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胖女人居然敢对他家云云的小媳妇不敬,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他前跨一步,伸出一根指头,勾住衣领,一甩又是一扔,便五体投地的拜在顾九面前。
“这位小兄弟,功夫倒是真好!”
屏风后,有人慢吞吞踱出来,慢条斯理道:“只是,既有一身武功,何必为难妇孺之流?”
豆豆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扭头看向顾九。
顾九认真打量来人。
这人年约五十上下,衣饰华贵,眉毛疏淡,圆脸白皮,腰身微佝。
他对着顾九微笑着,面色和蔼,仿佛丝毫不介意她破门而入的莽撞。
但那紧握的拳头和过于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他的心事。
顾九相信,如果不是忌惮豆豆的功夫,他早已命人把自己碎尸万段。
金风楼大老板郑西城笑面虎的名头,可不是白得的。
顾九见到正主儿,也懒得再废话。
她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掏出冥星给他的那块令牌,直直的举到郑西城面前。
令牌不知是何物制成,白日里瞧着黑漆漆的,没什么特色,此时在灯光下却是莹然生辉,那个简单的冥字,此时更是浮凸而出,让昏暗的房间,瞬间亮起来。
“冥王令?”郑西城脸上的笑容,瞬间崩裂。
他疾走两步,似是要过来验看这令牌,及至到了离令牌半米处,却又硬生生停下来。
因为停得太急,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在顾九面前。
顾九伸出手,适时的拉了他一把。
“郑先生,小心!”她冷冷道。
“多谢大人!”郑西城稳住身形,整个人的神态都变了。
他的脸上,再无方才的假模假式,眉间眼梢,尽是谄媚卑微。
金风楼的大老板,在云京确实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三教九流,无所不通,朝廷官员也好,名门世家也罢,便是文人大儒,见了他,也要卖他三分薄面,称他一声郑兄。
可这些人若跟冥王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的。
手握重兵的云京战神,可倾城,可覆国。
他一个小小的商户,又是做这皮肉营生的,给冥王提鞋都不配的。
郑西城做梦也没想到,有天会被持冥王令的人找上门!
他的心里又惊又惧,两腿发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要跪在顾九面前说话,才觉得自在。
顾九见一只小小令牌,便能让这牛逼人物如尘如土,不由感慨万千。
这位冥王,真真是霸气啊!
不管以后如何,就眼下看来,她抱这大粗腿,算是抱对了。
想要的惊吓效果既已完成,顾九直接切入正题,冷冷问:“郑西城,你知道我来你金风楼,所为何事吗?”
“草民……可能……知道一点儿……”郑西城在冥王令面前,不敢有所欺瞒,嗫嚅道:“大人怕是为楚夫宴而来吧?”
“郑先生是实诚人……”顾九轻哼。
“在冥王令面前,谁敢耍花招?”郑西城苦苦脸,“不瞒大人说,我今日闻听楚夫宴出事,便一直坐卧不安!你说他为何如此丧心病狂,竟做出那等残忍暴虐之事,今日事发,也算是得了报应!”
顾九哼了一声,不说话,只听郑西城继续往下说。
不得不说,装冷扮酷这招儿还蛮好使,显得她气场强大,郑西城摸不透她的意图,索性竹筒倒豆子,把有关楚夫宴的事全都说出来。
“说起来,草民也算受尽这奸贼欺侮!我倾了自己身家,开了这金风楼,他见生意红火,非要插一脚,这一脚,生生分走我一半银钱……”郑西城捶手顿足,“他以前是太后眼前红人,草民如何敢得罪他?只好忍气吞声,乖乖把每月银钱上交,正愁着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如今可好了!冥王一出手,真真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啊!小人那是感恩涕零……”
他对着顾九,直把冥王夸得天花乱坠,三寸不烂之舌摇动,不动声色就把自己和楚夫宴划清了界限。
“如此说来,郑大人倒也是受害人……”顾九慢条斯理,“我先前还以为,你们是蛇鼠一窝……”
“哎哟,大人哪,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求大人千万把我和他区分开来!”郑西城一个劲朝顾九作揖告饶。
顾九也不说饶不饶,只淡淡道:“他在你这里存了些东西,你带我过去瞧一瞧!”
“好!好!”郑西城忙不迭的跑到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谄媚道:“大人既来了,便把他留在这金风楼的东西,全数充公了吧!也省得污了我们这清静地方!”
“你这地方,清静吗?”顾九轻哼。
“这个……”郑西城巧舌如簧,“我们这里,自是藏污纳垢的,只是,楚夫宴那贼子污浊不堪,却是个连娼妓也不如的,所以,便是再脏,也比他清静!”
“郑大人好口才!”顾九扬唇轻笑。
“大人过奖!小的实话实说罢了!”郑西城见她总算露了点笑意,心里略放松了些。
楚夫宴在金风楼的房间,也设在醉月楼,离方才议事的房间并不远,只转了弯便到了。
“好了,就不劳烦大人作陪了!”顾九站在门前,示意郑西城离开。
郑西城正好也不想待,躬身退下去,豆豆那边,抬脚踹门。
顾九进门,仔细观察屋内情形。
楚倾城虽然告诉她林静姝的尸身,就藏在金风楼,可是,连她也不知道,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豆豆只当她要寻金银财宝,进了门,便即动手翻找,箱子柜子床铺底,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全被他搜了个遍,所获颇丰。
“都快堆成小山了!”他好像很喜欢这种搜查的活儿,每找到一些宝物,便快活的叫一声,然后把宝物往地上一扔,也不管会不会摔碎,立马去找下一个。
顾九跟在他后面用心查找,试图找出地道暗门的入口,只可惜,翻查了一刻钟,仍是一无所获。
她站在原地发呆,想着以楚夫宴的性子,到底会把这尸身藏在什么地方。
第280章藏尸处……
…虽然现在是冬天,可是,金风楼这种的地儿,随处都是着炭炉,把所有的房间都烘得暖融融的,尸体放久了,肯定会有异味的。
想不要有异味,必要有冰室之类密封的地方。
有冰之处,遇上这室内的也包起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豆豆扛了尸身,在前面笑嘻嘻的走,她背了金银,亦步亦趋。
郑西城远远看见了,想上前打招呼,被顾九制止。
两人从后门出去,豆豆看护尸身,顾九跑去金风楼的小倌处牵马。
金风楼的马,向来由客官随意使用,当然,前提是给足银钱。
顾九付了两倍的钱,直接将那马买下来。
此时夜正深沉,出了这条花街,四下里静寂无人,只听见马蹄笃笃,敲打在青石路面上。
云京夜间虽有宵禁,但有令牌在手,基本畅通无阻。
夜色寒凉,但月色尚好,去往静安山的道路,并无多少岔道。
顾九数次往返云京与静安山之间,对这条道路,也算熟稔于心,一个多时辰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顾九把林静姝葬在了那片梅林里。
没有棺木,也没有墓碑,只有山风呼啸,黄土一堆。
但比起金风楼楚夫宴污浊的床铺之下,比起云京的逼仄凶险,这里的山风尚算干净清新。
“娘,若是我还能活着,一定带你回黛山!”
“我也一起去!”豆豆也学她的样子叩下来磕头。
山风冷得刺骨,顾九满腹心事,只觉体内一腔热血翻滚,竟也不觉得冷。
安葬好林静姝,她和豆豆再度翻身上马,一路奔波回京。
看着愈来愈黑的夜,恍惚间觉得自己是跟黑夜赛跑。
在黎明前的最后一段黑暗里,两人回到了顾府。
顾徐氏还没有回来。
看来,她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动手处理那假货。
顾九心下稍安,回房后先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到快午间才醒。
她穿衣下床洗漱,雪宁和雪安听见动静,一起进来服侍。
身后竟还跟了一个人,影影绰绰隔着帘子叫:“小九儿,你可算起来了!咱们去逛街吧?”
竟然是云千澈!
第281章你什么时候正经过?
顾九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云大夫,昨晚睡得那么晚,怎么起得那早啊?”她懒懒问。
“云大夫何止起得早?”雪安吃吃笑,“天还没亮,他就来砸咱们府的大门了!”
“这会儿,足足等了三四个时辰了!”雪宁摇头轻叹,“就为了带二小姐去逛街!这份耐性,云京哪个男子比得上啊!”
“三四个时辰算什么啊?”云千澈在外头回,“便是让在下等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
两个婢女听到这话,都挤眉弄眼,掩唇轻笑。
顾九却笑不出来。
这情话听起来,油腻轻浮。
拿来应付沉香院金风楼姑娘们的话,再原封不动的拿来说给她听,总觉得受到了羞辱似的!
弄的她手好痒,好想抽他!
不过,这样想是不对的。
就算云大夫是花花公子,但他却不是坏人。
更不用说,人家也是真心实意的帮助她。
她不能拿现代人的标准,来要求一个古代封建男人。
这不公平。
顾九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云大夫,实在抱歉,我怕是没空陪你逛街呢!祖母去寺院清修,我待会儿要去瞧瞧她!”
“啊?不能去啊?”云千澈似是十分失望,但很快,他又笑道:“今儿不行,那明儿成不?”
“明儿……”顾九刚要摇头,云千澈却似能感应到似的,急急道:“求别拒绝!明儿可就腊月二十四了!要准备着过年了呢!过年肯定要穿新衣裳的,我看中了一匹料子,特别适合你……”
顾九扶额。
她沉默了一会儿,等雪安和雪宁帮她梳好头发,理好衣裳,便叫:“云大夫,请进来说话!”
“好呀!”云千澈迫不及待的跳进来,又惹来两个婢女的轻笑。
他倒是浑不在意,一进门,那双眼睛便牢牢锁定顾九,一番察颜观色后,他瘪眉:“小九儿,你生气了?我昨天不是故意给你添乱的,我只是听到那楚兽医诋毁我师叔,一时按捺不住……”
“我没有生你的气!”顾九摇头,礼貌的请他入座。
“突然这么正经……”云千澈咕哝,“一定是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不正经过?”顾九听到这话,没来由的一阵羞恼。
云千澈被她怼得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你什么时候正经过?”
顾九叹口气:“也是,我在你面前,确实也没正经过……那么,就从今天起,正经起来吧!”
“什么?”云千澈被她绕得有点晕。
“我说,从今天起,我就正经起来了!”顾九扬起头,认真道:“所以,请云大夫以后也要正经的对待我!我说这些,没有责怪云大夫的意思,毕竟,也是我之前太过轻浮,才让你把我当成那种……不正经的女子……但我想说,我跟她们不一样……”
“什么?”云千澈黑眸急眨,急得面色通红,“小九儿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呢?”
“另外……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成不正经的女子了?又哪里来的她们啊?她们是谁啊?”
“她们是你最喜欢的沉香院和金风楼的姑娘啊!”顾九再也憋不住,近乎忿忿然的说出自己一直想说而未说的话。
“沉香院?金风楼?我最喜欢?”云千澈睁大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眼,呆呆问:“那是什么地方?我都没有去过,你为什么知道我喜欢?”
“你没去过?”顾九看着面前这男子,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然而男子神情坦然,一脸无辜的反问她:“我什么时候去过啊?话说回来,那是什么地方啊?名字还蛮好听的,沉香,金风……”
顾九无言以对。
她怀疑云千澈在故意耍赖。
可是,就算耍赖,也不能赖得这么干净,赖得这么没有诚意啊!
顾九不说话,闷闷的盯着他看。
对方俊眼无辜,俊颜委屈,活脱脱一个被诬陷的单纯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她,求她为他洗脱清白。
他是那样的诚恳,那样的纯净,以致于,连顾九这最善读心之人,也读不出半点不对。
顾九忿忿然转过身。
这货一定是假装的。
这货最善于伪装,演技一流,惯会装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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