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谁?”宣东流翻翻眼睛,拿起水喝了一口。
“怪你,还能怪谁!”莫田兴搬来张椅子坐他对面,“你不告诉他宣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告诉他宣珏到底哪里犯了错误,一来就要他承担整个宣家,难道不是你的错?你对这个儿子不够坦诚,他又怎么能要求他全力付出呢?须知,他如果愿意接受这个提议,需要面对多么大的困难!”他知道无法帮宣东流劝服自己的徒弟,于是只好来劝宣东流,对宣潇合盘托出。
“合盘托出?”宣东流叹了一口气,脸上皱纹更加深刻,“宣珏,唉……这个儿子本是经商的奇才,可惜走错了方向。他一开始就走错了,我本以为可以拉他回来,甚至不惜……”说道这里,他闭起眼睛,表情极其痛苦。
莫田兴以为他的病又发作,赶紧从他怀里掏出救心丸往他嘴里塞。
“莫兄,我对不起你啊!”谁料宣东流又睁开眼睛,莫名其妙的说出这一句话。
此话一出,莫田兴愣住了,“宣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生病糊涂了?你有什么事好对不起我的?”
宣东流看着他,一语不发,半晌颓然的往后靠去,喃喃道,“我不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潇儿,还对不起好些人。”
莫田兴心里一沉,他知道宣东流从不说这种玩笑话,可是他们情同兄弟,他会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呢?而且,还对不起好多人?可是看他如此痛苦自责,他又不忍心追问。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近黄昏
傍晚,残阳如血,泼洒在院子里。http:///'中文。cn。com'
宣东流蹒跚的走在院门口,扶着门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走进来。他刚从陆芝月的爹陆放天那里归来,两人详谈了一下卖盐权的问题。过几天朝廷就要定下人选,宣东流自然是去打探消息的。要是如往常,说是说打探消息,其实他与陆放天两人都是把酒言欢,一切尽在不言中,因为谁都知道,卖盐权绝对是宣家所属。
然而,这次得来的消息却是说不准,无需挑明,他明白陆放天要的是什么。他要是的他的未来女婿,宣珏可以坐上宣家大当家的位置。他是在给施压!
也不知道宣珏到底跟陆家定了什么协议,之前陆芝月就算那么喜欢宣潇,陆放天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压力,逼他让宣潇把陆芝月娶进宣家做媳妇的。可这次,明显不同。
宣东流走到张石凳旁坐下,柳宏这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拍着自己的额头道,“哎呀,老爷,你怎么不等我,自己一个人就过来了!大夫说你要少动多休息,这么长一段路,没有我扶是不行的。”
宣东流呵呵一笑,“谁说不行,我这不是过来了么?老柳啊,给我弄壶酒来。我们对饮几杯,你去让厨房准备些菜,通知他们今日各房吃各的。”
“老爷,大夫说不好喝酒的。”柳宏劝他。“我给你泡壶花茶,就当酒对饮吧。”
“人要死了都是能吃下什么就吃什么,省得死了之后遗憾。老柳,你是不是连这点愿望都不满足我啊?”宣东流慢悠悠地说道。
柳宏叹了一口气,他自小就跟在这个老爷身边,现在算算。也将近三十年。这三十年来。什么风浪,没见老爷遇过?每次他都能化险为夷,甚至借力打力,生意越做越大。然而,人始终是斗不过天啊!再有能力也好,再有财富也好。可挽不回他的命。对于这个主子,他存有感激。存有崇拜,也有敬畏,可看到他身子一天天垮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个老爷也只不过是个平常人,他也有软弱的一面。
“老爷。我这就帮你去找酒。”柳宏暗自摇摇头,离开。
夕阳的光一点一点偏移,从墙上到地上。天边的云一片都是红红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人到暮年。总有着太多地萧索与苍凉。
院门外脚步声传来,宣东流抬起头看,本以为是柳宏,谁料手里拿着一个托盘的却是他的二儿子,宣珏。
这个近乎完美的儿子,聪敏,俊美,精明,果断,今日穿着一袭藏青色的长袍,脸上是礼貌而温和的笑容。他一进来便说道,“爹,刚才遇到柳管家,说您要喝酒,我就自告奋勇给你送来了。说起来,我跟爹你,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一起畅饮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让孩儿来陪你一场。”
他把托盘里三盘精致地凉菜,两个酒杯外加酒壶都一一摆放在石桌上,然后坐下帮宣东流与自己都斟满了一杯酒。
宣东流低头看着杯里琥珀色的酒,笑了笑道,“好,难得你这么有孝心,为父自然奉陪。”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宣珏眼里闪过一丝讶然,然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赞道,“爹,好酒量。”他也一口把酒喝光,起身又为两人斟满了酒。
“珏儿啊,你知道我今天去了哪里?”宣东流双眼有神,盯着宣珏。这个儿子一直,一直都是那么内敛,从他少儿地时候便是如此冷静,从不轻易露出自己的喜怒哀乐。他本来应该是最欣赏他的,他具备了一个商人应该有的品质。然而,那件事彻底让他明白,原来这种性格不是好的,尤其是天生无情,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他以为可以引导他,然而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变,只是性格更加内敛,更加谨慎。
他给过他多少次机会啊?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可笑地是,只要这个儿子没有坐上宣家大当家的位置,给他再多的机会,他也以为你根本就不爱他,根本就不重视他,根本对待三个儿子就不公平!
宣东流暗暗叹气,他是从始至终都做错了么?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他任何机会?
“孩儿当然知道,爹是去陆伯伯那里了。”宣珏淡淡笑道,“跟陆伯伯谈卖盐权地事情,可顺利么?”
终于是要讲重点了,宣东流点点头,语气不轻不重的说道,“还算顺利,与往年差不多。你陆伯伯是个通情达理地人,我们这么多年的合作,他没道理说变就变的。”
一句话堵死了宣珏后面想说的所有的话,他明明知道宣东流与陆放天根本就没有谈妥卖盐权的问题,可是他的父亲却选择了避开与他的交锋。这样一来,就如同一条河流被堵住了去路,硬要冲开的话,那拦路的东西势必会遭到破坏。他现在还不想与自己的父亲完全决裂,于是仍需要维持住表面的和平。
“这样就好,值得庆祝啊,爹,我们再干一杯。”宣珏挑挑眉。
两人又对饮了几杯,酒壶都空了,宣珏才施施然离去。他一走,宣东流便捂住胸口,哇的一声吐出几大口血来,大夫嘱咐他不要喝酒,刚才他也只是想小酌一番,谁料宣珏上门,逼着他饮了那么多杯酒。不,应该说是他自己逼自己的。他不能露出生病的迹象,尽管宣珏也许有所耳闻,可是他毕竟不知道详情,所以他要尽可能的表现出自己的健康。
“老爷,老爷……”柳宏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刚才被二少爷拿走托盘,后来又被小荀拦着说了好些话,我本想急着回来,谁料……哎呀,老爷你没事吧?我现在就去找大夫。”他看到地上的血,吓了一跳,忙扶住宣东流,先往房里走。
“别急,习惯了……你一会把院子打扫一下,大夫的话,天黑了请来。”宣东流不止身体难受,心里更难受。宣珏是故意拦住柳宏,好自己来试探他的病么?如此无情如此残忍,他当真不顾父子亲情?
他靠在床头,颤声道,“老柳,帮我把四夫人请来。”
柳宏愣了愣,点头道,“是,我这就去,老爷你先休息着。”
见柳宏走后,宣东流从床头摸出一封信来,这封信是密封的,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写好,可惜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它交托给别人。本来莫田兴是最好的人选,可惜他毕竟不是宣家的人,只能起到从旁协助的作用。而王玉凝与谢琴音,因为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已经不可能要求她们有公正的态度。现在剩下的只有四夫人梁冰了。“老爷,你找我?”梁冰款款的走进门,她是武林中人,感觉与常人灵敏,因此早就察觉宣东流的不妥,可是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宣东流不说,她就不问。
“小冰,你过来。”宣东流轻声道。
“是。”梁冰坐到他床边,看着他那张极其憔悴的脸。这个男人,为宣家呕心沥血,尽管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仍然不忘自己身上的担子。他果然是个有承担的人,可惜,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只怕他是一厢情愿。
“小冰,我也不瞒了,或许你早就看得出来。”宣东流闭了闭眼睛,“我的时日已经无多,全是那些贵重药材在吊着,我,我已经撑不住多久了。”
“老爷……”梁冰伸出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老爷,你有什么要吩咐的,我一定为你做到。”她的眼眶红了,却依然明亮。与宣东流的这场婚姻,算算也才一年,世事难料,没想到他竟然会得如此重病。一年的相处,感情不算深,可也不是没有,他成熟稳重,偶尔也很风趣,确实是难得一遇的好相公。只是宣家的事情太多,分掉了他大部分的精力,一年其实也只得一个月,才是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
宣东流感激她的深明大义,点点头把手里那封信交给她,“这封是我的遗嘱,里面盖了印章,还有我的手印。倘若哪天我死了,而宣家变成是宣珏当家,你就带着这封信去庆州找七王爷段慎,他与我是至交,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不方便来往。但是他看到这封信,一定会来主持公道。”他叹了一口气,凝神看着梁冰,歉疚的说道,“小冰啊,这一年来,你虽是我娘子,可是我并没有好好尽到一个相公的责任。如今还要你为我东奔西走。我……我欠你良多……”
“老爷,别说了,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你。只是……当真需要用遗嘱来制约宣珏么?”梁冰对宣家的情况自然也看得出一点端倪。
宣东流摇摇头,“那只是后招,倘若我还有足够的精力,一定要让宣家安全的脱离开……倘若失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也许宣家就此家破人亡。也许遗嘱都用不到了。”
梁冰大惊,“老爷,此话从何而来?”
“我只是猜想……”他沉吟片刻,抬头看着梁冰,“小冰,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林太后
姚清新最后还是选了一个小巧的礼物打算送给林太后,礼物虽小,可价格不菲,最重要的是,太后一定会喜欢。'中文。cn。com'
进入宫门,由太监通报,很快就传来太后的口谕,宣她觐见。引路的是蔡公公蔡沿,是太监总管,在林太后身边已经待了三十年,自然算是心腹亲信。姚清新来宫里也只四回,不过凭着她的长袖善舞,与蔡公公早已熟络。她手里捧着礼物,笑吟吟的问道,“蔡公公,太后最近身体如何?上次听说稍有咳喘,我差人送来了川贝枇杷膏,太后可服用了?”
“用了,立竿见影,太后为这事还骂了御医,说他们居然都不会用枇杷膏,夸郡主你有孝心。本来要宣进宫的,谁料郡主正好离了明城。”蔡沿笑眯眯的说道,“适才听说郡主你要来,太后高兴着呢。”
看来今天太后的心情不错,姚清新点点头,这个太后看着面慈,其实是个善变,翻脸无情的主。当年皇帝年幼,她在幕后执掌朝政,也不知道杀了多少逆她的官员。说她心狠手辣,并不为过。可是,这也并无好指责的地方,至少在姚清新看来是如此。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止在战场,在朝政也是一样的道理。
林太后林蝶斜靠在太妃椅上,带着一副老花镜,正在看书。姚清新一进门就行了大礼,叩拜道,“清新见过太后。”
林太后摘下眼镜。笑道,“哀家刚才还在念叨着你呢,谁料这会正好来看哀家了,倒真是心有灵犀。还跪着干什么,千竹,赐座。”
千竹是常跟在她身边地宫女。年约四十。长眉大眼,十分端正。听到太后吩咐,忙端了一张椅子放在太后的左侧下。
姚清新先把礼物给千竹递上,而后笑盈盈的坐下,说道,“太后念叨清新什么呢?还说心有灵犀。清新倒是怕打扰了太后看书。”
林太后一笑,她年岁已大。皮肉松弛,只在眉眼间稍许看得出当年的风华,“就是它了。”她晃了晃手里的老花镜,“幸好你给找来这东西,不然哀家看书可累着呢。你说,那么哀家每次看书的时候会不会念叨着你呢?”
“原来是这样呀。”姚清新眨眨眼睛。“那今天送地东西,太后以后用着了,岂非又多了一个想清新地时候。”
“哦?”林太后露出好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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