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秋日,御花园秋园中,夏花荼蘼,但紫薇,菊花,桂花,一丛丛的秋海棠和秋兰叶子繁茂,开得正好,树上树下皆是鲜花,一时间竟然看不足。
赵紫薇跟在皇后身边,脚下踏着落花,一一地走过去,眼见的秋园中并不算多,几个内侍,其中
一个道士摸样打扮的人,身旁还有两个梳着总角的童子。
天上光芒灿烂,仍旧不见一丝云彩。宴席就设在御花园中百花秋园正中,而扶乩的几案则正好置在一棵百年的海棠树下,海棠花早早地落了,树上结满了鲜红的海棠果子,枝叶倒还繁茂。远处宫阙重叠,重檐斗拱,赵紫薇恍惚间有前世之感。
父皇还未下朝,一众人见了连忙来请安,那道士更是满脸堆笑,“给皇后娘娘,公主请安。”
赵紫薇自顾自地躲在皇后姨妈的衣服后面,装作害羞的样子。虽然知道他多半是个神棍,可是自己不是原装的这件事情,万一被人了出来,那也就不好了。
皇后也似乎并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冷冷地道:“好好准备吧。”那道士见了,怏怏的回去了自己的几案旁边布置。那道士好不明白,他怎么能在众人面前跟皇后娘娘套近乎呢,岂不显得他和她关系匪浅。
赵紫薇想要去那几案旁边探视,装作要去摘那红红的海棠果,皇后忙拉住她,哄道:“阿薇,你父皇就要来了,快到这里乖乖等着。”
赵紫薇内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今日刚刚违逆了她的意思,跟了她来,这次要是在反驳她,未免太过了,至少表面上,还得做个乖巧的样子。刚刚坐下,只听得内侍唱到:“皇上驾到。”
只见赵祁领着十几位红色官服的大臣们来了,显然是刚刚下朝。赵祁看起来心情不错,连忙叫众人平身,赵紫薇请了安,眼见的赵祁身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人,愣了一愣,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大舅舅陈英。
“见过公主。”头微微一低,就算是请安了。陈英是家中老大,而今四十有余,却连孙子都有了,看起来十分稳重,口中叫的亲切殷勤,神色也是一副慈爱,连眼神都恰到好处。
赵紫薇心中冷笑,想要让我做你的傀儡,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表面上仍旧屈膝请安:“舅舅好。”
赵祁见到的,只是两舅甥彼此之间亲切有礼的模样,仍旧笑眯眯地领了赵紫薇上座。
也不怪赵祁看不出来,说实话,陈英演技太高,要不是赵紫薇见识了上一世他的真正嘴脸,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居然是一个伪君子。陈英是世家子弟,身居高位,年轻时期曾经领兵出征,功勋卓绝,陈家根深叶茂,家大业大,想要扳倒陈英着实不易。不过赵紫薇也不想扳倒陈家,陈家毕竟是她的外祖母家,她要做的是阻止陈英以她为傀儡,实现称帝的目标!
众人都落了座,只见那道士点了三炷香祭天,然后煞有介事地道:“请皇上皇后及其诸位大臣均得向天鞠躬朝拜,以示诚心。”
赵祁呵呵笑道:“好。”于是起身携着众臣朝着案上的香炉躬身,看老爹这样子,似乎被洗脑了一样,真可怕。看来不止是道士的嘴甜,必定还有姨妈皇后的枕边风,和舅舅的吹捧。
诸位大臣见了皇上都发话了,也不再说什么,都一样行礼。
道士见众人拜完,忙拜谢:“今日陛下心诚,定会感天动地,得赐天机。”说罢,口中念念有词,以剑在空中画符,但那凌空画符转眼间出现了他的手中。惹得群臣一阵骚动。
这不就是魔术吗?赵紫薇心道,看来这个道士倒也经过了一番勤学苦练,障眼法练得不错。且看大臣们中间有一位身形清癯的大人,他暗中微微挑了挑嘴角冷笑,胡子一颤,那眉目间甚为舒朗俊逸,看起来有几分眼熟,想必是前世见过的。难道他就是太师大人吗?可前世的太师大人是空缺啊?
赵紫薇心内颇为怀疑。
只见那道士在案上置上铜盘,铜盘中又撒上沙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桃木笔,交给了两位童子,命他们一人一手,紧紧握住那桃木笔。
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那桃木笔上,只听得有人喊:“慢!”
作者有话要说: 在文里面,灵尘做了一回宣扬科学的卫道士。说扶乩之术跟笔仙一样,纯属什么手的科学震颤,但素……我也不好说,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里面说过,“大抵幻术多手法捷巧,惟扶乩一事,则确有所凭附。然皆灵鬼之能文者耳。所称某神某仙,固属假托”这句话的意思想必大家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另外,有净空法师说过扶乩可信吗的视频,如果感兴趣的话,大家可以一看,和纪晓岚的看法一样,不过,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事从佛经中来说便是皆为虚妄,大家好奇看一下可以了,不要尝试,但要行好事,莫要问前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美妙的中庸之道
赵紫薇随即看向群臣,却见站起来的并非是刚才冷笑的人,而是离他几丈的一位大臣,长得面宽口阔,虬须虎眉,看起来是个武将。
赵紫薇舒了一口气,显见得还是有人知道这办法实在不靠谱的。
那人拱手向着赵祁道:“皇上,请恕臣之罪。但扶乩之术,例来骗术较多,臣恐怕有些人拿着变
戏法的手法,来蒙蔽皇上和诸位大人。”
赵祁倒没说什么,那道士一脸惶恐:“陛下,扶乩之术一旦开始,不可停啊!”
赵祁有些不耐烦道:“洛夫,有问题你速速说来!”
京畿禁军统领洛夫道:“这人凭空画符,又将空中的符拿到手上,看似神奇,其实只是简单的障眼法而已,臣在民间也听过不少,想必陛下也有所耳闻,还有,这人用自己的两位弟子作为乩童,写出的文字根本说明不了问题啊!”
赵祁看向那道士,那道士冷笑一声,“贫道这两位乩童是我的亲传弟子不假,但是他们的自小跟随贫道,身心清净又虔诚,自然能够很快地请来仙灵,”又深向赵祁鞠了一躬,“皇上和诸位大臣若是不信,那就请皇上找两个家世清白,品貌端正的宫人,最好是不认识字的,来作为主鸾,副鸾,代替贫道的两位徒弟。就又洛夫大人来记录上面的文字可好?”
赵祁高兴道:“好。”于是边让身边的曹公公点了两个符合条件的小太监,名叫小汪子和小郑子的,前去当了鸾使。那洛夫显然也没有料到,脸上颇有些惊讶,拿着毛笔书册站在一旁前去记录。
看来这道士有两下子,赵紫薇心里有些紧张。
诸位大臣们也都站了起来,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盯着沙盘。
那位冷笑的大人面上似乎含着笑,也在紧紧地盯着那沙盘看。
那道士显然胸有成竹,行动处娴熟,看起来……真的特别像是一个魔术师。
那道士用手抚了抚沙盘,将那沙盘中的沙子抚平,又命主副鸾使二人一人一手,握紧桃木笔,闭上眼睛,口中默念数句无量寿佛,然后道士便问:“请问尊者何人?”
那桃木笔果真慢慢地动了起来。桃木笔从右边写到左边,只见负责记录的洛夫有些惊疑,缓缓唱到:“中天紫微大帝。”
一语既出,四座大臣纷纷议论。赵紫薇的座位较高,能够清晰地看到两个人的字,虽然略草,但却看得清楚,正是那六个字。
既然这小汪子和小郑子都不认识字,但却能够划出文字来,难道真是是仙人?赵紫薇可不信这个,中天紫微大帝多么忙啊,岂是你说请就能请来的?可这两个人不是不认识字吗?这道士到底用得是什么手法?
那道士似乎比较满意大家的反应,微微一笑,又用手将沙盘上的沙子抹平。他抹平沙子的方法很奇怪,并不像一般人直接平平的划拉两下,而是前后左右不停地来回震颤,似乎在施法一样,难道这之中有什么猫腻?
只见那道士又问:“何法可得降雨?”
那桃木笔又缓缓地动了起来,赵紫薇心中一阵紧张,她知道那八个字要写出来了。
果然,那桃木笔来回一番,画出了八个大字:“若要得雨,必得帝女”!
那洛夫瞠目结舌地将这个八个字念出。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不约而同地看向坐上的那位八岁的安平公主。
赵祁也有些微愣,看了看在自己怀中的赵紫薇,赵紫薇早就拿起面前桌子上的一个黄橙橙的芒果在玩,假装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但其实内心里焦灼不已,千万别再说了,为什么没人看出来?这人到底使得是什么方法啊!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拆穿这个道士!
那道士又问:“何时可得雨?”
那桃木笔答道:“八月初三。”依照前世的记忆,求雨那日确实下了雨。见那道士又念念有词,送走了请来的仙灵。
赵紫薇却暗暗舒了一口气,这个倒没有什么,参加祭祀反而会增加自己的知名度,或许还会增加民心,毕竟那日一定会下雨的。但是那八个字到底出现在什么时候?
大多数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没有反应,只见一位颇有雅士风范的大人站起身来,他较为年轻,身量挺拔,他先向皇上请了安,“臣对此术已有所耳闻,确实骗术较多。”他微一躬身想着那道士,“敢问道长,可否让在下检验一下。”赵紫薇前世曾经见过他,他是大鸿胪张远,出身普通的耕读之家,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当上大鸿胪一职,是赵国第一外交官,是朝中股肱之臣,不亲近陈氏,赵紫薇还记得他有位妹妹是父皇的妃子。
那道士一愣,道:“大人岂可对仙人如此不敬?”但赵祁不耐烦道:“既然无事,何不让他验一下!”
那道士也只得作罢。
张远上前请了洛夫将那桃木笔用力掰开,见里面没有什么特殊,又将那沙子和铜盘拿起来细细查看,沉吟片刻道:“此物确实没有什么特殊,微臣莽撞,请皇上恕罪。”
赵祁笑道:“诸位爱卿看了,应该没有什么异议了吧!”诸位大臣都沉默不言。
忽而一人起身道:“陛下,女子参加祭祀实在不符祖制,还请陛下三思啊!”说罢,上前跪地不起,立马也有几位大臣附议。
这人是左丞相陆正,是个老顽固,为人迂腐,但是个忠臣,与陈英经常对着干,最后被陈英以莫须有的罪名抄家灭族,着实凄惨。
赵祁有些头疼,真是受够了,这些家伙指责自己生不出儿子也就算了,现下明显的天意也不放在眼里,真是诚心跟朕作对!
陈英也马上下跪:“皇上,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公主虽为女子,但仍旧贵为帝嗣,是皇上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必然可当此任。”陈英又冲着陆正冷笑道:“倘若违背了天意,天降怨怒,路大人可担当得起?”
两方正吵得不可开交,赵祁正要发怒,手都离了雕花大几案,路大人忙道:“皇上息怒!气坏了龙体与生养无益。”
这陆大人,您老人家真是着实狷介耿直啊,不流于俗啊!要是搁在以前,肯定要大笑几声,但现在想起来他吐槽的不就是现在自己的亲爹啊,于是作罢,看着自己的父皇如何自处?
赵祁听了一愣,明白过来气的七窍生烟。现在想起来那个可恶的御史大夫曹爽,岂不就是陆正的门生?
这师徒两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恶。
一时之间,群臣鸦雀无声,众臣都面面相觑,尴尬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赵祁也气懵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发作。
一直立身不语的张远却赶紧上前跪地道:“天意确实不可违,祖制亦不可违,微臣有一计,不如这样,让公主以男子装登祭台,既不违背祖制,又不违背天意,皇上,诸位大人,认为如何?”
赵祁平复了半天,好容易忍住不发,沉吟片刻,看了看怀中的女儿,只见她兴致勃勃地拿着佛手去和右手相握,见他瞧他,抬头咧嘴笑了一下。
仍旧觉得气难平顺,铁青着脸:“就这样吧,礼部开始准备,钦天监也看好日期,定好时辰,八月初三我同安平公主一起登坛,祭天求雨!”
诸位大臣见赵祁险些发怒,也觉得她一个小女孩,不足为惧,大都也就不坚持反对了。
那陆大人似乎仍旧想说些什么,但被人拉住了。而那位太师大人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赵紫薇隐隐地觉得,他似乎知道真相。但他为什么不说呢?
一众大臣走后,赵祁收拾了一番心情,抓起赵紫薇的小手,“阿薇,你愿意跟随父皇一起登坛求雨吗?”
赵紫薇道:“当然愿意啊,父皇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自从陈菀死后,他似乎是丢了一魂,整个人少了很多生趣。虽然生不出儿子,好在女儿又聪慧,又可爱。赵祁感觉自己的心情明朗一点。忽然间想起来,道:“那日习字,朕忽然想起来了,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