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抱着顾九,从他的眼底缓缓而过。
顾崇岭看到顾九的那张脸,眼前一阵晕眩,有些站立不稳。
顾徐氏近距离看到顾九破破烂烂的脸,也是一惊,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人直直向后跌倒。
顾崇岭瞧在眼里,但是,他当作没看到。
关键时刻,苏贤之伸手一捞,稳稳的拉住了她。
顾徐氏惊魂未定。
顾九很快被抬走了,只余门前斑斑点点的伤痕,以及,萦绕在顾府上空的凄惨尖叫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顾徐氏对着那片血痕,忽然想起她大寿那日,雪地上的刺目嫣红。
“倒不如那时便死了,也少受许多罪!”她喃喃自语。
厉风敏锐的捕捉到这句话,忽地拧过头来。
黑暗中,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苍白。
而那一向平静无波的黑眸,此时竟隐隐泛着一抹幽深的绿色。
“好了,都散了吧!”顾徐氏直觉自已被鲜血浸染,胃液一阵阵翻滚。
“桂香,帮我煨姜汤……”她吩咐,“好像着了风,有点想吐……”
“是!”桂香和包书琴对视一眼,低低的应了声,声音艰涩,微抖。
顾九被豆豆抱回悠然阁,因为又气又痛,再次晕厥过去。
“小九儿,已经到家了!不用再装了!”豆豆把她放在塌上,喜滋滋的看着她,“九儿好聪明!太后好蠢!”
第330章真的有那么疼吗?
“小声点儿!”莲姑白了豆豆一眼,“你没听那死太监说,不准看病,还要家里那老太太好生看着,什么叫看着?就是监视着!从今往后啊,咱们说话做事,都得小心点儿!虽然没受伤,但还是要装作受伤的样子……”
“那是要天天顶着这血呼呼的面具生活?”豆豆撇嘴,“九儿那么爱干净爱美的小丫头,会觉得很恶心的!”
“恶心也比没命强啊!”莲姑轻笑,“再者,只是权宜之计了!有人时才戴,平时拿着风帽遮一遮,装一装就好了!”
“姑姑你快别说了!”豆豆推她,“你快把那面具弄下来!九儿戴了那么久,该不是闷坏了吧?怎么一直不吭声?”
“她不对劲!”厉风一直注意看着顾九,他久病成医,也略通一些医术,指尖搭在顾九的手腕上,试了又试,但觉脉息微弱,惊得跳起来。
“她真的昏了!”他急急叫。
“真昏?”莲姑一怔,忙把手伸到顾九颈边,去寻那面具的接口,然而,摸了半天,只摸到一手湿滑粘腻的鲜血。
“这不可能!”莲姑的脸唰地变白了。
“不是……面具?”厉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九儿真中毒了?”豆豆那边快要哭出来。
“我再看看!”莲姑闭起双眼,颤着双手,再次伸向顾九颈间,她屏息静气,摸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找到自己设置的切口,手指轻滑,转到顾九,发现那处小机关也没了影踪,心里一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是面具!”她大张着嘴,像被冲上岸的鱼,干涸,痛楚,半晌,她发出一声惨叫:“九儿!”
厉风被她叫得一哆嗦,脑子里“嗡”地一下。
不是面具,那就是,顾九真的受伤了!
可是,怎么可能?
这伤口,明显是中毒溃烂,可顾九身着雪缕衣,绝没有可能中毒啊!
他扑到顾九面前,把手伸向她的脸,他觉得或许莲姑弄错了,然而他刚碰到顾九,顾九便发出一声惨叫。
“痛……”顾九整个人都在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碰一下,就会变成粉末。
“九九?”厉风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被发现了……”顾九忍着疼,哆嗦着道:“来了一个国师,看穿了我的假面……秦晚心喂了吃了千层酥……你们都离我远点儿……真的会传染!”
“千层酥?”莲姑一怔,失声痛哭。
她这一哭,豆豆和老何也撑不住,都跟着哭起来。
“不可能!”厉风摇头,“这不可能!你穿着雪缕衣,不可能中毒的!”
顾九苦笑:“可能……那药,太毒了……”
“可是……雪缕衣连西域毒魔治出的奇毒,都能避得过的……”
“也许,有了意外……”顾九惨笑,“没事了!她秦晚心能熬得住,我也不是孬种……啊……真他妈的疼……”
“能有多疼啊!”一道慵懒又清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
“谁?”厉风倏地站了起来。
“死屠夫来了!”豆豆头一缩,忙不迭的躲到莲姑身后。
“冥王?”厉风面色微变。
顾九听见云北冥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忍着疼大声叫:“你是来瞧热闹的吗?来吧!本姑娘先把你吓死再说!”
她挣扎着爬起来,跑到院中,四处寻找声音的出处,正找着呢,就觉身后一阵冷风掠过,旋即,一抹白影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黑夜中,男子长身玉立,衣袂飘飘,一双冷漠俊眼,此时正含着微带讥讽的笑,看得顾九没来由的一阵愤怒,简直想扑上去咬他一口。
然而,冷静想一想,她受这伤,跟这位冥王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虽然说好了她帮他做事,他为她遮风挡雨,但今晚风雨太大,她其实也不能怪人家不去救她。
更不用说,白天她还得瑟得要命,生生把人家气走了。
这么一想,她不气也不怨了,轻舒一口气,转身走回屋内。
从今往后,她不再跟这位大人物打交道了,大路朝天,大家各走半边吧!
云北冥今晚降尊敬纡贵,出现在这破烂小院,本想着顾九会非常意外,或者说,惊喜的,但没想到,人家只是烦躁的嚷了他几句,就把他留在这里吹冷风,再懒得过问!
云北冥一时被抛闪,立了一会,就觉白日里那股熟悉的烫热感再度从鬓角蔓过来。
如影随形的冥星,见他面红耳赤的站在那里发愣,不由得叹了口气。
“王,那个,话要好好说的……”
“本王……说错什么了?”云北冥有点委屈的问,“她能有多疼啊!虚头巴脑的,叫唤什么啊?”
“这个,确实是没有多疼!”冥星挠挠头,“但正常的讲话顺序是,先提醒她,身上是不是真的疼!而不是一开口就冷嘲热讽……”
“本王只是说实话……”冥王叹口气,“跟女人说话,好麻烦!本王闭嘴,你来说!”
“是!”冥星点头,转身走到屋子里。
莲姑豆豆等人都认识他,连厉风也见过他几次,知道他为人和善,跟顾九关系也不错,此时见他出现,一齐围了过来。
“星星大人,救救九儿吧!”
几人一起苦求。
“他也没办法的!”顾九叹口气,“你们别难为他!这毒压根就无解!秦晚心遍邀天下名医,现在还照样那副死样子!不过星大人,如果你能弄一些麻药或者镇痛的药给我,我感激不尽!真的他妈的太痛了……”
“小怪物你意志力惊人啊!”冥星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你看,你这么痛,还能从屋里走到屋外,又从屋外走到屋里,还能这么利索的跟我说话,要知道,秦晚心中了这毒之后,可是直接昏睡过去,人事不省啊!”
“怎么着?听星大人这意思,嫌我不够惨?”顾九气得差点哭出来,“我也数度昏厥好吗?差点魂归天外!”
“那现在呢?”冥星问。
“现在……”顾九怔了怔,现在,好像,呼吸顺畅了许多,然后,脸上也好像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疼……
她瞪着眼,伸出手,往自己脸上摸了又摸,摸到一块肉条,牙一咬,直接扯下来。
第331章又被鄙视了!
“小九儿,你做什么?”莲姑看得头皮发麻,忙上前阻止。
“莲姑,好像……不疼哎!”顾九摸索着,又扯了一条,然后又扯了一条。
丝毫痛感也没有。
好像那脸那肉条,不是她自己的。
顾九又伸手在自己脸上摸索。
手触到烂肉,一阵恶心。
但恶心归恶心,却还是不疼的。
“为什么不疼了?”顾九呆呆看着冥星。
“从始至终,就不可能疼过!”冥星笑,“因为烂掉的这张脸,根本就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顾九傻傻问,“那是谁的?”
“是我们王的!”冥星回。
“啊?”众人讶然。
“王找了高手,提前给你做了一张假脸!”冥星解释,“就在你白日里晕迷的时候!”
“啊?”顾九惊讶得张大嘴巴,“那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若是有感觉,就不叫高手了!”冥星笑,“莲姑易容的手艺虽精细高超,但比起王请的那位高手,还是有差别的!”
“这么说来,在我给九儿做假脸之前,她的脸上,就已经戴了一张假脸?”莲姑又惊又喜,“这伤的,根本就不是她的脸,而是假脸?”
“当然!”冥星点头。
“天哪!”顾九听得眼都直了,“我竟然顶着两张假脸入宫?我是有多假?”
冥星但笑不语。
“可是,你们既然已经帮我做了假脸,干嘛不说呢?”顾九咕哝,“你们说了,我这边不就省了?”
“这可不好省的!”冥星摇头,“那位国师大人,可是西关有名的易容高手,跟我们府上的那位,师出同门,不相上下,要想骗过他,还非就得你这边再做一次假脸!”
“是了!”厉风感叹,“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九九你做的这层假脸被戳破,那国师便是再精明,怕也不会想到,这假脸后面,还有一层假脸!自然不会细心观察,你也因此,逃过一劫!”
“可既然如此,可以跟我明说的嘛!”顾九抚着胸口,心有余悸,“你们藏着掖着不说,我……我真是吓死了!”
她撇撇嘴,劫后余生的泪水,酸里带着甜,啪嗒嗒掉下来。
妈蛋,她真是吓得七魂走了六魄啊!
厉风见状,掏出帕子,为她拭泪。
“你也别怪王和星大人他们!”他柔声道,“若没有你的惊慌失措,尖叫哭喊,又如何能骗得过那国师的眼?就是要最真实的反应才好!冥王这番思量,真真是……算无遗漏啊!”
“这番思量,也得建在厉公子雪缕衣的基础之上!”冥星笑道,“若无雪缕衣,此劫难逃!”
“不!”厉风摇头,“贵府能人辈出!既有如此高手,想必,也必有破解千层酥之法!”
冥星笑:“破解是可以破解,但总是要受苦!我们先前的计划是,让她受些苦楚,再慢慢痊愈,秦晚心若知这讯息,为了自身容颜,必会想方设法向她求解药,到时,顾九把这治疗的过程延续得久一点,命自然也就能续得久一些……”
“原来你们是这样打算的!”顾九闻之动容,“如此说来,我倒是错怪你们了!”
“既知错怪,那么……”冥星的嘴往外呶了呶,给顾九使眼色,“是不是该向我们王认个错,倒个歉,顺便,再致个谢呢?”
“应该!”顾九用力点头,大踏步往外走。
云北冥立在院中,一直注意听着这边的动静,听到“应该”两个字,微微仰了仰下巴,等到顾九走出来,发现这位王的下巴已快要仰到天上去,以她的高度,都能看到他的鼻孔了!
幸好,他人长得够帅够完美,鼻孔也近乎完美无暇,看起来,倒也不差。
“王,对不起!”顾九小碎步跑到她面前,乖乖站好,准备来一番声情并茂声泪俱下感人肺腑的心里话。
然而话也没开始说,却遭对方鄙夷轻视。
“本王不跟肉片说话!”
顾九怔了怔,意识到对方在嫌弃她的假面,于是又小碎步跑回去,由冥星指点,请莲姑帮忙,取下了假面,又认认真真的洗了脸,这才跑出来。
然而人还没站稳,云北冥嫌弃的话又扔过来。
“本王不跟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人说话!”
顾九:“……”
好吧,王有洁癖,他一直有洁癖的,不是故意针对她,可以理解。
顾九迈着小碎步,又跑回屋内,梳了头发,换了干净衣裳,想了想,又往身上洒了些香粉,以驱除血腥之气。
打扮停当之后,再出来,王总算没再说什么。
顾九深吸一口气,对着冥王深深鞠了一躬。
“你这是做什么?开追思会吗?”云北冥俊脸微寒。
“不是不是!”顾九连连摆手,“在我们山里人,这是道歉时的礼节!当然,我不太懂云京的规矩,如果让王有什么误会,请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