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想起来,往前每日都要去云从殿正殿去给皇后晨昏定省。皇后陈茹,乃赵紫薇的亲姨妈,是自己亲生母亲前皇后陈菀的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于是便问道:“待会儿要去跟母后请安吗?”
“是啊,公主。”贴身大宫女绿痕将紫玉玛瑙系在赵紫薇的双丫髻包头两侧,柔柔地黑发垂下来扫在两肩,紫玉玛瑙映在赵紫薇白玉般的肌肤上,愈发显得赵紫薇玉雪一般。比之刚才的憨态,如今的神采才越加让人喜爱,赵紫薇想去捏一捏,但想到这是在自己的脸上,不由得放弃了。别让人误会自己是个怪萝莉,一开始还是要谨言慎行的好。
刘嬷嬷却忍不住赞叹了:“偏生公主生得这样美,小小年纪,头发又多又亮,跟块美玉一样,要我说,天底下的美丽女子纵然多,谁也比不上我家的公主美。”
绿痕也道:“是啊,将来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刘嬷嬷又笑着对绿痕道:“公主是国色不假,但是也绝对不能没有绿痕的巧手。皇上皇后赏赐了公主一堆金银珠宝,若是我每天给公主怎么打扮都犯愁了,只懂得给公主戴金戴玉,也不知道颜色的搭配,也不知道怎么才配公主的气质,可见我年纪大了,眼光浊了。”
绿痕忙道:“嬷嬷过奖,原本是公主生得美,尽管小小年纪,但气质却如同谪仙一样,让人不忍亵渎。”
先前那宝扇却只是看着赵紫薇歆羡地笑,似乎已经被赵紫薇的美貌震惊了。
赵紫薇虽然觉得镜中的安平公主长得不错,但众人如此夸赞,肯定不乏夸张之词。赵紫薇在前世就听惯了他们的奉承,面上无异色,只是在内心抖了抖鸡皮疙瘩,连忙转移话题道:“嬷嬷和绿痕姐姐都快别夸我了,绿痕姐姐的手巧才是真的,”接着,话音一转,“绿痕姐姐家是在哪里啊?是你娘教你的吗?”
绿痕一愣,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小公主居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主子问了,自然不敢怠慢:“回公主,奴婢三年前父母去了,这才进了宫来,因此没有家。”不过,绿痕话头一转,“绿痕跟了公主,自然就是公主的人,公主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赵嬷嬷摇头笑道:“绿痕真是,哎,我想不出词来形容,怪不得皇后娘娘称赞你知礼节,懂进退。”绿痕忙道:“不过是皇后娘娘的夸奖,奴婢哪有那么好?”说罢,低着头。看起来,真是懂事极了。要是在上一世,自己也要忍不住夸奖绿痕多么的会做人了。
知礼节,懂进退?自然是这样,说的这话不觉痕迹地就表露了自己的忠心,可还仍旧是一副谦卑恭逊的样子,这等道貌岸然,实在是任何人都忍不住骗了过去。可是到最后国破家亡的时候,本应该是自己贴身婢女的绿痕到底干了什么?她亲自领着宋良辰的军队找到了自己的藏身之所,把自己出卖给了宋良辰那个魔鬼,这样“知礼节,懂进退”的好丫头,赵紫薇是在是消受不起。
最后还是赵嬷嬷拼死护着自己,最后惨死在宋良辰的剑下。赵嬷嬷平素行事谨慎,丈夫却是不争气的,因为赵嬷嬷的关系,当了皇城外守门的士兵,平日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夫妻两个还有一个亲生儿子,叫水儿。比赵紫薇大三个月。可惜也同样死在了赵紫薇十三岁的那一年。安平公主坠楼之前,赵嬷嬷就是因为告了假,回家看望自己病的快死了的儿子,才逃过一劫,没有被伺候不周的罪名赐死。而绿痕……当时据说被皇后娘娘叫去了准备自己的生辰宴会。有皇后娘娘作证,自然也没有作案的时机。
绿痕这个人,实在是心机深沉。亏得自己上一世对她那么好,被她的外表骗得团团转,把她当做自己的贴身人,结果换来这样一个下场,可是连赵嬷嬷这种久居深宫的人都没有看出来,绿痕实在是有点可怕。
恐怕安平公主十三岁那年的坠楼,就应该和绿痕脱不开干系。
绿痕到底是谁的人?最后她带领了宋良辰进宫来,但之后就不知所踪,自己也没有在宋国看见过她。是皇后的人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眼下虽然还不着急,但是放任她在眼前,始终是个祸患,不过迟早要让她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现在,赵紫薇要做的是养精蓄锐,慢慢地在宫中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帮助自己的父亲稳固江山。
正想着,听得门外有丫头来传话,“皇后娘娘派秀芳姐姐来问了,问公主好了没有?”
赵嬷嬷高声道:“去说,这就好了,”想了想,又道:“让秀芳姑娘留步。”说着,亲自走了出去。
赵紫薇道:“你们也都下去吧,不用伺候我了。我自己呆在屋里里面玩会儿。”
绿痕等一众丫头答应着是都退下了。
赵紫薇走到另一侧窗棂子前偷听,恰巧听见她们在窗棂子底下刻意压低的声音。
只听得刘嬷嬷道:“秀芳,这就好了,时间尚早,皇后今日怎么派人来问了?”
秀芳道:“嬷嬷,您不知道,朝上有人联名上了奏章,说是皇上生不出……”声音顿了一顿,又道:“今天皇上看了奏章,气的连早朝都没上,现在正在皇后娘娘宫里发脾气呢,皇后娘娘就让我赶紧来请公主。”
赵嬷嬷忙道:“既是这样,我马上陪公主过去。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呢,秀芳,多谢了,如此我等也好应对。”
秀芳道:“嬷嬷说得哪里客气的话,这天火发起来,不知道要烧到谁身上,现如今也只有公主能够救火了。”
耳听着声音越来越远,赵紫薇赶紧坐回去。
果然一会儿刘嬷嬷进来,叮嘱赵紫薇要拣好听的话说。
刘嬷嬷还吩咐宝扇,“快去追你秀芳姐姐,你跑得快,先去告诉皇上皇后,咱们马上就到。”
宝扇小丫头点头,一溜烟地的跑了。刘嬷嬷又是笑又是皱眉:“宝扇这个丫头,说好,就是活泼机敏,说不好,就是性急冒失。”
赵紫薇不由得微微一笑道:“我看宝扇姐姐倒很是活泼可爱。”
刘嬷嬷也自然又是一笑,仍旧嘱咐赵紫薇好小心说话。
发旱灾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赵紫薇脑海中模模糊糊地像是有这么一回儿事儿,但自己前一世来到这里时,就已经是十三岁了,之前的事情都是听说,因此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难道是……那件事情?赵紫薇不由得内心一紧,原来陈家是在这个时候埋下的伏笔,真可谓深谋远虑,难道我就放任他们将我推向风口浪尖吗?当然不会,赵紫薇微微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姨妈是皇后
云从殿五进深,九开间,赵紫薇所住的依云斋在最内,宫中盛行步撵,但这段路还是比较近的,压根就用不到代步。路旁桂花已经开得一串串的了,紫薇树还仍旧开得很好,一水儿的正紫色,因为紫薇以紫色为尊,但周围零星围着几株红色、黄色的紫薇,所以也并不显得单调,反而更见众星拱月的效果。日头还没有上来,花圃中的树木都新被水浇过,显得分外清新,但不见往日的娇艳。
云在湖里,各色水禽游得更欢,一个臂膀健壮的小太监正在一旁照看。
只见得天上清白,时而有鸟雀略过,晨光灿烂,预示着又是一个大晴天,这年,赵国正遭受着数年不遇的旱灾,安平公主十年八岁。
云从殿外观金碧辉煌,正殿中央高耸,是皇宫中最高的宫殿,所以取名为云从殿。是赵国皇帝赵祁,也就是安平公主的亲生父亲,为了安平公主的亲生母亲前任皇后陈菀所建造,可见他对爱妻结发情深,可惜后来陈菀生下安平不久之后便因疾病薨逝。
赵祁悲痛不已,可怜幼女无人照看,于是便立了皇后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陈茹为后,赵紫薇仍然住在云从殿内的依云斋,由陈茹照看。
上一世,姨母对自己呼来喝去,冷言冷语,满脸嫌弃的样子,让赵紫薇饱受了寄人篱下的痛苦,可这皇宫明明是安平公主的家不是吗?
赵国宫城被破之时,自己忙于躲避,可那时候宫中太乱了,陈茹最后怎么样,赵紫薇也不知道。赵紫薇现在也就懒得去计较她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要两人表面上还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的就好。现在的赵紫薇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帮助父皇振兴赵国。
不是赵紫薇迂腐,心中只认定了姓赵的才能当皇帝,而是自己的那两个舅舅,实在让自己难生好感。
大舅舅陈英官官至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表面看来沉稳持重,忠心耿耿,却趁着教唆儿子陈枢不停地往宫中进献美女,又网罗天下新奇玩意儿进宫,使得赵祁开始耽溺酒色,朝政大权开始旁落。
表面上扶持赵祁嫡长女赵紫薇当皇太女,其实赵紫薇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不但在家中试穿龙袍,把持朝政,还私刻玉玺,任意发布诏令,自封万国公,享邑十万,朝中但凡有反对他的,必然赶尽杀绝,纵容陈氏宗族卖官鬻爵,陷害忠良。
二舅舅陈崆最是荒唐,自负文采风流,玉树临风,但却有断袖之癖,专以残害狎兴良家公子为乐。连朝中重臣的公子哥,甚至是新晋的状元郎都不放过,惹得天下好男儿无人敢做状元郎。
史书记载,这两个人搞得大赵上下乌烟瘴气,朝政难以为继,宋太子辰带兵前来,不攻自破,天下尽归宋矣。
先帝赵常墉把皇位传给赵祁的时候,天下还是河清海晏,大赵是天下最强盛的国家。不过十几年之久,天下的局势就已经变了,看来河清海晏只是表面而已。内里藏着的败絮常人都不得见。
赵紫薇正想着,穿过云在湖上曲折的回廊,过了几个角门,便已经到了皇后殿前,门前各自用花盆种着各色清雅兰花,皆被养得娇嫩无比。
赵紫薇一怔,姨妈皇后不是向来喜欢牡丹吗?纵是节气不符,也要专门辟个花室,在室内四壁涂上辣椒,熏着银炭,暖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如同闷热的雨前天气一般。后来一想,赵祁最喜欢兰花,心里也就了然了,姨妈皇后陈茹完全以赵祁的爱好为爱好。
听得殿内赵祁勃然大怒的声音:“他们居然把天灾怪到朕的头上来,说是因为朕生不出儿子!遭了天谴,难道阿薇不是帝嗣?!”
赵紫薇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八年,后宫佳丽无数,他还一直一无所出,似乎是有些过不去,可那些言官偏偏拿这个来戳父皇的痛处,可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按理说,不是应该兴修水利,赈灾放粮,以抚恤受灾的百姓吗?
听见皇后在旁边低低劝慰的声音:“皇上息怒,别气坏了身子,阿薇马上就要来了。”
随即听得见门口的唱官通传的声音:“安平公主驾到。”
还走进内室,只听见赵祁瞬间和缓地声音:“阿薇来了?”天大的事情,总不能在女儿面前发,皇后看准了他这一点,所以才请来了赵紫薇。
时隔一世,赵紫薇又重新见到了自己的父皇。
赵祁隽眉秀目,身形仍旧高大,只是似乎不是那么挺拔。看得出以前定是位风流少年,可眼中带着深深的疲惫,眼中也还是红红的,显然刚刚发过怒。不管怎么样,仍旧是帅哥一枚。一身暗黄帝王常服,连龙爪都低调地收着,果然没有去上朝。
赵紫薇少不得要装作八岁少女的样子,紧走几步想要扑到赵祁怀里,但却又停住,施了个礼,甜甜地道:“父皇母后万福。”这才扑到赵祁早就张开的手里。
赵祁想要把她抱起来,但却抱不动,赵紫薇心头些微发窘,父皇啊父皇,您老的身体啊,您今年才二十八吧!眼看着赵祁也略微尴尬,只是叹气道:“阿薇越发大了,父皇都抱不动了。”
赵紫薇忙道:“父皇是太累了,父皇只要好好休息,一定可以抱起阿薇的,等到以后父皇老了,阿薇来抱父皇。”只见赵紫薇声音甜软,眸子水银一般,溢出满满的笑意,赵祁只觉得浑身熨帖,连那浑身的怨气瞬间消散了不少,又听得她说得这话:“阿薇真是父皇的解忧草,好,父皇会永远记得阿薇的话的。”
阿薇伸出小手指道:“父皇,我也会永远记得的,父皇我们拉钩,一百年阿薇都不会忘记的。”
赵祁一愣,不由得笑了起来,伸过手去:“好。”
赵紫薇瞥见身后的姨妈皇后脸色一口气没有舒开。陈茹心想,这小丫头今日的嘴巴怎么这么甜,专拣好听的说。
皇后今天穿着素色宫装,其上织锦暗纹,隐隐有素凤飞于百鸟之间。连头上的簪子也皆以银玉为主,赵紫薇想了想,似乎每逢旱灾宫中便要素衣素服,以祈求上天保佑,早降甘霖。但如今只有
皇后连同自己的下人素衣素服,可见皇上并没有下令,皇后自己行事,显然是为彰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