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个时候，我只是看那些东西习惯了，所以对你们，产生了敌对的情绪而已。”
“我生而为此，来时的使命，便是挽救堕落的灵魂，可却从未问过为什么。”
“没有谁告诉过我，也没有谁能告诉过我，这件事情存在的意义。”
“有时候，我会去揣测为什么。”
“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那些灵魂就这样飘散着，也没有什么。”
“众生皆苦，人并不比别的东西高尚到哪里去，我又何必……”
“所以那个时候，听到你那么说，我很愤怒。”
“你自己衣食无忧，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所以我才会，把你带到那里去，想让你知道，你其实也不是那么……”
后面的话大概不太好听，他皱了皱眉，没有说下去。
敏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凝视深渊的人，也在被深渊回望着。
他生时无知无识，对所有的苦难，都抱着慈悲和善意，却也无法阻止，自己在那样的过程中，被影响，渐渐偏激。
想起了什么，她笑了一下，再次发问。
“可是后来，你后悔了，对吗？”
“那个时候，你是真的想要送我回去的吧？”
夏由迟疑了一下，而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嗯，只是那时候我一时冲动，引发的后果已超出了想象的范围，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修补……”
“那后来我自己说不回去了，是不是给你省下了好多事？”
敏殊接过了话头，声音里带着几许自得。
“还好你遇上的是我，要是一个不好说话的，可就麻烦了。”
“所以嘛……”
她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一拍他的肩，双眼含笑。
“你也不是那么倒霉的。”
“虽然会遇上那些人，让你心情不好，但不是还有我吗？”
但不是还有我吗？
敏殊说出这话的时候，其实没有多认真，声音里还带着几分调侃。
传到他耳中的时候，却犹如惊雷阵阵。
那句话，他记了许久。
那天，夏由走后，敏殊再没有在这个世界见过他。
可他的到来，却给她内心种下了一些期待，他说的修行依然含糊不清，却也让她察觉到，她从这个世界出去之后，会到达离他更近的地方。
陆华还是没有坚持多久，便打电话通知了她，愿意以她说的价格，买下她手上的股份。
签合同的那天，他全程冷着脸，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会让你后悔的。”
“你以为，你把那些钱拿走，就赢了吗？”
“你总以为，是我欺负了你，是我在公司状况好转了之后，把你踢了出去。”
“可你别忘了，若不是我，公司根本就不会有今日！”
“你把钱都拿走了，也吃不下去！”
“我不欠你什么了！以后不管你混得多凄惨，你别回来找我！”
敏殊淡漠地看着他，没和他争辩一句。
她好像越来越光鲜了，脸分明还是那一张脸，气质却已经变了。
只是如今，陆华的目光里，都是灼灼恨意，甚至没察觉到她的变化。
之后的几个月，敏殊过得很忙。
注册公司，和专业的经理人对接，还有……继续去夜店艳遇。
中途有过几次不错的人选，她也顺着别人的节奏，陪着逛街、近郊游，给别人表现的机会。
然而好几次，都是把爱情的火苗掐断在将起未起的阶段里。
——系统里，关于爱情的任务完成度，却是越来越高了。
敏殊本来以为，她猜对了。
敏敏想要的，并不是什么人给的爱情，只是获得爱情和幸福的能力。
按照她原来的计划，她只要继续艳遇几次，拒绝几次，那爱情的任务完成度，就会完整。
她并不需要，托付别人终生，也并不需要，被什么人托付终生。
然而事与愿违。
又一次，她坐在了酒吧吧台端着酒杯，又有自认风度翩翩的人来搭讪，那任务完成度却丝毫不动，她默不作声地拒绝了那个男人，走出了酒吧，然后终于还是意识到，这个计划是行不通的。
深夜，她开着车，在马路上行驶的时候，一直皱着眉，想着事情。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心生烦躁，不想去接听。
然而手指点着陆华的名字，停顿了片刻，终于还是接通了。
陆华和她已经许久不联系，他自视是商业奇才，一直鄙夷着她，一直也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然而她是没什么笑话可以给他看的，至少现在。
所以他火急火燎地打过来，就只有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质问她了。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是不是故意的！”
敏殊眼角动了动，眼底迅速浮现起某种情绪，声音却是淡漠的。
“陆总，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您到底，是想问什么？”
陆华一咬牙。
“你早就知道，苏月月肚子里的不是我的孩子了吧？所以才会愿意和我离婚，你就是在想看我的笑话！”
敏殊一挑眉，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的笑意。
“这是怎么论的？”
“陆总，这无凭无据的，你可不能含血喷人啊。”
陆华沉默了一瞬，而后是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都是你算计好的吧？你是在报复我……”
他的喃喃还在继续，敏殊却已觉得索然无味，把电话挂断了。
苏月月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不会是他的，可照理说，他也不会这么快怀疑才是。
看来，还有她不知道的变数？
不过这件事情，没在她脑子里停留多久，不过一转眼，她便把那些东西抛在了脑后。
陆华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如今知道他过得不好，系统的数据也已经显示，敏敏的灵魂也开始清明了。
她不必再去知晓，陆华身上发生的什么事。
如今要做的，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事业线的任务完成度，如今才堪堪一半，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是按部就班的事情，有足够的钱在手上，连试错的机会都是有的，任务完成，也只是时间问题。
麻烦的是爱情。
一开始，她只是去酒吧试试自己的魅力恢复得如何了，却偶然发现，有人搭讪之后，任务完成度开始动了。
之后的几次尝试太过顺利，让她得意忘形了。
如今这么一盆水浇下来，竟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思来想去许久，也没有想出合适的解决办法。
可又本能地抗拒，全心全意谈恋爱这么一个途径。
加之那段时间，公司里事情多，她也就理所当然地，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后来，那件事会以那样一种方式结尾。
敏殊从前是个千金小姐，可也只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性格算不上骄横霸道，甚至勉强可称为善良，可在其他方面，确实是有些无知的。
是以她并不知道，一个健康的商业项目，要如何开始。
好在上个世界里，她苦学了电影的制作知识，也算是有些积淀。
所以这一次，她在分散资金，随意投了几个项目之后，就聘请了一个团队，开始做自己的老本行。
——凭借着之前积累的专业素质，和浸淫娱乐圈的经验，她很快就找到了最合适的制作团队。
这其实是没有风险的事情。
虽然被她选中的团队并不出名，但是水准是有的，她看得分明。
所以她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批评过什么，或者，用市场质疑过什么。
然而，对于这个事件里的另一个人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初出茅庐，在市场上摸爬滚打多时，不断被嘲讽，若不是退无可退，是不会接受敏殊的邀请的。
毕竟，她不够专业。
然而屈从于五斗米之后，他们却又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把偏见都消灭。
有人心生愧疚，有人心生爱意。
那部电影口碑在市场上起的时候，敏殊看到系统里的任务完成度，已经逼近百分之九十。
——让她意外的是，爱情任务的完成度，满了。
已给任务完成的红色标记，在系统里十分醒目。
她有些茫然，然而看到旁边，少年害羞带怯的眼时，又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敏敏要的爱情，不是两情相悦，也不是什么人，被她的驱壳吸引，分泌出旺盛的荷尔蒙。
敏敏要的那样简单，以至于她甚至忘记了，爱情本是多么纯粹的东西。
不过是单纯的仰慕。
不过，是把某个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心上。
☆、终
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事业线的任务完成度也完整了。
这一次，她没有直接被系统传送到下一个时间，而是继续在这个世界滞留着。
“今天你出门之后，会被劫持，绑匪会撕票。”
那天出门前，夏由出现在了她身后，这样和她说着。
敏殊手上的力气收了，门没有推开。
她一偏头，笑了一下，转过身来看他，声音像是在撒娇。
“要被杀掉吗？好疼啊。”
“能选择温和一点的脱离方式吗？”
夏由愣了一下，而后似乎叹息了一声。
“闭上眼。”
他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带着无数的温柔和骄纵。
“如果觉得害怕，就和我说说话。”
敏殊感觉周围很安静，除了他的声音，她什么也没听到。
睁开眼，目光所及处，除了浓重的黑暗，什么也没有。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躺在什么柔软的床榻上，并没有感觉到压抑，却无法行动。
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就像是……感觉被剥夺了一般。
她微微一皱眉。
“这是什么地方？”
内心其实已经本能地升起了恐惧，然而或许是因为知道，他就在旁边，所以又被压制了回去，那恐惧在心底隐隐绰绰，最后竟渐渐变成了安心。
“我剥夺了你的感觉，这样，你就不会感觉到疼痛了。”
敏殊哦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而后再不纠结。
“我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很快，等这件事了结了，就会被传送到下个世界去了。”
“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我要在这个系统里，待多久的时间？”
“……什么？”
夏由的声音，经过了短暂的迟疑，带着一点不可置信。
敏殊依然在黑暗里躺着，眼前一点光线也没有，所以那眸中也未出现任何一点的光亮，声音里却带上了一点笑意。
“之前你说，我有了你给的那些东西，就能踏上修行之路了吧？”
“嗯。”
“你是如何做到的？或者说，你是怎么说服他们，让我这个普通人，踏入你们的时间的？”
在遇到他之前，她其实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对神仙妖怪，都知之甚少。
可再如何不了解，也知道人走上修行之途，是已给非常艰难的事情。那些修行小说里，所有的描述，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而那还是经过了戏剧处理的结果。
从来现世的真实，都比谣言更加残酷。
这样的好运气，其实要落到什么人的头上，也不该，是落到她这样，真正对此一无所知的人身上。
夏由感觉自己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只是瞬间，脸上便有震惊浮现，其实在她一开始说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制止她的而声音，然而犹犹豫豫，终于还是未能说出口。
她猜得太准确，让他几乎有立即仍下她，落荒而逃的欲望。
——这么多年，鲜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揣测着他。
然而那冲动只出现了一瞬，便又被一种难言的渴望压抑了下去。
他终究是没有立即离开，面容变得格外苍白之后，只余下一句话。
“这是你应得的。”
那声音依旧清冷，却又带着某种奇特的艰涩意味。像是冬日里，被凝结成了水的冰。
只这么一句简短的话，而后便再不出声。
敏殊本来以为，自己能等到他的坦然，然而漫长的沉默之后，直到她被传往下个世界，也依旧没再获得任何讯息。
“先闭上眼，可能会有些不习惯。”
她感觉自己的肩被一双手抓住，而后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十分不舒服，即使因为提前受到了提醒，所以没有睁开眼，那灼热的光明也依旧让她下意识地一皱眉。
“待会系统会给你传送这一次的任务，你……”
她的眼依旧未能睁开，却一伸手，抓住了他。
“别走。你等一下。”
夏由迟疑了一下，沉默瞬间感染了周遭的空气，动作就那样定格了。
片刻后，敏殊睁开了眼，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点急切，又带着一点狡黠。
“你说，这是我应得的。是因为，你之前一不小心，把我的生命中断了吧？”
夏由默了片刻，点头。
他似乎有一点焦躁，眼底浮现出一点情绪。
然而那情绪终究未有发酵的时间，因为她的声音，几乎立即便继续了。
“可是其实，就算你不这么做，对你也不会有什么也影响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你们那些……”
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似乎是没找到合适的词句形容，所以只好以短暂的停顿略过。
夏由的权限应当不低，能穿梭各个世界是一则明证，能随意点化她，也从侧面展现了这一点。
夏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这是你应得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艰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