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声知道。
“殿下虽然是天帝最小的一位儿子,可殿下五万年来的修为却比任何一个殿下的修为还要高出十几倍,捉拿妖兽绰绰有余,但女君可知从未出过本分差错的殿下,为何会被梼杌抓伤?”
这个事我倒是不清楚,不过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差错一事儿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避免。
思绪飘至此处,被卫离掐断:“我不知道女君当日在明粹宫中同殿下说了什么,然自从那日之后,他便是郁郁寡欢,十分精神提不起三分。当日梼杌以蛊惑人心的幻术幻成女君的模样,他才未能一招破敌,以前的殿下是何等的杀伐果断、剑风凌厉,可当时他却迟疑了。”
我心中一震,一丝担忧涌上心头。
卫离又是一拜:“女君,长此以往我怕他郁结深种,望女君能多让殿下开心开心。”
自从与卫离一席谈话之后,我心里更是愧疚,但诚然让一个人开心,我是没有什么点子,而后卫离提点我说重止是个重视学礼的人,若我能在学堂上表现良佳,他肯定能开心。
我得了个机灵备上几份碧心叶,准备往茶盏中一泡,届时即便是在老头子那令人昏昏欲睡的道法课上,我也能提出两分精神听着,可终归是老头子那拖人入梦的功力愈发强悍,我支着手臂拼命撑着眼睛结果还是‘啪’的一声,倒下了。
此后我想出一个法子,若我在不幸阵亡在老头子的道法课上,背后的祁宋便负责用折扇将我戳醒。
于是,接连好几日祈宋都向我下毒手,所以我后脑勺被戳肿了。尽管如此,似乎重止的脸色愈加不好,我很是颓然。
祁宋瞧着我和伊人近日来都闷闷不乐,遂邀我们下界一游,怎知下界后,莫名其妙被不明人士刺杀。
虽然说我向来喜欢用拳头来解决事情,对于不请自来的、邀约下战帖的、切磋比试之流的只要是光明正大的我全都照单全收,但是委实痛恨这种暗里偷袭的小人行径,而且这帮人招招夺命、出手之间毫无留情,对准的正是我,这让我颇为奇怪。
想来,纵然我这五万来年打过许多架,可凭良心说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地公平较量,从未占过他人半点便宜,结仇一事更是无从说起,这厢却是哪里冒出几个不明之人非要取我性命。
不过,只能怪他们学艺不佳,不过一盏茶功夫,几个黑衣人便被我和祁宋撂倒在地上。
这打完了架,吃完了酒,却来了一场扫兴的大雨,我们这便匆匆回了天界,但刚刚踏入宸天宫门口,我就被娘炮用白袍子裹起,打横抱进房间扔进木桶泡了一回热水澡。那时候,我愧疚地问他:“那日我叫卫离给你丹药,你吃了吗?你的伤好些了吗?”
重止点了点头,我吸了一口气:“那日我说你脑门被夹,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回头望我,神色沉沉:“你生我的气可以,但我作为一个男人,同你生什么气。”
说完,他转身离去,唤了几个小仙娥进来伺候我沐浴。此后,宸天宫外禁锢我的结界又多厚了三层。经过这件事儿之后,我更加难以揣测娘炮的心思。
第二日,风声萧萧云浓浓,几只仙鹤立其中。
老头子摸着胡子,从我们两排白人面前走过,清清嗓子道:“今日的野外试炼我要考验你们的体力,耐力。一个强者必须要有强健的体魄才能成大事……”
我隔着袅袅仙雾,瞧见对面的馥语一脸泛红地站在重止身侧,小心肝被眉目传情的小眼神刺了刺。
祁宋不禁挑眉:“别抓了,借给你扇风的折扇就要抓破了。”我低头一看,手中的折扇被我握得忒紧,我讪讪一笑,将折扇‘啪’的一声,敲在祈宋胸膛上还给他。
他咳咳几声:“这醋,够重!”
老头子瞄了我们一眼:“司蓁,我晓得你倒追祁宋很是辛苦,不过不用急于一时,以你的姿色一定可以很快拿下他。”我凄凉地啊了一声,什么叫做我追祁宋,还他娘的追得很辛苦,真他爷爷的天方夜谭、胡说八道!
祁宋噗嗤一笑,结果被我一瞪,再也不敢出声。
我从十几个议论纷纷的同窗中看到重止一张死人脸很是肃穆。
调侃也该到此结束,我们期待的试炼终于开始。老头子很是用心良苦地把我和祁宋分到了一组,这一煽风点火的行径无疑将我们哥俩这段莫名其妙的绯闻烧成一团熊熊大火,百晓生这位八卦的鼻祖自然是少不了激动:“又有段子可以写了。”
我脑子一抽一愣。真不省心呀,不省心。
之后,我们一行二十个人分为十组,规定在三炷香烧完之前,必须沿着涟韵山脚的陡峭石壁,攀爬至山顶,并在山顶摘下千年苍树上的一片碧叶,以最快的时间返回山脚。
赛前老头子特意嘱咐,试炼如战场,兵不厌诈,可使用一切术法击倒对方,但唯独不能以腾云之术一步登上山顶,且最后一名,必须要被关在小黑屋里抄佛经三百遍。
我觉得这个惩罚很残酷,于是和祁宋打定主意,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一刻后,在老头子一声令下,我和祁宋便火速冲到前头,一边用手抵着光溜溜的石壁,一边顺着结实的藤蔓向上爬,而身侧的重止右手自一片云袖中伸出,拉住下头气喘吁吁的馥语。沉沉雾霭中,两只白暂如瓷的手合并在一处。
此情此景本是鸳鸯相守相助的好事,我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很是刺眼。
彼时,重止蓦然回眸,我睖睁一秒,将神色移向别处,却不慎手滑顺着藤蔓滑落而下,然所幸祈宋机灵一把拽住我的鸟爪。
这个很正常的救助,引得重止指尖缭绕的剑光脱手而出。
风驰电掣之间,祁宋拂过我身侧,幻出山水折扇挡住那来势汹汹的剑光,手中的藤蔓‘呲呲’发出声响,他已扣住我的腰,稳稳当当地将两脚利落成一字型,靠在突兀的两块石块上。
哗哗落下几粒碎沙,这样险峻的情况下,祁宋还能如此顺利把我扣在怀里,真是佩服佩服。
“喂,兄弟,平日见你身段不错,没想到这么重!”我扬起头:“要不要对换一下,我抱着你。” 他干笑两声:“嘿嘿,不用。”
我回过身一看,眼神正对上重止一双暗沉的眼。
“娘炮,今日我们就来比试比试。”话罢,我指尖的剑光利索飞出,重止拽住藤蔓迅速一躲,剑光‘呲’的一声擦过光滑的石壁,正中馥语胸口。
我愕然之时,纤瘦的馥语已坠下云端,隔着素色雾霭,我瞧见重止如一道冷光直直飞了下去。
我僵在石壁藤蔓之上,一股麻痹从脑门蔓延开来,思路始终停在他隔着朦胧雾霭抬眸蹙眉看我的那一刻。祈宋常说,人的眼睛和利器都能伤人,但若要比较,定然是人的眼睛更胜一筹,因为利器伤的是人身,人的眼睛伤的却是人心。以前,我不懂,可当今日却是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情涩之味
馥语此回着实伤得不轻,这令着十分心切的重止将她抱回宸天宫,又是仙气又是丹药的疗个不停。由于我误伤同门的恶劣行径,老头子罚我抄了三百遍《法华真经》。
这可忒要我老命,但作为神仙最大的一门学问就是自我认错,接受惩罚。
人活着,有些东西必须坚守,我们作为神仙也定是要如此,所以我便没掀了那老头的胡子,狂揍他一顿,而是心甘情愿地在菩提树下奋笔疾书,苦抄书卷。
戌时三刻,两个掌灯的小仙娥路过我的庭院,嘀嘀咕咕道:“这司蓁女君还真是狠,馥语公主那么身娇肉贵的,就这么被她打下山崖,哎~可是可怜。”
“放心,我们殿下会宠着她护着她,定然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我心头一紧,‘呲’的一声,手中的紫毫墨笔瞬间断成了两截。彼时,门外的小仙娥惶恐作礼:“啊;祈宋神君……”
我闻声望去,一袭藏青锦袍的祈宋手执折扇:“两位小姐姐没听过,爱嚼舌根的姑娘以后是嫁不出的吗?”两个小宫娥听着祈宋此句笑语,虽然符合他平日待人和善的风格,但字眼语气之中却带着一丝警告之意,立即惶恐地作揖道歉。
祈宋挥着扇子,摇了摇头:“自是知道,下去吧。”此话一毕,他便笑语盈盈地挥着折扇向我走来。
我木然站起:“你怎么来了?”
此时,已行至我面前的祈宋翻了翻我花梨木桌上的成果:“啧啧,这抄得也忒多,忒多了。”我闻他此言颓然坐下,整了整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誊纸:“喂,你如果是来幸灾乐祸的就免了吧。”
祈宋笑了笑,瞥了一眼我桌边准备要送去给馥语的药瓶子。
“那那那,这经书你不用抄了,这药呢,也不用你好心去送了。”
我睖睁看他,道出不解,祈宋把折扇合在掌心,同我说道出一段真相,说的便是今日在韵涟山之事。
或许在雾霭朦胧之际,当时我与重止都光顾着应对彼此的剑光术法,根本就无暇顾及别人,可沿壁上观的他看得十分清晰,我的剑光虽擦壁而逝,但却非能把馥语击个正着。然如今事情发展至此,左右琢磨唯独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馥语自个儿送死,故意迎面侧身,让我剑光击中胸口。
依着祈宋他多年的情场经验来琢磨这件事儿,无疑是离不开情爱二字。
听闻这个真相,我甚是大骇。原来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暗地里藏了不少心思,可见一个人长得有多温顺绝色,诚然跟她一颗深不可测的心思没有半分关系。
我一向十分讨厌矫揉造作之人,因得了这个真相,不仅前几日我们一场酒席之谊顿然消逝,还多生出几分厌恶来,现下自是更没法子再耐着一张老脸,去跟她赔礼道歉。可我不去赔礼道歉,馥语却来我这,等我赔礼道歉。
甚好!甚好呀!若她来找事儿,我便让她出事。
神思至此,一袭蓝色百褶裙的馥语已迈过门槛,带着得瑟的笑容,步履纤纤向我走来。
我漠然起身,然,停在我面前的她,特意抚了抚右肩处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纱带,像是在特意表明这是她那俏郎君重止的杰作。
这一连贯矫情动作不由地让我嘴角撅起一个冷笑。
这一刻,我着祈宋回避,毕竟两个女人的战斗太过血腥,男仙僚不宜在场,他很是明白,便耸了耸肩挥扇凭空消失。
我冷哼一声:“公主今日的伤这么快就好了,看来天宫的药真是神奇。”
馥语她的目光落在白色纱带上:“虽是奇药,可我这里还有些疼痛,都怪我耗损了重止那么灵丹妙药。我都说不用,他硬是要帮我上药,连带着这伤口都是他给包扎的。”
话罢,她翻了翻我的誊纸,轻声续道:“都是我不好,害司蓁你抄了那么多经书。”
说到这里我火冒三丈,腾空直接将梨花木桌震碎,指尖一抹灵光没控制住,飞过她脸颊,截断了她耳廓边的一戳墨发。
她一惊一怒:“你!”
我吹了吹有功劳的手指:“告诉你,我司蓁女君可不是好惹的,那些弯弯绕绕的心计我不会使,但那些直来直去的剑法我倒是精通得很。你若想玩,我定奉陪到底!只怕你那俏脸蛋不够姐我划!”
她极力敛起双眸中的惶恐,挤出一个冷笑。
“即便我伤了,也自有重止为我疗伤,而你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天煞的命格,注定孤苦。更何况,你入宸天宫这些时日以来,重止他想关你便关你,想放你便放你,你所想要的一切自由皆取决于他的心情,他何时问过你想要怎么样,又何时考虑过你的感受。”
她看着我默然无言,脸上的弧度越发弯起:“你现在还不明白,你就是他的一只宠物,有与没有,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东西而已。”
这下马威激得我脑袋发胀:“近日我夜绫剑正嗜血得紧,你要不要牺牲一下给它尝尝?”
她的美目楞楞地落在我拂袖欲要拔剑的手上,而后很有自知之明地退了一步:“我是想来告诉你,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别一心想要占有些什么,到时候只能是空欢喜一场。”音落,便慌慌张张地退身而去。
这一刻,我这想,我司蓁女君这一生,最好什么都不要拥有,因为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不会失去就不会痛苦。
深夜。宸天宫内安静得像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无论闭眼还是睁眼,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重止那双紧张担忧的冷眸和馥语盛气凌人的眉目,种种事情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情网,束缚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心烦意乱之下,便拿出夜绫剑在院子中砍砍树枝,却不甚听见几个掌灯守夜的小宫娥谈起这位心思颇深的馥语公主。
说她如何如何当得四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