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低笑出来,他从未想过她会这样撒娇起来,一时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抬起了手,几乎要将她圈进怀里时,还是生生顿住,改拍着她的头,说:“你留在这。不要乱走,等我回来。”
丢下短短十二个字,便慢慢推开她,只身往外走去,陆随与公叔荐回过神来也急忙跟上。笑笑痴痴眼望着这三人走了,感觉就是这轻轻一推,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开来,逾了鸿沟般遥不可及。但她最终还是轻咬下唇没再说什么。
一时之间,院里静谧似空无一人般。
作者有话要说:
☆、月断笙
与此同时,外面的乱斗真可谓疾风骤雨。
厉王人马趋上前来就端的是蟒鳄相较的凶狠气势,二话不说抡刀向孙水淼一行头上砍去,孙水淼等大吃一惊,只听见苏邗刚骂出句:“你奶奶的孙子!”的当儿,身旁已经有两人满面见血被劈开了去。
他尚且来不及去辨清局势,就见好几十骑黑衣劲装人马将自己一行团团围住,双方二话不多说动起手来。
来人个个生怀绝技,更叫人惊讶的是他们身上那股凌厉凶狠的煞气,扑面而来带一股生铁味混杂着淡淡腥味,仿似是从坟堆里爬出来的杀人鬼。孙水淼一行皆不是等闲之辈,也被他们逼了个措手不及。
四围“叮叮”几声响,是擅用暗器的江南世家“楠公子”出手阻下一名玄衣铁卫的奇袭,被他搭救之人急道:“多谢!”
两人并肩而立共同御敌,虽说此时情况危急,但江湖过招终归虚虚实实的含了些试探意味在里面,怀着不伤人的念头一时之间也没想要痛下杀手。岂料对方哪里是心慈善类,管你攻也好防也好,明明白白拔刀杀人,不要一点花枪立地就是战场,岂止是“军”,根本就是“刹”。
一旁的空界和尚没这么好运,他独自一人腹背受敌,还想着帮落下风的孙乾老一把,愣是急的满头汗。
边打边扭头去看“月桂刀”旖月娘,只见她一声长啸与马上为首之人缠斗在一处,兵刃相撞后再也受不住对方巨力,震得整个人往后连退。其夫君欧阳铉自然不会坐视,急忙上前合力交架,刚出手,对方蓄功排风扫来,一柄长刀顿时气长好几丈以千钧之力落下,欧阳夫妇足陷二寸多深面如土色,如再不抽身恐怕要被这巨鼎般的压力碾碎双肩骨骼,可撒了手难保不会被那刀气直劈开成两瓣。
进退维谷!除非撇下一人自己先撤力,慢上一步都将血溅当场!
欧阳铉额头冒出细密冷汗,眼角余光瞥向月娘,嘴唇微动正欲言语,忽然背后着实印上一掌,有雄浑内力直逼入体,他尚且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外来之力震开,整个人脱离僵局飞了出去,旖月娘随后也跌在他身边。
两人双双喷出一口血,急忙运功将血气压下,幸而捡回一条命来。
抬头看那来人已经同厉王交上手,不由大吃一惊:背后相助的不正是前日在众人面前放下话来的端王李邺!他分明说了不让武林中人插手,眼下怎么又反而帮起他们来了?
瞧他出手毫不拖泥带水,曲臂长振之下“啪”地一扇隔开对方攻势,举重若轻拍出一掌,对方飞身下马,双掌相接之下四周压力顿生。
旖月娘等根本经不住那冷冽内气,急忙退开躲避,却见一玄一白两道身影已经缠斗一处,拳脚套路此消彼长又如出一辙,愈打愈快几乎分辨不出人来。
四周更是一片混乱,各种武器相交叮铛之声嘈杂刺耳,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屠杀,被围众人都将自己的看家本领祭了出来,再不管什么官兵可杀不可杀,见血通通杀红了眼。忽地是黑白身形的两人中爆出一声短促低吼,黑影气势一涨刀光直刺下来,另一方则白鹭展翅掠开了去气若长虹,相较之下地面轻微一震,双方各退一步生生停住!
厉王一身玄服随风撩起,立在众人之间形色如夜刹,也不知是沾上谁的血从他冰凌般冷冻的脸颊上和手中紧握的马枪上淌下来,映得一双血红眼瞳凶狠似隼,谁都被那股煞气所折不敢近他三分。
他脸上挂一种震怒且扭曲的恨意,眉宇间戾气缠绕仿佛要将所有人都剥皮拆骨,慢慢抬起手指住端王,嗓间喑哑:“你、要与我为敌?”
端王阖起手中折扇,慢慢吐息一口,说:“邺只是想劝三哥冷静点。”
厉王此时哪里肯听,阴鸷扫看四周后问:“你认识他们,是不是?”他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恰像一个疯到极致反而不做声响的狂人般,一字一句说:“你们救了那姓段的,害我夫人,杀我夫人,是、不、是!”
端王眉头拧紧,道:“这件事,三哥究竟是听信了谁说?”
“你果真是认识他们!好、好!”厉王突然连吼两个“好”字,挥起手中长刀朝了端王方向迎面劈来,这股劲道来得突然又生猛,正是他多年沙场之下斩落千万人的一招!
眼看了就是气急攻心的要痛下杀招,公叔荐在旁再也看不下去急忙上来护主,且惊且怒:“亲王自重!手足相残是大罪!”
话虽如此,素以武艺高超著称的厉王有几人与之能敌?何况他此时的暴怒早压过了理智,下手毫不留情,公叔荐与端王两人联手都觉压力,可见对手实力何其恐怖,两人只好以防为主,想寻一个突破口先压制住他再说。
谁知厉王并不恋战,想是多年打仗之人惯有的思路,一旦打起来见了能杀的都杀。趁两人谨慎齐退的当儿,他突然蹬身上马,刀锋一转就朝旁的旖月娘砍去,这一招并没有得手,被赶上来救人的白长戈堪堪挡下。
“小心!”
旖月娘惊出一身冷汗,却见白长戈浑身一震,整个人已经被头顶巨大的压力禁锢住了身形,她尖叫一声:“不好!”白长戈的身上脸上已经被刀气破出好几道深口。
后头的尚泱气得大骂:“蠢蛋,快撒手!”好心刚救下他的小命,转眼他却又要自己送掉了?
白长戈哪里会不知道危险,可欲后撤却整个人生生被吸在原地一般,这有阎王之名的厉王身手实在可怖至极,也不知是谁的一声短促哀叫里,顷刻间看到是柄玄刃大刀当了面门落下来,呜呼哀哉!
他眼都来不及眨一下,濒死一瞬失了反应——
突然“倏——”地一声。
一杆马枪破风射过来,疾钉马蹄前半尺。骏马急嘶人立起来,厉王刀势偏过三寸,已经留得白长戈刀口余生!
“统统给我住手!”
清亮的喝止平地炸开,在场众人闻见觉得胸口一阵激荡,想必此人还运了内力在里面。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打斗的外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队黑压压的人马,悄无声息将众人团团围住了。
这队人马姿容整齐势头不小,虽不似厉王手下这般凶气外露,却都肃穆威严且冷得骇人。“列!”一声短喝之下,“唰!”得兵刃齐亮,一时之间在场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力所惊,纷纷停下手来。
厉王长发散乱张狂如凶神,用力一扯马嚼子,痛得胯下坐骑原地刨地低嘶。他眼睛浑然发红朝声音处瞪去,喑哑吼道:“谁!”
敢阻铁骑者,莫不成蹄下亡魂,来者何人,冒死敢犯?
在场众人此时也是心下惶惶,提剑四顾,打量着混在一处的几方人马摸不清状况,手指都因紧张用力而微微痉挛了。
屏息安静下来,回答众人的却是“咄咄”的蹄声,一匹枣红骏马驼了一人慢条斯理从后走了上来,打个响鼻甚是傲态。
端王忽然轻笑一声。厉王却紧瞪来人,怒瞳陡然一缩,“是你?”
只见马背上的青年笑容恣肆,持着缰绳态度略显嚣张,他眯起一双桃花眼,说:“唷,原来真是厉亲王殿下,臣下不知是您的人,还当成是乱军扰民呢……啧,真是罪该万死,殿下不要见怪才好。”然后又看一眼在场诸人,慢吞吞下了马,正经八百对着两位行了一礼:“臣薛翔翎,见过端亲王、厉亲王殿下。这夜深露重的,不知二位殿下在此作甚?”
厉王一振长刀,陡然冷笑:“杀人。”
端王收扇入怀,短促轻叹:“赏月。”
“杀人赏月,殿下们果然好闲情。只怕臣下来得不是时候,要打扰二位雅兴了。”他一不说自己何故突然出现在距边关千里之遥的长安城;二不问这场乱斗何故而起,反而伸手在胸口兜里翻腾。半晌,摸出块巴掌大的东西,特意瞧准了正反面儿亮出来——
那是一块金牌。金牌之上封龙印记,上书一字:御。
他持牌四视,慢慢挑起桃花眉眼,道:“天子急令,召诸皇子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违令者斩。”
一语既出,四下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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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观星台上,一袭深青色衣服的男人略显疲倦地靠着石柱,他臂中圈了只硕大雪白的狐,整个人贴住了冰凉粗糙的石面,羸弱得似抹影。旁边叉腰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红色衣衫裹住玲珑曲线,模样倒有些像笑笑,只是眉目更狭长平添了分妖气。
“也不知有多人能猜到,消息可算是阿雏辛辛苦苦跑去放呢。”她洋洋得意地掰着指头细数,又说:“能猜到的都算聪明人,阿雏喜欢跟聪明人玩。”
她名叫鱼雏,也喜穿身扎眼的红衣来去,说话叽叽喳喳像小孩子,却从没人知道观星台上有这样一个人。
见那人不理自己,她上去摇他的手臂,叫唤:“大人,大人,你说他们最后能活几个?”
他终于回过神来,仿佛刚才灵魂一直不在身体中似的,幽幽地答:“闲杂人等,死便死了,能死得其所不是好过活着受苦?”
抬手遥指城中灯火处,指尖似要摁灭那些光点,“且看世人:生也苦、死也苦,究竟想如何呢,既然选不出来就由我替他们选罢——还有这天、这地,穷尽繁华不过尔尔,只是可悲。你何必还要问清数量?”
鱼雏没耐心听这些,只巴巴地瞪他怀里的狐——“腊肉”细眼微阖着冷态对人。
“大人,您说狐这种东西明明该是一副诡谲心肠,莫非也会认主吗?”她伸手去拎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岂料“腊肉”龇牙怒嘶一声,没等她下手扭头就咬,尖锐的牙齿直接撕下一块肉来。鱼雏尖叫一声,一巴掌将它扇飞出去,“腊肉”跌在地上也不呻吟,只满口是血地爬起来冷冷盯住阿雏,谁都没有讨到好处。
鱼雏舔了舔手臂上不小的伤口,拧着眉头,“它似乎是不喜欢阿雏……明明只是个畜生罢了。大人为何要养一只畜生?”
青和收回视线,慢慢说:“你再招惹它,我便拧了你的脖子。”
鱼雏梗了口气,鼓着腮帮子不再作声。过了会儿,听见他叹:
“观星台呵,观星台……建的太高了果真是冷。”
他低头呵一口气在自己掌心里,想方设法要迫使自己暖起来,捂住半边脸且悲且笑地喃喃自语:“我的笑儿若是在就好了……唉,果然让她来永远陪着我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一定已经把将军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咳咳,这里先打预防针:
虽然不才厚脸皮地坚持更新了二十多万字,
但作为三次元世界里一只忙碌的上色狗,
作者无论如何努力码字存稿还是快见底了……
(不然你们以为这种懒到死的是怎么做到日更三千的?)
往后更新速度会有(大幅?)下降是跪铁板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喂,人家才不在乎你的狗屁速度吧?”(住口!)
“但是我真的有努力在生啊!!!”
“你能理解那些坚持看你冷文还惊闻噩耗的亲们的感受嘛?”
“对不起,我的体内始终流淌着上色狗的血……”
☆、月断笙
夜色很快沉了下来,皓月升起圆如无阙玉环,既冷且白。
一张矮几,一叠酥糕,一壶酒、两只杯。关好了大门,小小的筵席在“由子问”的庭正中摆开来,旁边没有修葺完的废墟,多少显得有些落魄。
在这兵临城下的紧急关头,留守“由子问”的两人还老神在在地喝酒,叫人怀疑他们的神经是什么东西做的。然而,从坐下起,两人就只是喝酒,并不交谈。
咕咕地满上,仰头饮尽后又“啪”地放下,反复、再反复。
这样一杯接连一杯,一壶酒飞快见了底,泥盖上,还有淡淡酒香萦绕在鼻,叫人无论如何都不觉尽兴。过了好久,是笑笑摇摇晃晃地先站起来,一把抓了酒壶,支支吾吾地说:“我再去打一壶来。”
身未起,被人按住。她略有诧异地看着韶华,却见他坐在那里,似醉非醉的颓唐模样,伸出的指节白如冰雪。
他说:“你要去哪里?”
她侧过脸,没听明白似的笑着反问:“怎么?我去打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