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觉得,还是请十郎帮忙最好,十郎是做生意的人,定然少不了与各色人打交道,寻几个人去救歌蓝,应该不成问题。若是告知官府,动静一闹大,万一那些人将歌蓝转移地方,或者杀人灭口可怎么办。”邢娘也抹干眼泪,附和道。
冉颜点点头,她现在是清修之人,其实也就是变相地被软禁,如果亲自下山去找刘刺史,指不定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我修书两份,一封由您亲自去交给十郎,另一封让晚绿交给刘刺史。”
邢娘也觉得可行,便去几前磨墨。
冉颜提笔刚刚写了几个字,便听晚绿在门外道:“娘子,十郎来了。”
“正好。”冉颜放下笔,理了理衣襟裙裾,准备出去,抬头便见到一只白净的手放在敞开的木门轻叩。
“十哥?”冉颜不禁唤了一声。
门外探进一张明艳的脸,带着春风一般的温和笑容,双眸莹莹,“想不到我竟进来了吧。”
冉颜也笑盈盈地请他进来,在几前跽坐,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道:“影梅庵不是从不接待男香客么?”
冉云生抿了口水,狡黠一笑凑近冉颜神秘地道:“我告诉她们,其实我是女扮男装……”
“哈!”冉颜仔细看了看冉云生的脸,线条柔和,毫无瑕疵,他这么一说,冉颜才注意到,他今天刻意穿地宽袖大袍,显得腰肢纤细,越发如女子一般,“十哥可真作怪,全苏州都知道冉十郎容色秀丽明艳,我猜,那些女尼早就知道你是冉十郎,却不忍心将如此天人拒之门外罢了。”
“你这丫头真是越发胆肥!竟拿十哥打趣了。”冉云生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他话虽这么说,语气中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反而心中为妹妹不再伤春悲秋而开心。
“十哥,你这会可是来得正好呢!我有事找你帮忙。”冉颜敛了笑容,正色道。
冉云生见她这副严肃的模样,也渐渐收起了笑容,连忙问道:“阿颜遇上什么麻烦了么?”
“嗯。”冉颜将那张写有地址的字条递给冉云生,把之前的事情细细与他说了一遍。
冉云生越听越是惊讶,“竟有这等事!可官府不是找到歌蓝的尸体了吗?公审那日,我也在后堂听着,说是翻看记录,两年前七月下旬,和八月上旬,分别在平江中打捞出两具被溺的女尸,因面目全非而无法辨别身份,现在看来,就是殷三娘和歌蓝了。”
“官府只是找到两具年龄相符的女尸骸骨,况且打捞上来时都已经面目全非,当时都无法辨别其身份,难道就因为与此案恰好相符,便断定其中一具女尸是歌蓝?”冉颜不想指责刘品让什么,古往今来官场上都是如此,得过且过,只要凶手没有抓错人,案情推理顺畅,证据确凿,便已经是难得负责任的好官了,谁又会在意两年前无名尸体的真正身份呢。
冉云生二话不说地抓起写有地址的字条,起身道:“好,我立刻去找人。”
不管他心里是否相信歌蓝还活着,哪怕就是为安了妹妹心,也得刻不容缓地把人给找出来。
冉云生刚到,又急匆匆地走了,只留下两个侍婢,拎进来两只食盒,冲冉颜行礼道:“十七娘,十郎命奴婢们把饭菜送进来。”
冉颜看她们手中那两只雕花精致的食盒,认出是出自天香楼,“怎么有两个。”
其中一个侍婢道:“十郎清早去了趟城北,接了从长安过来的二十娘,还未曾用饭,便打天香楼取了两份,说是要和您一起用餐。”
冉颜觉得很窝心,想起了上次答应下厨给他做饭,后来因事情多便搁置了,这次真得好好慰劳一下他才行。
“饭菜摆上,把十哥那份拿下去分给邢娘她们吧。”冉颜道。
那两个侍婢手脚飞快地把饭菜摆了出来,晚绿拎着寺院送来的食盒进来,道:“娘子,送饭的那个小尼姑伸头探脑,看样子就是别有居心,要不要奴婢告诉庵主?”
冉颜静静咽下口中的饭菜,淡淡看了她一眼道:“那本医书五天之内抄完,你觉得自己有时间去告私状吗?”
晚绿刚刚才恢复的精神劲儿一下子又萎了下来,耷拉着脑袋,领冉云生的两个侍婢吃饭去了。
晚绿她们知道冉颜吃饭不喜欢人伺候,可两名那两名侍婢不知,互相对望了一眼,低着头跟她走了出去。
用完早膳,冉颜命邢娘到山下的村子上买些菜回来,又修书一封,让晚绿立刻送给刘刺史。
晚绿一脸雀跃,但凡不让她写字,便是跑一天她也不嫌烦。
接下来便是等待,冉颜分析目前的形势,殷府里面一团乱,应该也无暇关心别的,十哥多找些人过去,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冉颜捧着冉云生昨日给送来的几本医书,从中随便抽取一本观看,看了一会儿,听见远处隐隐传来琴音,依旧古雅悠然,流淌在尚有残雾的山间,显得空灵缥缈,宛若天籁。
冉颜不懂音乐,但也不由得被其中的意境感染,仿如心灵得到洗涤,恢复到最初纯净而无忧的模样。
“真好。”曲音毕,冉颜恋恋不舍地叹道。
“娘子,这琴音好像是从山下寺院里传来的。”小满道。
“山下果然有寺院?”冉颜记得那天晚上过来的时候,四下都是草丛树林,并未看见有寺庙之类的建筑。
小满笑道:“有呢,还是个大寺,叫做云从寺,距离这里只有一两里路,就在南边那一大片树林里。”
“那抚琴之人想必也是个高人吧。”冉颜随口说道。
小满道:“云从寺里面有好几位高僧呢,听说他们戒律院的怀隐师父还是个二十七岁的俊秀和尚,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多少娘子都叹他怎的如此想不开,好好地便出家做了和尚。”
冉颜放下书册,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
小满看她感兴趣,便立刻一脸八卦地道:“听说齐六娘就常常跑到云从寺上香,还特地去寻过几回怀隐大师,别人都说她有意怀隐大师呢!奴婢觉得,齐六娘那么清冷孤傲,定然是爱之不得,心伤成疾,所以才一副天下郎君皆不入她眼得姿态,唉,真是可怜。”
冉颜挑挑眉,道:“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个故事润色一番,匿名写个话本子卖到书社去,指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冉颜话音方落便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略带怒气地道:“这样岂不是成就那个贱女人一番佳话!她才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天仙,整个的就是下作、无耻、卑贱。”
冉颜一抬头,瞧见门口立这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着浅黄薄纱襦裙,巴掌大的小脸上柳眉倒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中也满是鄙夷愤怒,使得她那张本就娇艳的脸,显得越发生动。
她一对上冉颜沉冷的眼眸,顿时愣了愣,疑惑道:“你是十七姐?”
冉颜眉梢一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女孩竟是冉云生的亲妹妹,二十娘冉韵。上一次见到她时,冉韵是个只有八岁的小孩子,现在像是抽条一般,变得亭亭玉立,面容也更加明丽几分,虽比不上冉云生,却也大小是个美人了。
“阿韵。”冉颜记忆里和冉韵的关系着实不甚好,冉韵看不上她那一副娇娇弱弱、顾影自怜的姿态,常常看她的时候都是泛着白眼,不过她却因着云生的关系,对冉韵很不错。
冉韵一时不能接受,那个弱弱的冉十七,两年不见居然变得如此沉静!这也让她对冉颜的印象改观了一点,一边不住地打量冉颜,一边道:“以后不准你再夸齐六娘,那个女人虚伪至极,竟敢觊觎我阿兄,让阿兄给她做情人!嗤!她算哪颗葱,连给我阿兄提鞋都不配。”
冉颜眼睛微眯,眸色暗沉,声音也不自觉地冷了下去,“她当真如此说?”
冉韵感觉到她身上的不善,面上微微诧异,却还是道:“自然是真的,虽然阿兄让我不要说出去,但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冉颜气呼呼地说了一通,转而问道:“我阿兄呢?”
第91章 娘子,好巧啊
冉云生的两个侍婢看见冉韵,连忙欠身行礼,“见过二十娘。”
“尔冬、浅雪,阿兄呢?”冉韵见到冉云生的侍婢,忙问道。
“十郎有事出去了,二十娘这么着急寻他,可是有重要事情?”其中一个杏色流花裙的侍婢出声答道。
冉颜靠在圆腰椅背上的身子稍稍挪了挪,这才仔细打量冉云生的两个侍婢。两个女子打扮得素净得很,长相也只是中等,丝毫不起眼,看她们的装束全然不会想到这是苏州首富嫡子的贴身侍婢,但是二人举止落落大方,小满相比之下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有急事,有什么急事?去了哪里?”冉韵急急追问道。
冉颜看她的情形,好像真有要事,便开口道:“出了什么事?”
冉韵这才将目光转回冉颜身上,心里本不欲与她浪费口舌,可看着她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质,心念一转,答道:“还不是那个什么齐家,我今早刚刚到府里,便看见齐家家主拜访我阿耶,还有族老在场,我便偷偷躲在后堂听,齐家却是想与我们家结亲的。他们中意的是我阿兄,我不要阿兄娶齐家的女人。”
冉韵厌屋及乌,讨厌齐六娘,连同她们家所有娘子都一并厌了。
“齐家准备用哪个娘子联姻?”肯定不可能是齐六娘,那是个顶着苏州第一美人名头的人,估计他们不会舍得拿来与一个商贾联姻。
冉韵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冉颜平静无波的面容,她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这个十七姐居然长得如此好看,与记忆里怯怯弱弱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也不知道打算拿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塞给我阿兄。”冉韵气呼呼地坐到廊下,恨恨地道:“也不知怎的,阿耶居然不曾立刻拒绝。”
冉颜心中微堵,冉氏不曾反对,恐怕也是因为近来名声因她受损,所以想通过联姻的方式进一步巩固家族的地位。
“你真是冉十七娘?”冉韵看见冉颜暗沉沉的眼眸,不禁问道。
“你觉得呢?”冉颜淡淡地将问题推了回去。
两厢沉默了片刻,院门竹扉吱呀一声,却是邢娘挎着框子菜进来了,看见冉韵,先是微微一怔,辨认了两息,惊讶道:“是二十娘?”
“邢娘。”冉韵起身行礼。邢娘是郑夫人身边的老人,她行礼也是应当。
邢娘连忙放下框子,过来虚扶冉韵,“快快起来,老奴怎敢当二十娘如此大礼,可折煞老奴了。”
冉韵对待邢娘要客气得多了,甜甜笑道:“以前我在苏州时,还多亏您照顾呢,阿娘也常常说以前多亏是您教养过我一段时日,荥阳郑氏家出来的,不是寻常人可比。”
“哪里,三夫人过奖了,二十娘恐是不认识我家娘子了吧?”邢娘领她脱了鞋履,跽坐在廊上,感叹道:“娘子因病在城南的庄子上修养两年,人也变得寡言多了。”
“城南?”冉韵一下子就明白了,冉氏在江南道和淮南道有不少庄子,其中不乏精致的,可城南那个庄子不曾依山傍水,在乡下地方,若不是因为那里还养着一园子牡丹,恐怕早就荒废了,养病能养到那里去?
“怪不得。”冉韵看了冉颜一眼,心中顿升怜悯,刚刚养好病又被扔到这个荒郊野地,阿兄从小便与她处得好,也难怪如此关心她了。
少女的情绪变化很快,喜恶有时也只在一念之间,冉颜看着她渐渐变化的眼神,微微一笑道:“十哥的事你也不用着急,我相信三叔也不会任人拿捏,他闯下的家业将来是由十哥继承的,十哥的夫人将来可是当家夫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行的。”
至于齐六娘,如果她死了心最好,若敢耍什么手段,冉颜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唐朝风气虽然开放,男人有寻花问柳的权利,女人也有偷情的权利,有些妇人还公然在外面养面首,但是这种情况在南方表现并不是很明显,甚至有些家族更如殷氏那般,礼教森严,齐六娘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对冉云生说出这个要求?
“你说的也是,是我太着急了。”冉韵轻叹了一声。
两人原本关系就不甚亲密,即便冉韵现在心里对冉颜的看法有一丝改观,但冉颜有些寡言,况且她们之间心理年龄差距甚远,根本聊不来。冉韵坐了一会儿,与邢娘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冉颜让冉云生的两个侍婢也同她一并回了冉府,在这里枯燥乏味,尔冬和浅雪虽然不曾表现出来不耐,但跟着冉韵走时,却十分爽快。
邢娘把竹篓拎到廊上,一边拣菜一边倒,“娘子,老奴方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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