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萧无望去了,国都之中充斥着近乎恐怖的气氛,铁勒事急,皇帝又成了这样……我心里苦涩极了,萧无望将我送到宫里。宫里却是更为诡异的一派祥和之景,我隐隐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万般无奈把郎怨
我心神不宁的跟着萧无望向东华宫去,期间碰上了好些宫人。他们似乎对我在这里颇有些惊讶,但还是万分得体的向我请安。“宜贵姬。”这是来自宫里的称呼,出嫁从夫。
东华宫外种满了落英树,只要风过,便纷纷落下花瓣来,人立在其中别有一番美感。萧无望送我到了东华宫宫苑,便拱手道:“贵姬请自去罢,臣不便相随。”
我如梦初醒,点头,心里又怕得很,迟疑道:“萧统领,皇上他……还好吧?”
萧无望并不看我,神色还是恭敬而疏离:“皇上得天庇佑,自然无恙。”
我听出他话中怪异,一时也愣了,难道……我尚未开口,他便催促道:“贵姬快些去罢,皇上想必已经等急了。”
我终是不能问出口的,就算问了,他只忠于皇帝,也未必会答我。便这么去了。
迈上白玉台阶,我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我那话若是真被武静敏转述给楚弈,他恐怕要伤心了。可是我委实放心不下皇帝……一步步迈上顶点。面前已经是东华宫的正殿,亦是皇帝的寝宫。门前已有宫人进去通报,我立在门前,转头看着整个皇宫。这里就是天曌国权力的至高点,也是楚弈想要站上来的位置。
“宜贵姬,皇上请贵姬进去。”
转头,只笑道:“有劳。”语罢便随其进去了。屋中燃着檀香,满室芬芳。皇帝坐在床边,神色很是淡然,跟平日没有什么差别。我细细看了他几眼,既没有所谓的憔悴,也没有什么心力交瘁在其中。他见我发愣般看着他,笑道:“怎么不过来?”
我点头称是,快步上前:“皇上没事就好。”
他也不答我,语气淡然中又有着关切:“铁勒的人找来了是不是?”
“是。玉竹姑娘和哥哥的人将其打退了。”我不好直接说武静敏,免得他生疑。
“呵……”皇帝冷冷一笑,“武家的女儿倒是愈发能耐了……”
我微微发怔,他知道?见我不语,他拉我坐在身前:“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我摇头笑道,“铁勒那头成了这样,能怎么办呢?”
“你也无需担心这些。”皇帝轻轻咳了几声,我一惊之下,忙为他抚着胸口,他握了我的手,摇头示意没事,“我自有分寸。”
我狠狠咬着下唇,挤出几个字来:“皇上,放过他吧。”
皇帝目光顿时深沉起来,静静地看我。我最怕他这种神色,低头不敢再看,仍是不想这么放弃了,硬着头皮道:“请皇上放过楚将军吧。”
一片寂静,檀香温和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出冰冷来。气氛几乎降到了冰点,我觉得骨头都快被皇帝的目光冻上了,才听到皇帝冷笑道:“颜儿那么怕朕伤到楚弈?随萧统领进宫就是为了告诉朕,让朕放过楚弈?!”
他的声音中有隐忍的怒意。我背脊都凉了一截,颤声道:“我也会去劝哥哥,如果皇上和哥哥都愿意收手……”
“一个蓄意谋逆的逆贼,你叫我放过他?”皇帝沉了声音,怒意已经喷发,捏着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此时此刻,谁退一步都是万劫不复,你就这么舍不得他么?”
我见他一张俊脸上全是怒意,一时也说不清是心疼还是难过,泪已经落下:“我一样舍不得皇上。”
他眼中怒意似乎消减了些,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慵懒,拭去我的泪:“别哭。”
我哭笑道:“若是你肯放过哥哥,他不会的。我劝他,我会劝他的,你放过他吧……”
君北羽薄辰紧抿着,眼中满是复杂,我读不懂,只是这样傻傻的看着他。他叹了口气,抱住我道:“你不该管这件事。”
“是,这是属于政事,我不该管。”我将泪蹭在他衣襟上,“可是这也是家事,这事儿就是老爹和老公同时落水,你救哪个的问题。”
“老公?”他复述一遍。
我顿时傻了,“老公”这词在古代,指的是太监……“老公是丈夫的意思。我要看着你和哥哥斗得你死我活?何况铁勒成了这模样,谁说得清呢?”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羽,不是什么攘外必先安内。有些东西,决定这么做了,害得还是天曌国的百姓。就像……”就像东三省沦陷之时……
皇帝不说话,捏了捏我的手:“我自有主张,你无需为此忧心。如今铁勒派来的人太多了,你就呆在宫里,哪里也不许去。”
我默了片刻,点头:“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被安排在了毓秀宫漪兰殿住下。皇帝更是下了明旨,除了婉韵,任何人无旨不得打扰。我看着雅竹领着几个宫女前来,个个毕恭毕敬的样子,不免伤神,君北羽啊君北羽,你确定你不是将我禁足吗?其实我也未必不知,我这身份在宫里住下太惹眼,人来人往就意味着人多手杂,谁能保证没有人想要我死呢?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宫中没有秘密,连一块石头都会说话。我住进漪兰殿,什么事情都似乎格外灵通,婉韵告诉我的,太后告诉我的……唯独没有楚弈的消息。也不知道武静敏那日是想到了什么,她那声“糟了”是什么地方糟了?
在宫里的日子也是无聊。我既不用随着众妃去向婉韵请安,也不用随着婉韵去向太后请安,这样日日下来,我倒是愈发惫懒,成日犯困。婉韵来看我,好几次我都是在睡大觉,她笑话了我好几回。实则我看她也是容易犯困,到底是夏日,热了。不是有话说:“夏日炎炎正好眠。”
约莫是到了第十日,我睡得好香,便听见有一个小小的声音,透着焦急:“还在睡?这都什么时辰了?”
旋即是雅竹的声音:“奴婢也不知道,贵姬这些日子总是贪睡。”
“是呢,总不能你们把姐姐叫醒吧?”那声音说罢,便一片寂静了。我迷迷糊糊的睁眼,床前站着的身影,好似是平安。“什么风将寂尚仪都吹来了?”
“姐姐还睡呢。”她的声音里多了分埋怨,“姐姐可别睡了,出大事儿了。”
我一时半会儿也清醒不过来,懒声道:“出什么事儿了?”
耳边忽然响起平安的轻声话语:“姐姐去劝劝皇上吧,只怕这给气得不轻啊……”她顿了顿,又道:“是铁勒,国王本来想要安抚暴乱的国民,结果,被乱民杀了。”
我被吓得不轻,一骨碌坐起:“你说什么?”铁勒又弑君了!?这回还成了!?
平安小脸上满是焦急,几乎都要哭了:“可不是,他们连国王都敢杀,打过来还能多远?可是现在……我二叔要是去了,国都里怎么办?”
我咽了口吐沫,斜眼看着雅竹,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雅竹何等的机灵,应了一声便领着其他人下去了。平安伏在床前,几乎嘤嘤哭诉:“楚姐姐,你回去劝劝弈叔叔吧,别再跟皇上斗气了……”
我静默片刻,眼中已经氤氲着泪水,道:“你既然知道了,也该知道他们两个的个性,皇上不会听我的,哥哥也不会……”
她眼中光彩一瞬间就黯淡了下去,苦笑道:“怎么不是呢?两人那么像,认定了什么都不会妥协的……可是姐姐,只有你能去了。你是弈叔叔的妹妹,皇上又是那么疼你……”
“疼我又如何呢?他不是一样疼叶姐姐吗?你看对付云家,皇上有没有手软过?”我抹了把泪,“我们劝得动的几率,太小了……”
平安脸色僵了一僵,苦笑道:“是啊,若是叶姐姐还在,那么或许更能劝动了……”
我一面流泪一面笑:“平安,你都不知道,我比你更清楚,如果出了内战,铁勒再打过来会有什么后果。”顿了顿,“何况铁勒现在已经疯了,连国王都能杀……他们现在只求为圣女报仇,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平安,你知不知道,疯子才是最可怕的。这样弄出来,说不定连寂大哥或者是我哥哥都挡不住他们……”
平安跟我一样泪流满面,拉着我,低声道:“楚姐姐……”
我吸了口气,强笑道:“你也不用管了,我知道了,等我回去,我会尽力劝哥哥的,就怕皇上不肯……”他们都说得没错,现在这个局面,只能僵持着,谁退一步都是万劫不复。可是现在这局面,皇帝可能放心?楚弈可能放心?铁勒现在弄成这样,寂惊云是肯定要去的了,楚弈不会在国都中趁机发难?一旦发难的话,国都几乎是空的,那重兵压境的情况下,那群戴着面具的楚弈的手下打羽林郎不就跟玩似的……
心里好闷,一股难言的怒气正在上涌。可是我该气谁呢?君北羽?他是皇帝,为了巩固中央集权,也不是不对;楚弈?他为了自保要造反,我又能说什么?皇帝是真的对他下了杀手啊;该怪铁勒吗?他们的信仰被皇帝亲手摧毁,而楚弈是直接导火索,也不是该怪的……
我浑浑噩噩的呆在漪兰殿中,颇有些惊弓之鸟的架势。不过是第二日罢了,铁勒国王暴毙,便由丞相乌斯曼主持大局。而乌斯曼上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天曌国宣战。铁勒全国早早的就在志愿参军,此时消息一出,举国响应,天瞾派往的驻兵,将领早早的就被杀了,本就群龙无首,一时更是被打得落花流水。大军势如破竹,从铁勒都城一直打到了边境。而天曌自诩的虎狼之师,在这群疯子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欲哭无泪,我才算是知道了。宫中人心惶惶,婉韵无奈,只得实行高压政策。也不知是否是太过劳累,那一日,我坐在她身边恍惚,她本是捧着殿中省送来的账目在看,我脑子里好比一团浆糊,婉韵只怕比我还艰难。她又要主管宫里,又要为皇帝担心,还要为楚弈担心……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婉韵似乎很是难受的搁了账本,一张俏脸有些发白。唬得我急了,忙扶住她,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姐姐?”
她强笑道:“不碍事,只怕是昨日贪了些冰碗,月事又快来了……”
我扶着她,一叠声道:“雅竹,去宣太医来,这个点上,皇后若是有恙,只怕……”
雅竹应下便去了。我扶婉韵躺好,低声道:“姐姐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笑道:“你哪里看我怕了?又不是要动刀子的事。”
我轻笑,又是苦涩得很:“说不准姐姐是有小壮丁了呢。”
她摇头轻笑:“这个节骨眼上,我若是真的怀有身孕,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拿了团扇为她扇凉:“有没有点小妾伺候当家主母的感觉?”
“谁敢叫你伺候着?”婉韵被我逗乐了,“笨手笨脚的,端个茶水都能将自个儿烫了……”
我恼了,用团扇拍了她一把:“什么时候给你端茶水还把我自个儿烫了?”
她只是看着我笑。
太医来得很快,而诊断下来的结果,果真是婉韵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皇后有孕,生下的便是嫡出,一时消息传开,太后火急火燎的来了,拉着婉韵直笑。
我坐在一边,心里酸酸的。不是不为她高兴,而是,想到我那个孩子来。他要是还在,我此时应该会更高兴吧?可惜,他已经没有了。我看着太后对婉韵的笑脸,还有婉韵略带娇羞的脸庞。其实,还是嫉妒的吧,就算对方是婉韵,我也会嫉妒。现在这个局面,婉韵有孕,势必不可能再管事了,后宫之中人心惶惶,只有我去撑着。
作者有话要说:
☆、宫花寂寞红
可能在好些人眼中,我上位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皇后有孕在身,自然是操劳不得,太后的意思亦是叫我替婉韵撑起来。我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意思,总归太后懿旨命我摄六宫事,他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处理所谓的宫务,难得很。
总之,从婉韵爆出有孕的那天起,我的毓秀宫漪兰殿可谓是门庭若市。殿中省六位尚书出入极为频繁。殿中省分设六局,分别为尚食、尚药、尚衣、尚舍、尚乘、尚辇,所管如同清代内务府。只是我连尚乘和尚辇两局有什么区别都弄不清,晕晕乎乎的听着他们汇报着宫中开支什么的,实在弄不清的地方还得去找婉韵请教。看来这当家主母实在不好过。
如今已是五月了,正是热的时候。我看着屋外金灿灿的阳光,不免叹气。这样大的日头,那些尚书们来回跑也不嫌累得慌……如今事情太多了,我被宫务弄得晕头转向的,又时不时能听到铁勒的战况。其大军势如破竹,根本不是西部的驻军可以抵挡的,这离乌斯曼对天曌国宣战才多少日子,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