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真。”
傅添看到,黄真在听到自己声音后明显抖了一下。
黄真眼睛都哭肿了,站起身,紧闭起眼睛,道:“世子,黄真带乐喜暗中换了几条线才来到这里,想着是安全了些,没想到,刚一来,宅子里便有人等着,打昏了我,醒来以后,姑娘已经不见了。世子,黄真辜负了您的托付。”
傅添面上不显,沉声道:“回京。”
黄真抹了泪跟在傅添后头,他看见世子上马时候,连着蹬空两次。
整个南朝都是他刘谨的,单看刘谨在几年前就把局布好只等君入瓮便知道,刘谨不会留给对手一丝一毫的机会翻盘。
傅添回到皇城时,天已经大白。
泰王早已自尽而亡,尸身不知道被人收殓到哪里,乾坤殿前又整整齐齐地站了许多侍卫。
皇城并未受到损害,因而除了大门正在维修,其余的早已经按部就班。傅添越往里走,就越看到,刘谨治下的条理。
所有人并不因为皇城的动荡而失去了秩序,相反,每个宫人都各司其事。
脚下,昨晚没扫的雪已经清扫干净。
刘谨是在暖阁等着他。
“世子可回家看过了?”暖阁里温暖如春,刘谨正习字,知道是傅添来,头也不抬地说。
傅添步步平稳,站定,看着偌大的暖阁那边,单有刘谨一个人,傅添道:“看过了,和峰山宅邸一样,空无一人。”
是的,刘谨既然要彻底整治亲王,一个泰王又怎么够?可别忘记,刘翊,齐王世子在外还是个乱臣贼子。刘谨就此,需要给外界一个交代。
刘谨手中的笔不停,收笔以后,也没管案上的字,径直走过来,招呼傅添,“坐。”
傅添没有推辞。这次,刘谨没有煮茶,他准备了几坛酒,两只敞口碗。
“恭喜皇上,得偿所愿。”傅添抬手倒了一碗。
刘谨笑了,也倒一碗,仰头饮尽。
“轶凡呢,该叫她出来一起。”傅添也饮尽,热辣的白酒下肚,连被外面冰雪冰冷的手都渐渐回温。
刘谨轻描淡写道:“傅添,你知道的,她回来,我还怎么会让她走?”
“我来,也是为了带她走。”
刘谨似乎十分惋惜,抬眼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不熟悉的面容,道:“看来是谈崩了。”
*
杨轶凡变得愈加焦躁不安。
门口忽然有了响动,她立刻回过身去,见是刘谨,连忙跑过去,目光却停留在刘谨身后空荡的门外。
“气色好多了。”刘谨端看杨轶凡,正欲牵起杨轶凡的手。
不料被杨轶凡躲开。
杨轶凡后退一步,紧紧盯着刘谨,一字一句问:“世子呢?”
“他不是世子了。”刘谨无意多说,到处环视这间宫殿,笑了,“看来你还不习惯这里,不过没关系,朕今天就把明花和小撑子他们派过来,还让他们服侍你,从今往后,朕再不需要忍着不见你,咱们在这里好好生活,就像寻常夫妻那样。”
“世子呢?”杨轶凡继续问。
“意如,你当知道,朕不希望从你嘴里听到别人。”刘谨依然笑着,可让杨轶凡看起来,却觉得陌生不已。
这还是刘谨么。
不,这是帝王,而她居然忘了这点。
“我要见世子。”杨轶凡语气里已经充满了哀求。
刘谨再也不能对杨轶凡的话恍若未闻,他忍不住向杨轶凡走了一步,看着杨轶凡往后退,他站定,问:“以后没有傅添,只有我了,好不好。”
杨轶凡震惊不已,刘谨居然知道刘翊就是傅添。
难怪,难怪刘谨这样坚决。
“不好。”杨轶凡满眼惊恐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想往门外跑。
刘谨比她更快,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扛到肩上,一步一步往内殿走去。
“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傅添!傅添!”杨轶凡死命挣扎,伸手捶打刘谨的背,她不停地喊着,可刘谨依旧无动于衷。
刘谨把杨轶凡扔到软榻上,按住杨轶凡的手,欺身压过去,定定地看着双眼通红的杨轶凡,咬牙道:“裴意如,你是朕的!”
“我不是裴意如,我是杨轶凡,我不是你的!”杨轶凡拼命摇头。
“很快就是了。”刘谨抬手撕扯杨轶凡的衣服,不顾杨轶凡的喊叫,他低低地说:“你怎么能不是我的,嗯?我掏心掏肺对你,你就这样报答我?你怎么能如此无情?你的心肠就这么冷硬?”
“傅添!傅添!傅添!”杨轶凡撕心裂肺地叫着,衣服已经被扯开,露出了半个肩头,杨轶凡狠狠地咬住刘谨的手,几欲咬出血来。面对皇后的迫害,她可以从容赴死,但事关傅添,她不能。
刘谨忍着痛,他也气急,大声道:“继续咬,傅添会来救你么?他是叛臣!明日就是他的死期!你还期待什么!”
这句话一出,杨轶凡就松了口,躺在软榻上,双眼看着宫殿顶繁复的花纹,忽然就流下泪来。
刘谨蹙眉,刚要说什么,就听门外宫人的通传,“皇上,淑妃娘娘到了。”
他起身,冷声道:“想死,也得看朕的意思。”
杨轶凡没有反应。
刘谨气得拂袖而去,出门也没看宜淑妃,丢下一句“看好她”就离开。
宜淑妃已经削发,她就在宫内的佛堂参禅,如若不是知道杨轶凡的事,她不会出来。
刚进内殿,宜淑妃就听到杨轶凡咬紧了牙关也不敢啜泣的隐忍声音,临到软榻前,她看杨轶凡衣衫有些凌乱,但好在没有酿成大错,因而便松口气,坐到软榻边上,伸手替杨轶凡盖上锦被。
“你激怒他,有什么好处呢?”宜淑妃叹气。
杨轶凡擦擦泪,整理好衣服便坐起来,眼睛漆黑,还蒙着淡淡的水汽,她对宜淑妃行礼道:“宜淑妃,我欠你一句对不起,还有谢谢。”
“所以你是跟我告别,也是跟皇上告别了。”宜淑妃似乎要看进杨轶凡的灵魂里了,“你想寻死?”
杨轶凡摇头,“不,我很感激皇上为裴意如所做的一切,所以至此,我不会恨他,就当是还债。可他要杀了我的爱人,我便要恨他。”
“这些又怎么一句话说得清楚?”宜淑妃神色温和,“皇上何尝不痛苦?到最后,你爱上别人,皇上又要找谁去说?”
杨轶凡的泪簌簌地往下掉,“可这是我的心哪,如果我能管住它,我就该和刘谨在一起,没得白叫傅添搭上性命。”
宜淑妃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沉默不语。
杨轶凡最后握住了宜淑妃的手,指向了自己的胸口,啜泣道:“可这是我的心哪。”
宜淑妃是明白的,爱情是最飘渺的事情,可心却是实实在在的,它会骗任何人,可唯独不会骗本身。
否则,她又为何为那个人守了这么久的光景?实在想不透,实在放不下,想着出了家就是好的,可到头来六根都静不下来。
宜淑妃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种苦。
“齐王一家,会比王氏更早获罪。”宜淑妃压低声音,“先前,世子找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解锁完了O(∩_∩)O~~
☆、端妃娘娘的决绝
刘谨晚膳时分又来到,见杨轶凡还是一言不发,刘谨也没有恼,叫明花备了一桌好菜,然后就坐到杨轶凡旁边,伸手把她垂下的头发撩到耳后,笑道:“还生朕的气?”
杨轶凡抿着嘴,没有言语。
“朕想着,这么久没见你,便推掉那些收拾摊子的事,意如,不管如何,陪朕用顿膳也是好的。”刘谨言辞恳切,目光里再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了。
尽管杨轶凡没说话,但她已经起身,率先坐到圆桌边上去了。
明花在旁暗暗心喜,她留意了眼刘谨面上的笑,垂首退出去。
“这牛乳酪,你是最爱吃的。”刘谨也坐过去,亲手打开一个小圆盖子,把那碗乳酪推到杨轶凡跟前。
这顿餐,杨轶凡用得很压抑,桌上所有的菜品都是她最喜欢的菜,可为什么每吃进一口,她都觉得喉咙生涩非常,难以下咽呢。她懒得张嘴说话,但刘谨似乎并不甚在意,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着什么,他会讲些以前的事。
杨轶凡听进耳朵里,就有些怅然若失。原本一切都还是好的,怎么到最后,居然成了这般模样?若是以前,刘谨如此,她定然不会对他不理不睬。
可有什么办法?
刚放下筷子,杨轶凡忽然开口问:“皇上白天说的是什么意思?”
刘谨笑容不变,“刚吃过,我们沿小路走走吧。”
杨轶凡刚要说话,却被刘谨不轻不重地捏住了手。
她虽然看刘谨还笑着,但也知道刘谨不高兴了,于是生生咽下了下一句话。
“朕知道你怕热,便叫人在御花园南边多建了座阁楼,夏日那里该是很清爽的,到时候荷花池开满荷花,朕便带你去湖上泛舟。”刘谨微微笑了,“你若是还有了身子,那便是三人成行了。”
“皇上。”杨轶凡嗓子一阵阵发紧,她失声叫道。
刘谨偏头看着她,问:“如何?”
“我无福消受。”杨轶凡深吸一口气,明明白白说出来。
刘谨指了指他们身后的暖阁,“冬天便在这里,京城底下没有温泉,朕便让人造一个出来,朕会把最好的都给你。”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接受?”
“若我没有经历这一遭,那么,我会很开心。”杨轶凡哽咽道,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曾经喜欢过的人,她要当面告诉他,她最终要离开他。
“可,我已经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杨轶凡流着泪微笑起来,说,“我每天都想要看见他,我们一起上班,一起吃饭,做任何寻常的事都会比以往一个人更快乐。”
刘谨转过身,冷声道:“别说了。”
“刘谨……”
“等你想好怎么跟我说话再说。”
刘谨丢下这句话就大步走开了。
杨轶凡捂住自己的额头,没希望了。她穿得很厚,可依然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关于齐王府的处置,刘谨把消息捂得很严,也就是宜淑妃知道了那么一点口风。
明天,刘谨就要向天下人表明他的态度和强硬手腕了。
而刘翊,就要成为刘谨巩固权力的血红基石。
杨轶凡咬咬牙,下定决心,提起宫装下裙,向着刘谨的方向就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皇上,求您饶他一命!我什么都听您的,您让他回去,我留在这儿,我再也不离开了,皇上!”
喊到后来,杨轶凡压制不住的哭音就被风声掩盖了。
寒风簌簌,树被吹得枝桠颤动,路边的灌木丛也喧嚣起来。杨轶凡就站在黑夜之下,无助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周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我不走了,你放过他。”
最终杨轶凡被出来找她的明花给扶回去。
主仆二人刚一离开,刘谨便从树后慢慢走出来。月光投在他脸上,留下一半的阴影。他望着她们的背影,看不出是怎样的神色。
“我放过他,谁放过我?”
他低低地说。
明花忧心忡忡地为杨轶凡披上披风,眼眶不由得红起来,哽咽着道:“娘娘,奴婢等到您回来也是命中的福气,本以为您跟皇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如今您怎么了?怎么就看不到皇上的好了呢?”
杨轶凡此刻心都坠到冰窖里去了,她忍不住裹紧衣服,说:“不是看不到,是看到了也放不进心里。”
“您等皇上那么久,现在就放弃了吗?”明花问。
放弃了吗?也对,也不对。
“明花,我爱的人明天就要死了。”杨轶凡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恳求似地看着明花,“他要死了。”
明花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端妃。
印象中,似乎无论受到皇帝怎样的冷遇,最终都笑呵呵地挺了过来,偶尔会哭,但并不痛彻心扉。可现在呢,她无助地像个小孩子,哽咽不能语,只要说起她的爱人,她便止不住地难过。
明花于是明白,刘谨让端妃知道什么是心动,端妃的爱人教会端妃什么是刻骨。
“我还要去求皇上。”杨轶凡挣脱了明花的手,沿着记忆的方向向着刘谨的书房去了。
“娘娘!”明花跺跺脚,也跑着跟了过去。
意料之中的,刘谨并不愿意见杨轶凡。
德新出来传话,看着台阶之下,身材瘦弱但面容坚毅的女子,低声道:“皇上睡下了。”
“那你告诉皇上,我留下,我不走了,放过世子好不好?”杨轶凡扑通一声朝着德新跪下了,连连磕头,“德新公公,求你帮我传个话,我不走了。”
德新为难地不行,眼前这个面容还是乐喜的静皇贵妃,让他怎样都不好拒绝。可皇命在那,他不得不为。德新也向杨轶凡跪下,劝杨轶凡回去。
刘谨怒气冲冲地踹开门,快步走下台阶,一把扯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