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石如虽然有之前让徐子陵弄了一个大跟斗,但肚子里倒也有几分真才实学,并非一无是处之人。他说话铿锵有力,扼要且有渲染力,配合他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任意而行的狂傲之气,让人感到他的肆意之余又难有恶感。
徐子陵虽在之前喷了他一而屁。但现在他是郑淑明派来的,自然不会恶言相向。
而且有了这一个郑石如,无论日后去见解晖,还是现在去见安隆,都会有更好地掩饰,实在是郑淑明她一个苦心又巧妙的安排。
郑石如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酒壶,先大灌两口,才塞进徐子陵手中。
徐子陵闻得酒香四溢,也不客气。遂狠狠大喝了一口,把酒壶递回给郑石如时,香浓火辣的烈酒透喉直冲肠脏。禁不住赞道:“好酒!”
郑石如举壶再喝一口,狂气大发。搭上徐子陵肩头,唱道:“深夜归来长酩酊,扶入流苏犹未醒,醺酿酒气麝兰和。惊睡觉,笑呵呵。长道人生能几何?”
唱完又痛饮一口,又递徐子陵,颇有以酒会友的感觉。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徐子陵岂能让这个‘河南狂士’郑石如看不起,旋即再吟颂一首:“得既高歌失既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因为师妃喧的黯然离去,徐子陵心中多少也有一丝不快,干脆发泄出来,一下子让郑石如有脚趾头踢到了大石头的感觉。
郑石如想不到这一个郑板桥如此有才,不但出口成章,而且还隐隐有一种置身事中却超然物外的潇洒。
“好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郑石如一听既动容不止,又问道:“板桥兄才卓惊人,可否再来一首,以助酒兴?”
“这还不容易!”徐子陵觉得胸中微有酒意上涌,不知真是酒意,还是情意,心中一热,大喝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容,不知何处是他乡。石如兄,你可以畅饮了!”
对于这类乱来知酒性,一醉解千愁,乱离年代的颓废歌词,徐子陵本来在平时不会太在意,可是在此时却份外听得入耳,郑石如之前的歌声隐约透出一种苍凉悲壮的味儿,引发了徐子陵的心绪和好胜心,不过自吟咏之后,又有一种斗气完的失笑,不由对这一个‘河南狂士’郑石如减去三分的恶感。
“板桥兄大才,石如自叹不如也!”郑石如大笑,豪情慷慨的道:“不知如何,我一见板桥兄便觉是投缘,如果不是有事,真愿与兄台来一个不醉无归。板桥兄,如果安隆处的俗事了结,不如让我们两个登上川蜀那最有名的,与关中长安上林苑齐名的散花楼,居高望远,在美人陪伴下,共吟风月,如何?”
“散花楼?”徐子陵哈哈大笑,道:“听说过,不过不忙去。小弟在郑姐面前,总是一本正经的形象,石如兄别在她面前提起散花楼,省得她揪我的这个小弟的耳朵。”
“这个自然。”郑石如一听,也哈哈大笑,肆意若狂。
街上行人渐多,小贩小商不时担提着年关的货物上街摆摊或者巡街叫卖,声声相连,久闻不绝。
一些小市场更是热闹非凡,人头号涌涌。仿佛整个成都城又自沉寂中苏醒过来一般。
郑石如领他朝南市方向挤去,指着晨光下高耸的在西南方的一座高楼,道:“看那里,那座就是纪念当年张仪筑城的张仪楼,在楼上可以看到百里外终年积雪的玉垒山,和看到从都江堰流出盘绕城周的内江和外江,景致极美。”
徐子陵看了一眼,点点头道:“石如兄对成都倒非常熟悉。”
“成都。襄阳,这两地,石如俱颇是熟悉。”郑石如忽地叹一口气道:“板桥兄,郑大当家……唉。石如不知该如何说起,板桥兄可曾听过世间传言?啊……就是石如让当今洛阳之主徐子陵气得败走天津桥一事?”
“没有。”徐子陵摇头,他是真地没有听过。
“其实回想起来,乃石如自狂。轻视于人,结果让人所戏。”郑石如苦笑道:“石如为何会跟板桥兄说起此事呢?乃是郑大当家有关,据说她接受了洛阳华夏军的邀请,出任襄阳城主。”
“此事我有听闻。”徐子陵点头,心想那个条约就是我订的,如何会不知。但又不解地问道:“郑姐说那个条件很合理,所以就接受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郑石如摇头叹息道:“本来郑大当家有此机会。石如当鼎力相助。但与华夏军之主,那个号称有惊世之才的徐子陵之前有过冲突,心正苦恼。郑大当家相邀,石如不得不从,但恐日后与那个徐子陵相见之时,却……唉!”
“石如兄何必担忧!”徐子陵大笑,心想你想做官那还不容易,最怕你想搞乱。大笑道:“石如兄为了是襄阳百姓和郑姐。又不是为那个徐子陵,何惧之有?唔?石如兄是否想小弟出马,与你一起斗斗那个号称有惊世之才的徐子陵?”
“其实换转场合。石如倒愿意与他把酒言欢,谈论风月。”郑石如摇头大笑道:“有才就是有才。石如岂会嫉妒别人胸中之学?”
“石如兄心怀宽广,小弟不如。”徐子陵拱手微笑道:“若有机会定会与石如兄畅谈风月,一醉方休。”
“板桥兄乃故石如知己也!”郑石如一边行,一边哈哈大笑道:“我这人一不好名,二不求利,但却过不得酒和色两关,所以有些人戏称我为‘酒色狂士’,虽带贬意,我却甘之如饴。之前石如与那个徐子陵为敌,无非是受阴癸诸女的相邀,现在她们与洛阳华夏军似乎有了什么协议,石如反倒是里外不是人了。哈哈哈……”
“天下何处无芳草?”徐子陵轻轻拍拍这个河南狂士郑石如的肩膀,轻笑道:“阴癸的妖女惹不得,石如兄何不另觅其它芳草飞花?”
“有理!”郑石如一听,点头同意道:“郑大当家有两位师妹,貌美如花,二八年华。不瞒板桥兄,石如正作好逑君子……当然,石如相助郑大当家管理襄阳一事,非与此有关,不过倒不失为接近美人的契机!”
“没听过郑姐的师妹。”徐子陵呵呵一笑,道:“不过若见郑姐定与石如兄美言两句。”
“郑大当家方面倒不担心。”郑石如哈哈大笑道:“石如不得郑大当家同意,岂敢胡来,板桥兄有讨得小美人芳心之法,不妨教予石如。”
“方法倒是略有一二,只怕粗陋,不入石如兄之法眼。”徐子陵一听这个河南狂士泡不到妞,心中暗暗好笑。随即又想到这会是郑淑明收取这个郑石如的计策,借自己之口来玉成其事,让他日后更加臣服,不由于心中对郑淑明的御下之法大为赞叹。
“板桥兄之法如何会有不成之理?”郑石如一听,马上大笑道:“快快道来!”
“这个追求美人嘛!”徐子陵一看这个河南狂士上钓,于是摇头晃脑地道:“根据扬州白老夫子整理出来的‘花间追美’秘籍里记载,有三十六种才子追美人计,又有七十二种乡间泡妞奇计,若习得,便可达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至高境界。就是学得三五计,也终生受用不浅……”
“这,这么多?”郑石如一下子傻了眼。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一个怪才
唬弄了一通郑石如,徐子陵心情大爽。
虽然他不确定这一个河南狂士郑石如是否会学似他所说的那样,把鲜花摆成一个‘心’形,再跑在中间来唱‘爱你一万年’。但是他这个三十六种才子追美正计和七十二种乡间泡妞奇计算是把郑石如唬弄得一楞一楞的了,虽然没有试过效果,但郑石如自己也相信,天下间还没有那女孩子能抵抗得了那么追求绝招的。
有浪漫法,也有粗豪法;有救美法,也有自残法;有借力法,也有亲身法……
如此之多的招数一出,郑石如觉得自己要是个女子,也会心动难禁,何况两个二八年华的小美人?
喜出望外的郑石如带着徐子陵来到了安隆的南街老铺,不过却扑了个空,安隆对外宣称不在。不但不在,甚至还没有回到成都来。手下一大帮人不知道这个‘扬州八怪’郑板桥之名,更不知道他与胖贾安隆有什么贸易,如果不是看得河南狂士的脸上,他们甚至都不会接待这一个脾气有点古怪的郑板桥。
徐子陵一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但是这样一来,安隆方面便容易说话了。
既有大江联的关系,又有河南狂士中间拉线,他再去独尊堡一趟,扯点关系,那么生意相信就成了。徐子陵跟在河南狂士郑石如的身边,走遍了小半个成都,认识了不少大富商,后来干脆把一些生意交给郑石如来跟进。
郑石如带点讨好,又带点感激,自然没二话。
至于成都的大富商,一看徐子陵掏出来定金的都是杨广隋宫里的夜明珠,岂有把财神推出门外的道理。
忙到中午,收获颇丰的徐子陵和心情舒畅的郑石如一同乘车去独尊堡,一来拜见这位号称武林判官的巴蜀第一号人物,独尊堡主。解晖。
独尊堡们於成都北郊万岁池南岸,坐南朝北,仿似一座规模缩小的入报。
很不凑巧,解晖也不在,而且据说郑淑明也与宋玉华出去了。徐子陵本来想打退堂鼓。可是解家的长子解文龙听说来访者是大江联郑淑明的族弟,却想亲自接见。因为之前郑淑明有心替徐子陵这一个郑板桥的身份打开巴蜀方面的通道,便称他有‘脾气,才学。画技’三绝,是扬州八怪之首,让解文龙颇有点心动,想看看这一个郑板桥到底如何古怪。
通过吊桥。敞开的堡门早有人恭候。
那是个衣服华丽的锦衣大汉,年纪四十许间,恭谨有礼。不等徐子陵相问,便一脸笑容迎上,又自己报上姓名,为独尊堡地管家,姓方名益民。
那方益民微笑而请进,道:“两位郑公子大驾光临,实在是我独尊堡的荣幸。请这边走。”
河南狂士郑石如显得不是第一次来,朝那个方益民拱手见礼。
徐子陵身微微点头,遂随郑石如和方益民进入堡门。
入门处是一座石砌照璧,绕过照璧是一座高大的石牌坊,上书“忠信礼义”四个大字。接通一条笔直的石铺通路,两旁植有苍松翠柏,房舍藏在林木之间,景色幽深。一边在前引路,方益民微笑道:“我们堡主不知板桥公子光临成都,又因为巴盟中要事相商。故找巴盟的奉振去了。不过我们大公子热情好客,必定会好好待堡主招呼,希望板桥公子不要见怪。”
“不敢。”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大公子如此隆情厚意,郑板桥非常荣幸。”
方益民一路在前领路。先是经过一道横跨自西北逶迤流来的清溪上的石桥,见前方位於独尊堡正中的建筑组群楼阁峥嵘,斗拱飞担,画栋雕梁。尤其是主堂石阶下各蹲一座威武生动高达一丈的巨型石狮,更给主堂抹上深厚的神秘和威严。
“板桥兄。”河南狂士郑石如指着面前的巨型石狮笑道:“板桥大才,如此威势之狮,何不赋诗一首?”
“作诗普通。”徐子陵怪笑道:“我说一段与石狮子有关的舌上快溜,听得明白算你本事。”
“快快道来!”河南狂士郑石如等他这一句话好半天了。
“《施氏食狮史》: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错视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拭室。氏始试食十狮尸。食时,始识十狮尸,实是十石狮尸。试释是事。”徐子陵如箭一般极速说完,登时让郑石如和方益民傻上眼。
他们虽然听得很清楚,可是却一点儿也不明白。
怪事,到底徐子陵说的是什么呢?
郑石如与方益民面面相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好。”此时主堂之内有人大步而出,鼓掌喝彩道:“果然不愧是‘才,画,气’三绝的郑板桥公子!文龙佩服!”说话之人年纪在二十四、五间,长得虎背熊腰,非常威猛,虽不英俊,但五官端正,微往上翘的下唇显出他既自负而极有个性,站得很有气度和硬朗,令人印象深刻。
徐子陵一听他自称,淡淡一笑,微拱手道:“解文龙少堡主,有礼。”
“郑公子之名,与河南狂士之名,还有多情公子,三人日后必将同辉成都城。”解文龙哈哈大笑,拱手还礼道:“两位郑公子,里面请。方叔,请命人准备纸笔,让板桥公子把刚才的妙语写下,让我等一赏其妙,否则听来真是有如隔靴搔痒。”
“想不到解少堡主于日理万机之余,尚有心此类杂学。”徐子陵奇道。
“不怕板桥公子见笑。”解文龙大笑道:“解文龙对文章纸墨有心而无力,不学无术,附弄风雅。不过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