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昌济:西洋伦理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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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昌济:西洋伦理学史-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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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最著之寄生物也。拟之于人类社会,则可称之为寄宿于人家之食客;等而下之,则为生物界之贫乏人或乞丐。此等植物,初生时亦为独立之生命,伸其根于土中,为独立之生活;但时期甚短,一经附着于近处之树干或树枝,即不复自营而全变为食客,从他之植物体上吸收其资养之料。寄生植物大都无根枝茎叶之区别,而为世人所贱视。动物界中寄居虫之种类极多,大都每一个体躯较大之动物,必有无数之食客寄居于体内,宛如一所贫民院;如此之寄生动物,多住宿于他动物主体中,分润其滋养料而生活于斯世;故其本体组织中,凡无用之部分皆渐次变而为衰微,违背进化之通例,而次第退化;即如“寄居蟹”,虽非完全之寄生虫,然以其久居于他动物辛苦缔造而成之介壳中,遂致失其住居于激浪怒涛中之礁石间之性质,并失其天然之甲。夫己不劳力而依赖他人之劳力藉以获得住处于此世界者,如此动物然,天必罚之为不具者,实为生理学上最著明之现象,亦可为至公平之处罚矣!大凡世上无独立之精神,惯依赖他人之力以为生者,不独动植物为然,其余一切有生之物,皆必受如此之处罚,而不能幸免者也!

  夫“从不完全以进于完全”,乃进化论之定律也;“吾人当自完全其身体”,乃道德上之定律也。凡生活而存在于此世界者,皆抱成家谋食之目的;其所以为生存竞争而求成家谋食者。目的又在于发达其肢体,完全其性质。是则目的有二,而以后者为注重。今乃反之,颠倒此二目的之轻重,怀抱一种特别之思想;以为苟可以成我之家得我之食者,无论用何种之方法可也;于是为他人之附属品,为贫民院之寄宿人,亦所深愿;而肢体能力之渐以退化不顾也。如是之行为,在生物则大背于进化;在人类则大戾乎道德;故人苟欲立身于斯世者,必须先养其独立之精神。法兰西人之谚云:“人必自助而后得天助。”人苟欲得富贵利达名誉道德信仰者,须首先绝其依赖根性,坚持自助天助之主义,独立独行,不衣他人之衣,不食他人之食,恃己之力,凌风波,冒艰险,以希望终得达于富贵利达名誉道德信仰之港;宛如习游泳者当徒手裸体跃入水中,如必赖板片浮水器等以练习游泳,则永不能独力泳水矣;人生之渡此世界,亦复如是;多得扶助之人往往不能自立;而困苦零丁者往往立功业于社会。其实例颇不少,即如:近代天文学之鼻祖哥白尼氏(Copemicus 波兰人,证明太阳为太阳系之中心,地球及他行星皆环绕之),系饼师之子;德国天文学家恺钵勒氏(Kepler)为税吏之子;罗马法皇格勒革力氏(Gregory)为木工之子;罗马法皇亚得里安第六(Adrian),曾充舟子;穆勒(Mill)之父乾姆斯氏(James)系下等社会之人物;彼废止英国谷物条例,开创自由贸易,惠及亿兆贫民之哥伯登氏(Golden),本为微贱之制造者;发明制棉机器之亚充拉特氏(Arkwright),实为剃发匠之弟子,——氏之发明此项机器,在法国大战争之际,维持英国实业界之功甚伟,其利益于英国,较诸蔓延宇内之英国殖民地为尤大;是皆不依赖他人,信自己之实力,赖自己之扶助,以百挫不屈之精神,成就社会上之大事业者也;故欲立身于此世而有所作为者,不可不彻悟“自助”二字之原理。瑞士教育家巴斯德罗(PestaLozzi)之言曰:“在上帝所缔造之世界中,无乐助他人之人。”英国戈登(Gordon)将军云:“除自己之外,无最忠良而善为我效驰驱之奴仆。”古代著名数学家亚几麦迪氏(Archimedes)之言曰:“先求得自己立足之地位,然后足以动世界。”是皆今日欧美诸国所行立身法之秘诀,吾人欲图立身者,不可不有此决心也。

  一国之文明愈进步,则独立之精神愈可贵。何则?国家之文明愈进步,则政府之压力,官吏之威权,帝王之专制,由盛而衰,由衰而灭;于是政治上之自由大行,社会上之压制兴起,舆论之督责日严,多数人民之威权益炽,其不自由与大压制,毫不异于君主专制时代,宛然以今日千万人之压制,代前此一人或少数人之压制,而反增加其压力;即就信仰一端而论,苟其信仰与社会多数人之所信仰者异,即指为异端,将不容于社会;其思想与社会多数人之思想相反者,辄斥为妄想;甚至衣服饮食,苟非社会多数人之所崇尚者而衣之食之,即受社会之谴责。故劳惠尔氏常语人云:“社会之定律,较‘莫塞’(Moses 希伯来之立法家,使犹太国民脱埃及之羁绊而独立)之律法为尤严,纵伸手入于他人之衣袂间,亦无所惮,而决不敢在餐桌上代匙箸以小刀,遂致有不得随意啖其所思食之豆者。”是以穆勒氏(Mill)之《自由论》,在今日实为俱有勇敢之气,以发表其独立之思想独立之行为者,其有益于社会,良非浅鲜。穆勒氏之言曰:“舆论之专制盛行于世,则偏性特质之人物,必不为社会所容许,而不能有所表见;故余所深望者,民间多出数辈偏性特质之人物,以破舆论之专制;有才力之人多,则偏性特质之人必多。社会上偏性特质之人之多寡,胥视其所具天才智力道德勇气之多寡为准,今日无敢显其偏性特质于世而立大事业,实现时之大患也”云云。由此观之:足见独立精神之必要,亦与文明进步相等矣。

  七 决 断

  欲立身于斯世者,无异于兵士之欲立功于战场;其至紧要之秘诀曰决断。吾人无论具何等之才智,苟缺乏此种美德,遇事前后逡巡,左右踌躇,则所谋之事业,立为他人所先得,此必然之势也。心无决断之人,每办一事,辄以为如此则此处有障碍,如彼则彼处有危险,因此之故,常不着手兴办,往往终生为无功无名之人。是以吾人欲立身于斯世,每遇应办之事,当如严冬游水,一心猛进,不顾前后,跃入水中;若徘徊于河滨,思水中之寒冷,则永无实行之时矣!抱如此之远虑时,或反生近忧。今者铁路电报轮船活字电话等,已遍行于全球;故今日之时代,诚可谓一刻千金之光阴。夫时间之价值既如此其昂贵,则吾人立身之兵法,亦不得不贵神速,此决断之所以必要也。有决断之性质,则困难之山,亦能移动;苟投身于竞争世界,则无事不胜他人而得自立其身矣。拿坡仑第一之称霸于欧洲者,全赖其有决断之明也。拿坡仑既非鬼神,其能以一身当各国之公敌,亘二十余年之久者,岂偶然哉?拿坡仑之言曰:“将兵者所不可缺之一事,即能不失时机是也。”盖敌军若到于我未整备之前,其间相差仅十分钟,即足以使我军为所败绩也。亚哥拉(Arcole)之役(亚哥拉为意大利威尼斯州(Venice)之小邑,一七九六年十一月十五十六十七等日,拿坡仑第一以一万八千人之军队,破四万人之奥军于此,其地遂因以得名),法兵势将败北之时,拿坡仑赖其瞬息间之决断,一一授喇叭于骑兵二十五人,令乱闯敌阵,遂因以得胜。又蒙的伯罗(Montebello 在意大利北方之一小邑)之役,拿坡仑遥望奥国步兵向法军前进,计算其时刻而早为之备,因以获胜;奥军之败,实因迟到五分钟也。又利乌哇里之役,拿坡仑目睹法军之危急,势且大败,忽然遣使往奥军之本阵,声请和解休战,奥将骤不能决,徐思应否尤其所求;讵拿坡仑即赖此片刻犹豫之时间而决定其战略,遂获大胜。噫!其才智之神妙,诚不可测哉!

  拿坡仑初征伐意大利时,以为苟陷曼都(Mantiia),则北部意大利悉在掌握之中;故围攻曼都,经两阅月之久。是时忽闻奥国将遣兵六万人来袭法军,拿坡仑全军不过四万人,奥军急进,行抵额尔得湖(Garda)滨,绝法军之后。此时法军所处地位,极为危险,拿坡仑见奥军分两路进兵:一路二万人,从湖之右进;一路四万人,从湖之左进;乃决计将己之全军,聚集于彼两军相会合之点,首先败其二万人之一队,然后转战而当四万人,自必终能获胜。然欲实行此战略,不得不解曼都之围,撤去两月间所布设之战线;但法兵之辎重,多置设于曼都城边,一时移去,颇匪易易;且法兵之围曼都,已经两月之久,旦夕可以成功,今忽舍之而去,心有所不甘;故诸将皆犹豫疑议,不能决定其方针;拿坡仑乃毫无疑虑,以为阻隔奥兵两军之会合,与解曼都之围,二者不可得兼;为今之计,惟当权其轻重缓急,舍其一而取其一耳;因断然解曼都之围,使两阅月之功全行弃去,举全军聚合于额尔得湖滨。奥兵二万人之一队,忽为法军所阻,不能前进,遂暂行停止,以俟另一军之至;拿坡仑乃转向另一军备战;是军全数四万人,斯时复分为二队;一队前赴曼都,欲以其余之二万人围攻法军;拿坡仑察其中阵之弱,乃直攻中阵,奥军大败而退。是役也,奥军以第一次之交战,即不得志,颇怀恐惧,交战经六日之久,奥军亡兵二万,遂举北意大利委诸法军而去;是役不独足证拿坡仑之长于兵法,亦足见其胆之大,见之明,而处事有决断云。

  吾人之处世,亦如军人之处战场,无论在政界商界及其他何等之地位,莫不时有危机之出现;世人往往因求两全而致两失,此所以人之处世,不可无决断也。世人因无决断之故,以致失其目的者,不知凡几。德意志皇帝甲列第五若有决断,则路得之宗教改革运动,或可在其未萌芽之时期,早已扑灭;法兰西之勇将谷里尼,如有决断,则法国必能保存普罗德士旦教之运命,而不致失其以苦战购得之功绩;在不与实务从事文学者,此弊最多,如诗人哥列利墓及学士麦金德希,乃其最著之例也。哥列利基每逍遥于田园间,遇至歧路之处,将右向抑将左向,辄踌躇不能决;是以其著述之诗集及哲学书,虽怀必成之志,而绝少完全之篇。彼虽具有天才,然以无决断故而致毫无所表见,其留传至今,使后世得略窥见其才智之一端者,仅仅不完全之遗书而已。麦金德希氏肄业于爱北淀大学之时,最耽政治学,同时又好谈哲学,欲将实务家与哲学家之事业合而为一,继又在威丁堡学医术,斯时麦金德希每日晨刻研究诗词,夕则赴各处演说,以致医学荒废,不能如期毕业,乃入医学速成班肄业,不久即悬壶于市上,然绝鲜过问者;乃不得已,歇其业而从事于新闻杂志,冀为将来第一等之新闻记者;一面又尝为政治法理上之演说,又希望为大政治家;然终以氏之为人,少决断而乏主一无适之精神,以致毕生事业甚多,而无一成者。时或远游印度,时或身入国会,及于晚年,思成其年来所自期之大著作,及至书成行世,然绝无胜人之处,在学界中不过为位于第三等以下之著作而已。自是不久,氏遂辞世。呜呼!氏在青年时代,苟决心为文学家,终身专心研究文学,则至其究竟,必能成为第一流之大文学家;否则自青年时代,即专心注意于政治学,亦必成为第一流之政治家。惜哉!以天才第一之人才,乃因无决断之心,致为多数事物而分其精神,致不能断然竟入于主一无适之学问界,前后犹豫,左右踌躇,而过其一生也。语有之:“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有志立身者,可不深长思哉!

  八 风 采

  楷斯德斐尔特伯爵云:“凡人皆当自行修养其处世之法,一如力士之演习其术。吾人务当使己之心意与风采,倾于和顺圆满一方面,则出而处世,处处皆宜,此实处世之要诀也”。由此观之:则风采为吾人立身处世不可缺之一要素可知矣!世间智者少而愚者多,大都以貌取人者十中居其八九;而不重外貌,不论风采,专就其人之才智实德取人之君子盖甚少;是以欲立身于社会者,必须崇尚风采仪式,令人一望而知为有品格之人物,为有德行之绅士,此亦所关甚为紧要。曰独立,曰决断,曰风采,之数者,皆不可偏废其一者也。然世往往有因不容于世,常咨嗟叹息以鸣不平,以为全世界皆小人,专观外貌以取人,而不问其实德者。古今来见放于社会之屈原之所以多者,由于此辈专尚才智实德,而不解风采为立身必要之道,其接人缺和蔼之礼仪,风采粗慢,玩世不恭之态,有以致之也。总之:吾人之风采优美,则吾人之身份,自可赖以升进;否则往往不合于社会而被摈斥。

  演说亦有演说之风采:能令人怒,能令人喜,皆演说者之风采主之。当美国奴隶制度废止之说盛行时,有两演说家,在一处演说:其一人使听众为之感动;其一人则使听众愤怒;其原因实以同一之语而变换其文理有以致之。其一人之言曰:“诸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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