔。”
秦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刚才你走过来时,我看见了你脖子上的胎记,才认出你来,也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李少念,她长的确实和雨荨有几分相似。但他们的为人……却实在是毫无相似。”
“雨荨她,确实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梁白心中那一点被深藏了七年的回忆慢慢的涌上来,悲哀和思念将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那她现在葬在何处?”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一半真话一半假话
一个根本不知道死在哪里的人,哪里知道葬在何处,秦月信口开河道;“雨荨死前,求我不要将她埋葬。说要烧成一把灰,洒进河中,她说自己是顺河来的,如今去了,也应该顺河流走。天下虽大,可江河湖泊大多相相通,随波逐流,或许有一日,还能遇见不知在何处的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这一刻,梁白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潸然而下,他猛地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秦月站着。
秦月大致明白梁白在掩饰什么,一个大男人,他自然不愿意在自己面前哭,因此也便不说话,让他去缓和一下情绪。
许久,梁白才缓缓的走了回来,倒是已经看不出什么眼泪,不过眼角的红却是掩盖不住的。
“该说的都说完了。”秦月坦然道:“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但既然你是雨荨心里的人,我也不希望你落个悲惨的下场。那李少宸是什么人,阴险毒辣,反复无常,为了目标不择手段,你也是江湖人该知道信义二字对这种人毫无意义,只要将你利用完之后,我保证,他一定会……”
秦月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第一,他要掩盖曾经的罪行,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第二,如果要在皇帝面前站稳,你可以送他最后一程,对么?”
“我送他最后一程?”梁白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你是说,他会向皇帝告发我?”
“不止是告发,说不定还会领兵亲自来围剿你。”秦月说着她曾经亲眼所见的事情:“你能在凉州城外将木合寨管理的滴水不漏,可见不是泛泛之辈,我说的话,静下心来想想,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李少宸是个什么人,只要有接触,你也应该可以看出来。”
说到底,上一世梁白栽在李少宸手里,不是因为打不过斗不过,而是因为掉以轻心。
秦月说完,起身道:“好了,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走吧。”
梁白愣了一下:“去哪里?”
“你不是要把我交给李少宸?”秦月道:“这会儿他应该等急了吧。”
秦月走到门口打开门,却见梁白还在桌子边上坐着,一点儿要跟上来的意思都没有。
“你觉得,我害怕李少宸?”梁白缓缓的道:“还是觉得,我是一个知恩不懂报的人?”
“这从何说起?”秦月有些好笑,转而恍然道:“你是说雨荨,你要知道我救雨荨并非因为你,那只是一个意外,所以你不必觉得自己欠我人情,也不必偿还。至于你和李少宸,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只是提醒一下罢了,你若能听进去那自然好,我也不想雨荨在天之灵不能安心。你若是不听自有主意,那也与我无关。”
对梁白这种人,挟恩图报,只会让他觉得你另有所谋。倒不如的大方一点,反倒是叫他欣赏。
“你可以不要,但我不能不报,你救了雨荨就是我的恩人,李少宸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妥当。”梁白缓缓站起身来:“木合寨在凉州城边能够有此势力,并不是他区区一个李少宸可以撼动。”
秦月心里一动,梁白当年入狱的时候可和她不同,虽然同是死罪,但她只是关在天牢里而已,而且似乎有人和狱卒打了招呼,并没有受到什么教训。
可梁白就不同了,他是重型犯,手脚都被打断了还用手腕粗的链子锁着,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即便不跟着秦月一起上刑场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吐血的样子,随着隔着一扇铁门却也让秦月看的惊心动魄。
区区一个山寨头子,为什么要如此严密防范,那必然是因为他值得如此防范。
梁白继续如此说了,秦月倒是也不和他客气:“若是如此,我这就下山了,现在李府的人应该已经发现我失踪,怕是乱成一团了。”
“你还不能下山。”梁白:“你现在已经失踪了,若是就这么下山,可就正好中了柳双叶的计了。”
“什么计?”秦月奇道:“说起来,你是否方便告诉我,到底李少宸抓我来做什么?”
“逼你就范。”梁白言简意赅:“你虽然嫁进丞相府没几日,但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柳双叶作对,这次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里少念成了替罪羊,你想想,他们能容的下你?自然要不择手段将你赶走。”
“这我自然知道。”秦月哼了声:“这些年柳双叶母子在丞相府一手遮天,自然不能容忍不顺服的存在。”
“那又如何赶你走呢?”梁白一笑:“大家都去上香,你却被匪徒掳走,也不用受什么伤,只要在土匪窝里的待上几天回去,那名声也就败了,何况我看李少宸那样子,也未必不想假戏真做,到时候你名节不保,丞相府难道还能容你?”
这世上对女子便是如此不公,即便人人都知道此时错不在秦月,犯罪的是绑架的土匪,可她却必须为不属于自己的罪责承担后果。
一个因为不贞而被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