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像被谁狠狠捅了一刀,失声尖叫道:“水井之中!?”
太后抹了抹脸,道:“何止啊,除了懿宁宫和东华宫,各宫的水井之中都被人下了玉枝花汁,难怪各宫妃嫔都说腹痛腹泻,全是玉枝的毒性所致!偏偏婉韵那日喝了几杯酒,谁成想弄成这样了!”
除了懿宁宫跟东华宫……武华敏没有想害皇帝跟太后?!怎么可能呢?如果是楚弈,他第一个要害的就是皇帝了……顾及着我?还是什么?他怎么会对婉韵下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想明白,整个人都是蒙的。太后忽然推我一把,低声道:“你去寻皇上吧,或许会让你进凤仪宫的。”
现如今,连见婉韵一面也这么困难?我咬了咬下唇,起身行礼道:“如此,臣女就告退了。”
我刚迈出一步,太后又叫住我,我狐疑的转身:“太后还有事?”
“你要记得你的话,一心只该为了皇上。”太后的话像是重锤落在心里,痛得很,“如今皇后病倒,理应是你这个正一品贵姬撑起来的时候了。皇上不提,可是你也该记得,你是皇上的妃子,不再是楚家的未出阁的女儿了。”
我无声一叹,道:“臣女知道。”
她还是这么看着我,什么也不说。我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儿臣知道了,母后放心就是。”
她这才点头;“去罢。”
我头一次觉得阳光如此晃眼,我根本就不想睁开眼睛。就算我应了又能怎么样?我真的能舍下楚弈?那是我唯一的哥哥啊,我已经失去了一次哥哥,还要再来一次,还要再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失去?
芳婷嬷嬷将我带到东华宫便去了。我愣愣的站在皇帝面前,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他搁了手中奏折,轻笑道:“怎么?颜儿也有哑巴的时候?”
我没有心思与他玩笑,低声道:“婉姐姐……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皇后是中毒。”他淡淡道,对我伸出手来,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便上前到他身边去,“你既然才从太后那里过来,应该知道了。”
我立在他身边,心里苦得很,只能点头。他看着我,语气倒也没有变:“太医院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多谢皇上。”我鬼使神差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心里可没有松快半分。皇帝被我惹得发笑,拉我坐在他身边:“你倒是好笑。”
我不解:“什么好笑?”
“没什么。”他搂着我,还是似乎什么都不上心的慵懒状。楚弈虎视眈眈,铁勒又蠢蠢欲动,婉韵现在又被人下毒,里外皆乱,怎么可能不忧心?
也不知道静默了多久,我终是忍不住打破这份安宁:“我想去看看姐姐。”
他想也没想,轻声道:“不行。”
“为什么?”我急了,婉韵都成了这副模样,他还不准我去?
他懒懒道:“皇后需要静养。颜儿也不要去,若是你过了病气,她也会不安的。”说罢,安抚一般浅啄我的额,“听话。”
我心中有火气,却也爆发不出来,反手抱住他:“我还是想去……”
“不可以。皇后若是醒了要见你,那便另当别论。”
我抬眼看他,他依旧是笑得慵懒,看得我的脸不由自主的发起烫来,心里狠狠地骂了几声“不争气”,只得妥协。我可不敢去闯,羽林卫可不管来的是谁,只听皇帝的。“知道了。”
皇帝这才满意了,我也不说话,就这么僵持着。他懒声笑道:“怨我了?”
“怎么敢。”我道,惹得他一阵发笑,拧了把我的脸,眼中竟是我没见过的疼爱之色:“我看你现在可是愈发胆大了。”
“你还要打我手心?还是打我板子?”
“哪里敢打?打坏了可了不得。”他笑,“朕亦是舍不得打你的。”
我心头一热,乖乖偎在他怀里,搅着他的佩玉玩。他忽而轻笑:“颜儿既然来了,也省了我的功夫。”说罢,托起我的下巴,“可别动,要是画歪了可不好。”
我一愣,脱口道:“你还要在我脸上画一只小乌龟吗?”
“怎会呢?”他眼中满是专注,只是这样回了我一句。眉间有些□□的感觉,叫我忍不住想躲。他轻柔的扳着我的下巴,却也不让我逃开,就那么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勾勒我的眉毛。他在为我画眉!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1】我喜上眉梢,笑道:“皇上画的是什么?”
他勾勒得很慢,浅浅笑道:“拂烟眉。”【2】
我笑起来:“皇上给多少人做过这事了?”虽然知道不该问,只是,哪里控制得住那股酸意?
他手上一停,眼中都是笑意,道:“吃醋了?”
我道:“没有啊。”他含笑看着我,也不问下去,就只是这么看着,我脸上一红,低声道:“是又如何?”
他这才满意了,提笔继续为我画下去。痒痒的,心里却是那么火热,缓声念道:“ 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3】
他笑道:“颜儿于诗书倒真真是很通。”手中停下,“好了。”
“描眉的不都是要研磨吗?”我看着他放下的完整画眉墨,很是奇怪。
他依旧是淡然的语气:“颜儿不知道青雀头黛么?”【4】
我自然是知道的,点头称是。他细细看着我:“很好看。”
“皇上画的,谁敢说不好看?”我挤挤眼。
他只是笑得慵懒,道:“这嘴越来越利了,倒是朕疼坏了你。”
“有本事被皇上疼坏,也是我的本事啊。”
从东华宫出来,我去看了眼凤栖宫。整个宫殿都被羽林郎守着,太医和宫女不住的在主殿和偏殿之间来往。婉韵,不晓得怎么样了……只是,就算不许人进,何必守得如此森严?
我出来不久,在懿宁宫前踌躇,便听到极为好听的女声:“宜贵姬金安。”
回头,雪地上背着阳光立着的粉衣女子,正是武静敏的妹子,弘仪武华敏。我心中对她本就有气,一时更是火了,凛然道:“武弘仪好。”
她笑得一如她姐姐般妩媚,目光滴溜溜转过我:“贵姬想必是刚从东华宫出来吧?”
我强压着火气,低声道:“武香主有事就说吧,我没空陪香主玩。”
“姑娘很恨我?因为,皇后病倒了?”她声音轻得就像在我耳边低语一般,我见她嘴唇几乎没动,估摸是我不懂的武功,冷声道:“不然呢?”
武华敏笑得很美,背光之下仿佛也有光华:“姑娘真的这么想?半点不疑有它?”
我听完此话,整个人都懵了。她什么意思?我正要问,便见她启唇笑道:“臣妾尚且有事,贵姬自便吧。”
我狐疑地看着她去了,一时愣愣的。她什么意思?她没有害婉韵?还是什么?
当日夜里,宫中传来消息,皇后呼吸骤停!皇帝在宫中怒骂太医,甚至放出了皇后若崩,便令其陪葬的话来。婉韵她……我几乎失了神智,等回过神,才见楚弈唇边挂着一抹冷笑,不知道是觉察了什么事。我心里急得不行,可是没有一点办法。楚弈眼睛一眯,沉声道:“决明,叫静敏过来。”说罢,转身便走。
舜英舜华扶着几乎站立不住的我,我看着决明转身去了,已是哆嗦不已。婉韵她,她不会有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林暗草惊风
我也不知道楚弈跟武静敏说了些什么,总之接下来第二日,舜英舜华和武静敏都不在安国府之中,倒像是被楚弈刻意支开了。如今还在年里,皇后病危,铁勒那边又是那副光景,一时国都中人心惶惶,全没有了新年的喜庆。
我的心境比起外面的冷风也暖不了许多。婉韵成了这副光景,偏偏宫里的还不许人去看她,都呼吸骤停了,万一……我焦得不行,恍恍惚惚的。
在正月初四,总算有消息传来,皇后病况基本平稳了,我这才松了口气。倒是武静敏,现在行踪愈发诡秘了,本是在沁芳居见过她,不一会儿,便又在楚弈的书房看到她,难不成会武功的都是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又过了几日,约莫是正月初十之时,宫中又有消息传来,弘仪武华敏意图谋害皇后,皇帝下旨赐死,并株连其族人。毕竟谋害皇后,罪同弑君。我只知道武华敏有个姐姐,其他的一概不知。都查到武华敏那里了,楚弈呢?有没有被暴露出来?
我其实是恨武华敏的,因为她伤了婉韵,可是如果她被制裁,便会将楚弈暴露出来的话,那还是就这样吧。
我不免又好奇起来,楚弈那日寻武静敏,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第二日,她和舜英舜华都不见了?难道是楚弈派她们去做什么事了吗?什么事,非得要银面香主出马?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实则唯有今日,无论怎么在外面玩耍,也是可以的。元宵节的灯会热闹得很,照得国都整个都在橘黄的火光中,繁华至极。平安告诉我,婉韵已经好了,全然没有中毒后虚弱的样子。我这才放下心来,被拉着出门了。除了三位秉笔尚仪与我,还有一位愣头愣脑的。
段知仪穿着一件月白长衫,倒是不复虎头帽的滑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本身气质作怪,我总觉得喜感得不行,连觑他几眼,实在憋不住,躲一边笑去了。
实则今日热闹得很,爆竹声,小贩的叫卖声会杂在一起,倒是种难得的繁华。我们各拿了一只糖人吃,又有舞龙舞狮,街上更是人山人海,好几次险些走失。三个小丫头跑去猜灯谜了,我对那东西兴趣不大,便跟段知仪慢慢在后面跟着。我见他很是迁就着平安,直到现在,目光就没移开过,调笑道:“我看段大人很是喜欢平安?”
他“啊”一声,点头似乎有些忸怩:“是啊。”
“平安是个好丫头。”我道,“段大人是真的喜欢她吧?想娶她为妻?”
段知仪重重的点头:“师傅说,有些东西,值得你一生为之努力。我想平安对我而言,就是这个东西。”
我差点笑出来,要是被平安听到,非得和这家伙翻脸不可。这到底是东西还是不是东西啊……他似乎也意识到失言,挠了挠脸:“叫姑娘见笑了,这些日子,我总是有些……”
我摇头:“男子汉大丈夫,不必拘着这些不放。其实,我也是有事想要问大人的。”
他点头道:“姑娘请问。”
我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人山人海,热闹到了随时可能将同伴冲散,光顾着热闹,应该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吧?我问道:“不知段大人……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了,所以,我想问问段大人……”
段知仪似乎是知道我的意思了,笑道:“我也看过了星象,说来奇怪,紫微垣之中,并未出现什么。”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愣愣的看着他,他这才解释道:“紫微星是帝星,紫微垣之中自然就是帝王的家事了。皇后被人这样害了,象征着皇后的北极五星之一却不见有任何的不对。所以,很是奇怪。”
我虽是听不太懂,但隐隐觉得不对。婉韵遭了那么大的灾劫,星象居然没有显示?!怎么可能呢?段知仪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今夜月亮正圆。常言道,月明星稀,自然是看不到星星了。他低头,道:“不过楚姑娘小心才是,近日太微垣的郎将星光芒大异,有凌帝星之像。”【1】
“郎将星?”我不解。
“郎将星,顾名思义,是指高级武官。而令兄……”
“而家兄,是武官之首,让人不能不怀疑。”我淡淡道,忽然有些想笑,原来,这星象学,从来不是假的。
段知仪欠一欠身:“若真是如此,姑娘定是很为难吧?”
“为难我也没有办法。”我笑,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来继续笑道,“毕竟有时,有选择比没选择更难。因为两边都一样重。”
他似乎很能理解,又看着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的平安:“不仅是姑娘吧,寂将军同样为难。”
我颔首,寂惊云怎么可能不为难?一边是挚友,一边是他所效忠的皇帝,这为难程度不下于我。我苦笑:“还请段大人保守这个秘密,婧颜感激不尽。”
他点头:“姑娘放心就是了。”
我看着街上,又是惆怅起来,不知道,这样的繁华,还能看到几回。到了这太平也粉饰不下去了的时候,硝烟战火,将席卷整个天曌国,而国都,就是战火最为集中的地方。
回到安国府,我径直睡下了。夜里很静,我始终难以入眠,翻来覆去在想着郎将星凌帝星的说法,还有婉韵出事,可是北极五星没有反应的事。如果星象未曾显示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皇帝是刻意的,他知道武华敏是楚弈的人,要杀了她!婉韵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中毒!
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