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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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良人-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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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笑脑中一念激荡,很想告诉他,她的“师傅”,五灵童子他……兴许早就不在了。但看青和执念如此,愤恨如此,实在不知道支撑他走到这一步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他们这些人中,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跨越数十年光阴,青和他仍在耿耿于怀的是什么?无意天下,君承欢他想看到的是什么?寸步不离的保护,韶华先后为了她放弃了什么?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无法再像最初那样孑然一身,面对困境还无所顾忌地大笑出声了,只感觉很多东西早该放下、该舍弃,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因为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越是重要,就越是沉重。
  笑笑一直攥紧的拳慢慢松开了,她想明白了很多事,可以说,自始以来从未这样大彻大悟过。她对青和说:“我会跟你进塔,一层也好,十层也好,我都会去,替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为止。当初若不是你救我,我早已经被母亲掐死了,但若不是你想杀我,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连累杨疾云丧了命,连累许多人丧了命……今后,今后别再如此了,我听你的就是。”
  一番话说出来,非但没有觉得不忿委屈,反倒释然了许多,连她自己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心境。
  韶华吃惊地瞪着她说不出话来,却见她又转头对君承欢说:“君宫主,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像你这种武功已经天下第一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杀人?杀,与不杀,究竟有何区别?”
  换做往日,她问出这样的问题,君承欢定会倨傲一笑,告诉她,想杀便杀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坐在那里,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细细想了许久,回答说:“论因由而杀人,万事皆有因,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持剑,爱也好、恨也好,都是这么来的。”
  他来,就是想看“炎景”的因由。搁下茶盏,忽然慢声道:“你那端王府里的朋友与我的属下亦是如此。”
  笑笑浑身一颤,听他继续说起:“你一直追问我那两人的事,其实当年‘菱蛇’来找我的情形我已经不大记得了,约摸是她带来一颗我挺中意的人头,自顾自说了许多话。那时正好闲的很,替她剿灭一个‘白茶会’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有件事倒是有趣——我在那里杀了个名叫吴月的女人。”
  君承欢说话的语调非常平稳,让人有一种恍如听书的错觉。“吴月这个名字,她时常挂在嘴边,我下手前自然留意了一些,才发现这个吴月原有个面貌相同的孪生姐姐:双生姊妹,一者能忍好杀,一者重病缠身,却是相依为命的。做姐姐的为了妹妹套取情报,实属无奈,做妹妹的为安生立命出手杀人,也算合情合理……最后两人都死了,一个死在‘菱蛇’手上,一个死在我手上,公平得很。只不过‘菱蛇’她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一心喜爱的男人心里装着别人,在我看来不尽是如此。”这便是事情的始末。
  公叔荐所认识的吴月心慈羸弱,无力杀人,他没有弄错;而“菱蛇娘子”见到的吴月背印白茶,满手鲜血,她也没弄错。错就错在他们见到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或者说,错就错在,他们之中夹杂了两个无法磨灭、无法跨越的亡灵。
  于是,一朝决裂,含恨至此。
  今天这一切在君承欢口中娓娓道来,混合着半冷不热的语调,恰如秋萧冷雨,淋得人心头湿冷一片。他明明知道真相,却从未说过……
  君承欢他不是圣人,甚至都算不得是个好人,但有一点他其实很清楚,“傻笑儿,真相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即便没有第二个吴月,那个女人害死了许多人是事实,‘菱蛇’将她虐杀报仇也是事实,人都死了,再谈因由有什么意义?你问我杀与不杀有何区别,很多时候其实没有区别。”
  在关乎生死的认知上,君承欢倒是与青和十分投缘,两者都是轻看他人生死之人,于他们眼中,人世间爱恨情仇脱不出那天平杆上的几斤几两,唯独性命,一人一条,死即灯灭。
  这样想来是没有意义……只是如果早一点知道真相,“菱蛇”的委屈愤恨会不会少一些?公叔荐会不会爱她?他们之间,也许就不至于变成今天的结果?
  然而……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意义。
  果真是那句,不值得。
  笑笑突然觉得很累,过多情绪积压在脑中浑浑噩噩,方才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做噩梦,而她自己沉陷在这样的噩梦中,却是什么思想都没有,只想沉沉地倒下去,将自己蜷缩成最为安然的姿态,不要去听、不要去想,最好可以不要醒来。
  她勉强冲君承欢露出一笑,说:“你说得不错,做什么都比不上活着有意义……我虽不是很喜欢你,但一路承了你不少照应,是万万不讨厌你的,你要一起进塔我阻止不了你,但请顾及好自身,千万别死了。”
  君承欢的手平放在椅背扶手上,慢慢摊开安妥,另一手撑住下巴,应道:“好。”
  笑笑转而看了青和一眼,只觉得他的面色如同一团氤氲,已然瞧不出是怎样的思量,兴许真的是自己太累了……她意识不到自己的体温在急剧地下降,整个人感觉既空又冷,最后吃力地对着的韶华方向说了一句:“韶华,我困……”
  韶华一惊,发觉她的脸色竟是在刹那间褪了颜色,决然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困了就去睡,同他们俩废什么话。”说着不客气地朝外奔去,再不顾里面两人是什么大眼瞪小眼的态度。
  出了屋子,喘上一口气,笑笑的脸色稍微好了些,有些讷讷,“你的手疼不疼?”
  “你的脚疼不疼?”
  她一怔,轻轻摇头。
  韶华忽然顿住了步子,目光甚是清冷,“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进去了出不来怎么办?”
  笑笑的手本自勾在他颈间,闻言渐渐垂下,停在衣襟处,静默良久,不言不动。
  他的神色更冷,低头看着她,眼底凝起九尺寒冰。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

  果然……
  眼看她垂睫不语的消极模样,韶华知道自己又猜对了。他此时的面容沉静得有些可怕,嘴角不复以往那般戏谑含笑,反而抿出刺人的凉意来。
  笑笑蜷着身子不由地缩了缩脖子,转念一想自己还在他怀里,左右不过他一气之下将自己扔了,便不由地攀得紧了些,怯怯提醒道:“这……隔壁就有空屋,要不我自个儿去将就着睡?”
  韶华的脸色先青后白,身子僵得笔直,瞧着应该是生气了。
  他虽然一贯有些大少爷的富贵脾气,平素倒不怎么动真怒,是以谁也拿捏不准他真的发起火来是个什么态度。只是有一次喝茶时听尚泱那厮无意中提起,说司城韶华长这么大只发过一次火,为的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儿子欺负了他的马夫,愣是跑去将人家小少爷的手给打折了……说完,尚泱少爷还摇头晃脑地强调,韶华他脾气很好,他脾气真的很好。
  笑笑却觉得他口中的这个好脾气,分明三天两头在同自己置气,看来在激怒他这件事上,她倒是十分擅长。
  原指望他怒了将手一松了事,已经做好了跌痛屁股的准备,谁知韶华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说:“我觉得,有些事要趁这会儿跟你说说清楚。”
  笑笑心里咯噔一下,惴惴道:“说什么?”
  他也不答,抱着她大步流星地朝偏僻处走去,守在四周的黑衣侍卫见状警惕地跟了上来,被他不耐烦地瞪回去一眼,寒声道:“滚回去。”兴许是他不笑的样子气度如冰,十分慑人,又或许是知道他们跑不了,黑衣侍卫略一犹豫,退远了些。
  韶华将笑笑放下来,斟酌片刻,肃穆的神情终是缓了缓,问:“司天监贺青,他当真是你的兄长?”
  笑笑脸色白上一层,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人的确跟自己有着斩不断的羁绊,艰难地点点头,“他是。”
  “那你知不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他俊眉紧锁,挑了个比较委婉的说辞。即便如此,眼前的人儿还是颤了颤,哑然不语。
  韶华低道:“我说他不是个好人,并非信口开河。从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抽身逃走,我就起了怀疑,‘炎景’秘闻涉及天下大势,宫中相关的记载并非无迹可寻,但其中许多线索都在关键处断了,我查证了很久才发觉此事同司天台有关,甚至司天监贺青本身的传言也十分可疑。”他知道许多事,并非道听途说,而是因为他查过。
  加诸年前厉王被囚、太子失势,朝廷此番动荡未免太不寻常,堂上风向一变,上到几位亲王藩王,下到百官朝臣,谁人不是闻风而动?就连他家那作壁上观的老头子,此番也借博弈为由见了好几位同僚,喝了好几个月的浓茶。
  说来有些丧气,只怪当时笑笑和君承欢双双从洛神川上失了踪,他忙着满天下地找人,并未来得及将事情想个透彻明白。
  “尚泱同杨门素有来往,可杨三爷离京一年竟没能活着回来,按理来说杨门上下无论如何都该讨个说法,可自端王府操持后事之后,此事不了了之,实在太过奇怪……思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杨门畏惧端王府势力不敢声张,另一种则是吃了端王府的定心丸,两者结盟,去面对一个更复杂难缠的对手。不管哪一种,都不算好事,我顺便向尚泱打听了你和端王过去的事,只是更早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却一无所知……我遇上你太晚了。”
  相遇得太晚,是时常盘桓在韶华脑中的感慨。他没花多少时间就喜欢上了她,却花了太多功夫去追她,等他认识她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装着别人了,是以常想,若是能被自己早早遇上了多好。
  面如冠玉的倜傥少爷,眼中刻一抹温柔,眉间却寂寥。他说:“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摸清楚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既然他们都将你当作‘炎景’,朝廷的麻烦势必躲不过,幸好你自己从端王府逃出来了……其实,我有些庆幸小蝴蝶将你掳走,贺青他谋划再多,这一茬变故却是意料不到的,也亏得这样,我才赶得及将你找到。我知道他势必会找上门来,只是……我原本并不晓得他是你兄长。”
  “出来寻你之前,我去找过尚泱,托他查了一些蓝州的事,蓝州地势变化多诡,可在我想来它终究是死物,再怎么神秘总不会自己长了脚在跑吧?何况你曾跟我讲了尸丑国的经历,我翻阅过藏书阁内的志怪典籍,觉得类似城池的消失兴许与沙丘移动有关系。蓝州既然有迹可循,那么贺青出现在此不过是早晚的事。”
  笑笑知道他已想的透彻,不由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他不敢轻易去动李邺,亦不能从君承欢手上夺宝,唯一跟这些人都有关联的人——是我。他没能集齐地图,只能坐等良机。”
  沉吟一阵,又十分坚定道:“我脱不出他的局,但无论他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韶华叹道:“你莫忘了,这么些年他苦心孤诣、步步高升,以他之能想要拜相封候恐怕不在话下,结果为何偏偏执掌了个司天台?说他能通鬼神、窥天命什么的,我是大大的不相信,但知道这司天台最基本也最常用的一个职能……是观星。沙漠中没有路标,要辨别方向离不开日影与观星,我想,即便没有你,他最终也能找到这里,求得他想要的。”
  自那高高的司天台上,或许能看透的并非命运,而是许多亘古流传下来的轨迹,或天之呈象、或地之走势、或时之兴衰,这世间,从来不乏造时势之人。
  当他见到蓝州奇异景象的一刻起,心中便有了些别的考量。
  这里的人为什么愿意常年挖石?他们是奉谁的命令在挖?施下此令的人知不知道这下面到底有什么?这件事跟贺青有没有关联?他的目的真的只是进入塔中而已吗……
  疑问纷至沓来,饶是司城韶华生有一颗七巧玲珑心,面对此前境遇也是头大如斗。
  当初逃家出来的时候,他留书一封告自家老子,说是出门替他找上品美貌的儿媳妇去了,现在可好,追了一路追回了媳妇老家,人家哥哥还找上门来了,偏偏唱的是个黑脸,这让他一出戏还怎么唱得下去?
  半路还曾想过,要不一记手刀下去劈昏了扛回家再说,又怕她醒过来拆了司城府就跟他拼命,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生生走到了今日。
  他长叹了一声,怜惜地揉了揉笑笑的头,说:“罢了,他待你不好,咱们就不理他……便是他化修罗我化仙,无休无止地缠斗下去,我也绝不会让他把你拖入那无边地狱。”
  一字一句,轻柔缠绵,透彻得如同一汪清泉。
  笑笑凝着他,呆呆地忘了言语。听他讲这些,从认识之始到而今之末——她从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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