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琳琅斋,冉云生又上了马车。
站在这里便能瞧见布庄的招旗,这几步路步行也可以,冉颜奇怪,冉云生为何选择这么麻烦的再上下马车。
虽是疑惑,冉颜却还是跟着上了车。
马车只须臾便到达了布庄门口,与他们同时到达的还有另外一架油壁香车,四围有幔幕垂垂,香风飘散,冉颜尚未下车,便已经闻到了香气。
布庄老板一看门口几辆华贵的马车,顿时心里乐开了花,连忙站到门口相迎。
冉颜在车下站定,看见油壁香车上跳下来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袭绛色绢地茱萸纹绣襦裙,墨发挽了一个简单的丫髻,浅黄色纱罗做饰,行动起来飘逸活泼。
“咦,几个月不在长安,竟流行这种时世妆了么?”冉韵嘀咕道。
不想那少女竟是听见了,止住脚步,笑盈盈地看向冉韵道:“这是我自己琢磨的,咦……”
少女的目光落在冉云生的面上,叹道:“好美的郎君。”
鲜有人这么直接又旁若无人的感叹,冉云生顿时红了脸,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垂眼对冉颜几人道:“进去吧。”
“我叫独孤斓燕,你们是哪家的郎君娘子?”少女毫不在意冉云生的回避,追问道。
第193章 独孤斓燕
冉颜心叹,真是一巴掌能拍出个权贵啊!独孤姓出自刘姓,起源于北魏时代北鲜卑部落,是汉光武帝刘秀的后代以独孤为氏。而能在长安且如此富贵的独孤氏,必然身份显赫。
“原来是独孤二娘,在下一介商贾,身份低微,不敢辱了独孤娘子的耳。”冉云生客气地拱手行礼,而后匆匆拉着领着冉颜姐妹三个进了布庄。
“咦。”独孤斓燕才注意到冉云生身后的冉颜,直到几个人进去之后才对身后的侍婢道:“那个娘子好生奇怪。”
“娘子觉得有何不妥?”侍婢一直垂着头,并未瞧见冉颜。
“也非是不妥,开始根本注意不到她,仔细瞧才发觉长得标致。”独孤斓燕也说不出具体的感觉,只觉得那个女子的眼眸幽深得让人想去探究。而且隐隐觉得,似乎因着她太过冷硬的气质和素净的衣裙,将容色减了四五分。
掌柜年近五十,干瘦的身躯有些微微佝偻,稀拉拉的胡须在下巴上,一双精明的三角眼,逢人就带三分笑,看起来有些滑稽却也很有亲和力。
琳琅斋距离这里不远,冉云生也是老主顾,掌柜自是认得,便挥手令一个精明的小二领着,自己则亲自接待独孤斓燕,“娘子需要什么样的料子?”
“我阿姐前日得子,我要一些可做婴孩衣裳的贴身衣料。”独孤斓燕进了店内,目光四处打量,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那可真是大喜啊,恭喜恭喜!”掌柜像是自己家得了喜事一般,更殷勤介绍起衣料,“小的店里的确是有些好料,这次从西域过来的白叠布质量极好,掺了蚕丝织成,柔软舒适,颜色又多,小的一直没舍得卖,没想到天意竟是专门留给独孤娘子了。”
独孤斓燕收回目光,被他说的布料吸引,“取来我瞧瞧。”
“您随我到雅间歇息,马上就取来。”说着令小二去取布,然后亲自领着独孤斓燕上了二楼。
掌柜见独孤斓燕目光不定,猜到她还惦记着冉云生,便似随口地道:“方才那位冉郎君真真生得跟仙人临凡似的,小的看过好多回,再见着都还移不开眼呢。”
“冉郎君?”独孤斓燕颇感兴趣地问。
掌柜笑眯眯地道:“西边街上有家琳琅斋,冉郎君是他们的少东家,年方十九,尚未娶亲呢。”
掌柜觉着自己这是办了好事,眼看着独孤斓燕对冉云生很是上心,即便冉云生赘婿入了独孤氏,也是件天大的好事。
独孤斓燕心中一喜,“他叫什么名字?”
“冉郎君在族中排行第十,名唤云生。听说他们那一支是冉闵的后代,在江南颇有声名。”掌柜道。
“好极了!”独孤斓燕一抚掌,神色间满是欣喜,却没有一丝恋慕的意味。平掌柜因着垂头带路,却也未曾注意。
到了二楼,茶水刚刚入口,几个小二便把布料送了来,约摸有十六七匹,颜色丰富,却没有任何花纹。
掌柜见独孤斓燕似乎有所不满,连忙道:“娘子,婴孩肤幼嫩,布匹是越柔软越好,而且缝衣的针脚也不宜太密,贴身的衣物上不能绣花儿,才不至于磨伤皮肤。这种白叠布是小的店里独一份的,别处粗糙又没有颜色……”
他说着随手拿过来一匹,“您摸摸,比绸缎还适手。”
独孤斓燕伸手摸了摸,果然入手软滑轻薄,而且绵绵的,加之她心情不错,便道:“这些我都要了,送到府上去吧。”
说罢,令侍婢付钱,而后便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云芝,你觉着他像不像画像上那个人?”独孤斓燕虽是问,语气中却十分确定。
侍婢也附和道:“有五六分相像,而且比画像上风采更胜!”
独孤斓燕飞快地上了油壁香车,催促车夫道:“走!”
站在二楼另外一间雅间窗侧的冉云生看着独孤斓燕急急离开,脸色略有些苍白,鬓角甚至渗出了些许汗水。
冉颜并未如冉韵和冉美玉那样投入地选着衣料,而是一直注意着冉云生的神色变化,心中不禁暗暗惊奇,心里也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几分。
“十哥。”冉颜抱着一匹冰蓝色缎料走到他身侧,状似让他帮忙看看的样子,却小声道:“若遇着什么困难,不妨说出来,以便早作应对……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人多好商量。”
冉云生潋滟的眸光中透出几分感激,叹道:“也对,待回府再说吧。”他目光落在冉颜手中的布匹上,评价道:“颜色不错,可这大冬天的,穿着这个色会不会显得太过清冷一些了?”
“阿兄,你也来帮我看看,这个颜色如何?”冉韵把一匹鹅黄色的锦缎扯开,问冉云生道。
冉云生正要答话,掌柜却挑帘进来了,笑容满面地道:“十郎好久不曾过来了,方才怠慢了。”
“平掌柜言重,某也是生意人,自然明白。”冉云生浅浅笑着答道,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忧心忡忡。
掌柜神色暧昧地道:“方才独孤二娘询问我关于十郎之事,我看十郎好事近了。”
他此话一出,屋内挑选衣料的几个人都顿下手,冉美玉问道:“独孤二娘,可是大将军独孤彦云之女?”
“正是。”掌柜答道。
独孤彦云是秦王府旧部,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悍将,可惜的是,在贞观初年与颉利可汗的对峙中牺牲。
其子独孤谋亦是名猛将,不过比起其父却是略逊一筹。下有两女,长女独孤斓宁,次女独孤斓燕。因着独孤彦云的原因,圣上对独孤氏也颇有照拂。
“独孤氏也是门阀大族呢!”冉美玉惊叹道。冉云生若真能娶得独孤斓燕,或者入赘独孤家,对冉氏来说都有莫大的帮助。
冉韵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我虽不认识独孤二娘,但对她也略有耳闻,独孤斓燕不喜欢阿兄这一类的美少年,倒听说她一直对萧侍郎崇慕有加。”
冉美玉心中不以为然,她刚刚明明看见独孤斓燕痴迷的神色,心以为冉韵不过是故意气她罢了。不过,她却忘记了一般人看见美的人或物都会心情愉悦,多加留意。
“有这等事?”平掌柜也很疑惑,不过他这小门小店的,也没有参加过什么上流聚会,那些风闻自然不会特别当真,但冉韵与许多贵女都有交往,如果贵女圈也都这么流传,恐怕多半就是真的,不过,“萧侍郎克妻,莫非她变了心意?”
“不说这个了,平掌柜可有什么别致的衣料,可莫要藏私啊。”冉云生笑着转移话题道。
平掌柜笑呵呵道:“那是一定,近来我新得了几匹烟罗、月光绸,都是极品,不过货源有限,只五匹而已。”
他转身走到门口,探出头去,小声吩咐了小二几句。
不过片刻,小二便捧着一只长形硕大的包裹走了进来。冉颜只看了一眼,外面用来包裹的料子竟是上好的绸缎,可见里面的东西得有多金贵。
平掌柜将竹帘落下,亲手过来解开包袱。
一时间,众人眼前水光浮动,一匹月白色的绸上竟然隐隐流动光泽,似是月光,又似是水波,即便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也美的令人炫目。
冉颜却被旁边的一匹烟罗吸引,淡淡的如水墨一般,是浅浅的烟色,映着旁边一匹豆绿色的月光绸,宛如三月的烟雨江南。
平掌柜满意地看着几个人震惊的表情,再看一副古井无波模样的冉颜,就觉得有些不顺眼了。
半晌,还是冉韵第一个赞叹出声,“这得不少钱啊!”
冉美玉噗嗤一声笑,伸出纤纤玉手抚上那匹浅橘色的月光绸,“你那么多钱不花,留着做什么?”
这话颇有种在平掌柜面前摆阔的嫌疑。
光是这东市就有冉家四个铺子,而且做的都是不同营生,只有生意广的大商贾才会尝试去做许多行业,冉氏有多少钱,平掌柜即便摸不清楚也能猜出一些,哪里又需要明着摆出来。
“咱们店铺也都离得不远,冉府又是老主顾,不瞒几位,这烟罗一丈三十贯,月光绸一丈六十贯。”平掌柜万分诚恳地道。
价格一出,连冉颜也有些心惊肉跳了,这烟罗一丈都够买一匹多的上品绸了,如此算来这一匹至少也得一百五十贯。长安米价不过五六文,这一匹布够一家四口吃上十年的了。
说罢又补充道:“长安贵人多,这东西不愁销路,我今个是瞧三位娘子天姿国色,十郎又是老主顾,这才取了出来。”
平掌柜这诚恳地一夸,冉美玉和冉韵心里都喜滋滋的,毕竟少女爱美。冉颜心理已过了为少女的年纪,但是个女子都会注意一下自己的仪表,虽然对平掌柜的话没什么太大反应,但心里也很喜欢这匹烟罗。
“你们都挑一挑吧。”冉云生道。
冉韵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本来想说不要,但看冉美玉挑得起劲,心里顿时不平衡起来,凭什么她家的钱自己勒紧裤腰带,却让别人花?遂也一咬牙,开始挑了起来。
第194章 纹样
冉颜迟迟未动,因为她笃定自己看中的那匹不会被她俩选走。
果然,不一会冉美玉已经挑了两匹月光绸,冉韵也挑了一匹月光绸,一匹烟罗。
一共只有五匹,包袱里只剩下那匹烟色的烟罗。这个颜色太素,少女很少会喜欢。
“就这个吧。”冉颜道。
冉云生顿了一下,觉得冉颜就一匹,还是颜色并不鲜亮的,正欲出声,平掌柜便很有眼力地推荐道:“店里还有几匹象牙色缎子,与烟罗搭配再好不过,烟罗做罩衫,底下牙白的缎子上边绣些荷花纹样,更有意趣,这位娘子可需配一匹?”
冉颜尚未答话,冉云生接口道:“取来瞧瞧吧。”
从前只要是看上的东西,冉颜并不会在乎是不是奢侈品,自从秦云林离开后,便没有人陪她逛街,因此购买东西都是去固定的几家价格不菲的品牌店,但此时此刻花着别人的钱,又是不同的感觉了。
由一个从不会为钱担忧的女强人,到需要别人养活的闺中弱女,冉颜高兴自己有了一个很好的兄长,同时也有些苦涩。
象牙色的缎子是上品,价格合适,冉颜瞧着颜色什么都不错,便就定下了。
几个人出了布庄,再前往绣庄。她们买的这些料子都是没有花纹的,若想绣什么,得另外去绣庄选图样。
绣庄的老板叫徐文昌,是个三十五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脸型呈梯形,上窄下宽,宽眉大眼,长得虽不好看,但举止温文有礼。他与冉云生相处虽不及平掌柜那样热情,但互相称兄道弟,显然关系更亲厚些。
徐文昌看着眼前的几匹月光绸也不禁赞叹,“果真是好料,平掌柜平素得了稀有料子爱杀狠价儿,给你们的价钱倒还算合理。”
欣赏了一会儿,徐文昌又想到一个问题,“我这绣庄里倒是有几个手艺拔尖的绣娘,可惜却没有相配的纹样,怕会辱没了这几匹难得的料子。”
“这倒是。”冉云生也没有与他客套。
“近来倒是流行把名家之作绣在衣物上,有绣诗文、也有山水花鸟……”徐文昌挠挠头,旋即又否定,“不过这种东西过一阵子许又不兴时了。”
又得显得不轻浮,又得花样新,一时也配不到。绣在衣物上的花纹一般都需要工笔画,与水墨作画有很大不同,需要特别绘制才行。
“我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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