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微微弓着身，走了几步跪在地上，“草民银兰拜见宰相大人。”
这么多年，她终于见到他！
素月头贴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心中交织着恨意交织着痛苦，似是要将素月吞噬。
慕容端举着黑色棋子的手凝在半空中，眉头微蹙，似是在思索要落在哪里。
“嗯，起来吧！”慕容端沧桑的声音，漫不经心。
“是！”
素月缓缓直起膝盖，仍然微微弓着身，垂着头。
思忖许久，慕容端将黑色的棋子放在棋盘的正中央。
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眼角的褶子挤在一起。
深沉犀利的目光转向素月，“抬起头。”
素月抿着嘴唇，抬起头，一双凤眸平静的看着又熟悉又陌生的慕容端。
她曾经疼爱她的父亲，曾经亲手杀了他的父亲，曾经杀了她挚爱的慕容端，曾经屠了她全家的慕容端！
她爱的父亲，她恨的父亲，她恨的慕容端，此刻就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仅有几步之遥。
慕容端看到神色平淡如水的女子心里着实一惊，“哈哈，好！好一个佳人！”
“草民银兰惶恐，这些宫中礼仪，皆是我家老爷教导的。”
素月福身。
“哈哈。”慕容端拿起一颗白玉棋。
“相安果然是好眼光，竟然寻得如此佳人！怪不得将府中一众女子遣散。”慕容端云淡风轻的话语中尽是杀机。
素月心中冷笑，“草民只是一介庶民，幸得老爷宠幸疼爱才有如今。”
“哎，这一人下棋实在是无聊，你过来，坐在这里。”
对于突如其来的相邀，素月没有丝毫的惶恐。
“是！”
素月踩着碎步，坐在慕容端的对面。
一张素净清丽的小脸上没有半分半毫的慌乱之色，凤眸更好似波澜不惊的湖水。
慕容端眯着眼睛，仔细的端详平静的坐在他对面的少女，隐隐有些熟悉。
只是初来皇宫的少女竟有如此定力和心神，实在是让他咋舌。
慕容端心中不禁起了几分疑虑。
素月抿着唇，看着棋盘上放置的错综复杂的棋子。
慕容端将白子落下，“如何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呢？”
似是喃喃自语，又好似是在对素月说。
素月不惊不慌的从紫砂壶中拿出一颗黑色的棋子，微微勾起唇角，落在白子旁边。
抬起眼眸，澄澈如镜的眼眸抬起，倒映出慕容端的面庞。
“自然是没有一干的拖累。”
慕容端捏在白玉棋，拧着眉，看着整盘棋。
迟疑片刻，将棋子落在一角。
素月看到那颗放在墨玉盘上的棋子，轻笑。
举起白棋，没有半分犹豫的落在棋盘两颗黑子中间。
慕容端的眉头稍松，“确实如此。”
素月看着慕容端的棋子落下，心中了然。
这个慕容端现在不过就是在告知她离死不远了。
“大人，你可知因果轮回？”
慕容端脸上的笑容一凝，看着素月。
素月笑着落下白棋。
“呵，那些不过都是唬人的东西罢了。”
素月的笑容深了几分。
深秋的风，越发的凉，给素月脸上的笑容徒添了几分凉意。
“大人没经历过，自然是觉得唬人。”
慕容端黑色的眼眸似是两股深谭，深不可测的看着素月。
素月抬起弯成月牙的眼眸，“大人，该您了。”
慕容端看着棋盘上错乱的棋子，眉头拧成川字。
“有时候，摒弃所有，杀伐果断也不一定是好事，”素月一顿，目不转睛的看着神色凝重的慕容端。
慕容端抬起头，眼眸中迸射出杀意。
“说不定，会将自己的退路给抛去。”素月摸到手中的匕首。
空气凝滞。
秋风萧瑟，飒飒而过。
长廊上铃铛碰撞的声音似是动听的乐曲从远处传来。
素月的心情更加的愉悦。
“大人可知我是谁？”
慕容端嗅到危险的气息，拧着眉，“你是谁？”
素月徒然站起身，笑吟吟的看着慕容端。
“我是素家六小姐素月！”
慕容端冷笑一声，“没想到你一个叛臣之女敢如此胆大。”
“你不用叫人，没人会来的。”素月拿出袖中的匕首，从刀鞘中拔出匕首。
泛着寒意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慕容端这才察觉周身没有一个人。
“相安竟然敢背叛我！”慕容端的五官拧在一起，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慕容端想要站起来，无奈身体好似是没了力气一般。
脸色登时煞白如纸。
素月拿着匕首，走近慕容端。
突然弯下腰，凑近慕容端，脸上的笑容似是四月的暖风。
“不知道慕容大人可还记得您最疼爱的女儿慕容颖岚？”
慕容端灰白的脸一滞。
素月咯咯笑了起来，“是，若不是你多年前杀了慕容颖岚，也不会有今日的我。”
慕容端的眼眸蒙上疑惑。
素月的眼眸满是恨意，明晃晃的刀刃逼近慕容端。
“我是你的女儿！慕容颖岚！”素月凝这眉，近乎咆哮。
心中的恨意泛滥成灾。
慕容端眼睛瞪得好似如铜铃一般大。
“你怎么也不会想到吧，我被你派的刺客杀死以后，我还能再次醒过来，成为现在的素月。”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
慕容端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双眸满是恨意的少女竟然会是那个他死去多年的女儿！
“……不……不可能！”慕容端晃动着脑袋。
素月轻笑，握着匕首，“噗嗤”
慕容端的嘴角抽了抽，看着素月插在腹部的匕首。
“这一刀，是为了我自己……”
素月拔出，又是一刀，“这一刀是五年前死去的那些人。”
慕容端的脸苍白如纸。
痛苦让他的五官不自然的拧在一起。
素月一笑置之。
拔出刺入，“这一刀是小桃子，”
“这一刀是素卿安和明镜。”
“这一刀是我素家。”
素月的脸颊上喷溅上红色的鲜血。
“这一刀是明墨卿和慕容熙……”
素月的手上满是鲜血，慕容端气息已经断了。
大理石地板上的血液顺着缝隙绵延。
凉凉的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
“哈哈哈哈……”素月仰起头，对着无云的苍穹疯癫似的哈哈大笑。
终于，结束了……
一行清冽的眼泪滑过面颊。
……
朝歌陷入混乱，慕容端的人头不知被谁挂在城墙之上。
而朝廷对此好似视若无睹，重新整理了朝纲。
意外的是，多年前被满门抄斩的案子重新翻了出来。
那段被人遗忘的记忆再次的被人袒露了出来。
经历过那次祸乱的人，想起多年前的一夜倾灭的素家。
原来，素家不过是忠心护国，而被慕容端构陷才落得了一世的骂名。
特命素家嫡子素卿安为护国将军，来维护楚国的安定。
朝廷内慕容端一派在行动前，被内外联合的相安和素卿安一锅端了。
素月没想到，素卿安在来到楚国后，借助上官珩的力量暗自将父亲残留在朝歌的势力和朝中反对慕容端的大臣联合起来。
后相安主动请缨，内外强强联合，素月才得进入皇宫之后，将慕容端杀死。
素月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素卿安。
这些年，他长高了很多，他再也不是几年前那个稚嫩可爱的小奶包了。
有棱有角的脸庞上，眉间的稚气荡然无存。
“卿安……”素月热泪盈眶的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少年。
和素武极像的素卿安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姐姐，许久不见……”
素卿安和素月相拥而抱。
“对不起，我不能在楚国陪你了……”她还要前去赵国，去见白清溪和花木楠，还要去寻找杨苟雄，还要去秦国，找到上官珩……
素卿安抱着素月，“姐姐，无碍，现在卿安已经长大了。”
素月哽咽。
“姐姐，我们再也不用隐姓埋名低声下气的活着了……”素卿安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素月在素卿安的怀中点点头，“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第73章 金华城
素月在楚国停留数日，和素卿安做了最后的道别，相安改回自己原来的名字齐白，打算跟着素月。
素月坐在马背上，心里一种无名的失落感。
她亲手杀了慕容端，这一切好像是做梦一样。
她颠簸流浪了两年多，就这样的杀了她，素月有些恍惚。
这几日在楚国发生的事情，好似都是在做梦。
“齐二哥，你有舍不得吗？”
齐白抛弃了相爷那个身份，抛弃了权利和地位。
齐白骑着马走在前面，回过头，微笑，“那些东西虽然诱人，但是却好似是□□，在陷得越来越深之前，早日脱身对我也没有半分坏处。”
素月看着齐白的背影，“这些年，齐二哥也很辛苦吧……”
齐白拉着缰绳，“我和三妹比起来，那些都不算什么。”
素月骑着马更在身后，嘴角牵起，心中豁然开朗。
终于，所有的事情都要结束了。
她回到秦国，终于可以和上官珩在一起了。
想到上官珩的容颜，素月的笑容甜的好似要渗出蜜饯。
一路策马而行，楚国已入冬，赵国仍如四月一般。
素月牵着马，走在陵城略显空旷的街道上。
人烟寥寥，只有一处一处的空无一人的房子。
“没想到，也波及到这里了！”
素月锁着眉，看着萧条的街道，和第一次来赵国时完全不是一番景象。
那时被锁在笼子里的画面历历在目。
素月骑着马，按照着记忆中的路线寻到了鸿运客栈。
墨色的牌匾仍然挂在上面。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客栈吗？”齐白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素月点点头，“这里有我相识的两个姐妹，现在赵国混乱成这样，我打算带她们去别处安顿。”
赵国怕是已经没办法呆下去了。
素月有感觉，这次赵国的气数已经尽了。
素月和齐白一前一后的走进客栈。
客栈内仅有寥寥几人坐在擦的锃亮的桌案上喝茶。
无神的站在柜台后的少女托着腮，看着账本上一条条红色的数字。
眉眼清秀的少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素月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敲了敲桌子。
少女抬起头，“您……”
“白姐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素月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白清溪双眸闪烁着光芒。
“银……银兰？”
素月点点头，“我其实真正的名字叫素月。”
“啊……好……好！”白清溪语无伦次的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双手激动的抓着素月的手。
“花妹妹！快来啊！”
楼上传来噔噔下楼梯的声音。
花木楠探出小脑袋，“怎么了，白姐姐？”
白清溪眼泪都笑了出来，“你快下来！你看是谁回来了！”
花木楠这才将目光投向素月。
倒吸一口空气，捂着嘴巴，“银姐姐！”
花木楠一步化作三步，从楼梯上跳了下来。
飞扑到素月的怀里。
素月抱着哭的稀里哗啦的花木楠，微笑。
“我就知道，银姐姐一定会回来找我和白姐姐的！”
素月看着个头长了不少的花木楠，含笑，摸了摸花木楠的小脑袋。
“姐姐，你的事情都办完了吗？还有，姐姐的弟弟找到了吗？”
素月点点头，“自然是找到了，不然，我如何会来这里来找你们呢？”
“花妹妹，以后要叫素姐姐，知道了吗？”白清溪拿着白色的丝帕擦拭着花木楠脸上的泪痕。
花木楠认真的点着小脑袋瓜子。
素月半蹲着，抱着花木楠，花木楠这才注意到素月身后一直静静伫立的英俊少年。
“素姐姐，这是谁？”
白清溪这才缓过神，看向仅有几步之遥的少年，刚刚太过于激动，以至于将他给忽略了。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二哥，齐白。”素月拉着齐白的手臂，向前走了一大步。
“在下齐白见过二位姑娘，两位姑娘的事情我经常听到素妹妹提起。”齐白倒是很腼腆的向白清溪和花木楠行了一个礼。
白清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少年郎虽说俊郎，倒是文绉绉的。
“哇！”
花木楠扑腾扑腾的跑到齐白的眼前。
“这个哥哥好帅啊！”
齐白听到花木楠夸自己，脸蛋蓦然一红。
素月看到齐白那个反应，哈哈大笑。
没呈想，他还是以前的老模样。
白清溪噗嗤的笑出声。
在鸿运客栈休息了两日，白清溪已经将所有的东西收拾齐当。
买了一顶上好的轿撵，齐白和素月骑马，花木楠和白清溪坐在轿撵内，他们四人边向金华城的方向去。
途径的几座城镇，光景比陵城还要差劲。
经过一些无名的小村子，里面尽是干瘦的尸体，味道熏得人头晕恶心。
乌鸦站在树皮被褪干净的树皮上呱呱的叫着，声音有几分的悲切。
“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清溪看着荒野上铮铮的白骨只觉得没拧�
“你看客栈，客源那么少，你连着几个月都是赤字，更别说金华城了！”
素月骑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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