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十年前的通敌之罪,导致他们兄弟俩已有十年未相见,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刻,二哥竟能赶到。
“是啊。”慕君能笑意轻柔,上好药后,忍不住抚了抚他的头。“要跟二哥见面,犯不着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咱们兄弟见面,总得要隆重些。”
“说得倒好听,要不是大哥差临春快马告知我这件事,等到你的信到我手中时,我只能替你收尸了。”
“大哥差临春来了?怎没见到他?”
“我和他兵分两路在山谷找你,现在他说不准正好遇上在逃的敌人。”
“是吗?”
“不过他们要走大概也走不了,我已经要人封了边关。”
“我倒不认为他们会急着回大邹。”
“喔?”慕君能扬起入鬓浓眉,余光打量着正细心替他包扎手伤的染梅,以眼神问他--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慕君泽笑了笑,反握住染梅的手。“元贞,见过二哥。”
染梅回神,忙道:“奴婢见过二爷。”她只看了一眼,觉得这男人斯文儒雅,怀疑他真是那个让大邹兵马闻风丧胆的齐月战鬼,不像呀,他看起来比大爷还像个文人,而且他的眼和四爷的相似极了,就连气韵也是。
“二爷?你唤我二哥二爷,难不成我也得跟着唤二爷了。”慕君泽没好气地道。
因为她身份敏感,本说好仍用染梅这名字叫她,但现在……染梅心想,他都当着他二哥的面唤她本名了,于是她起身,正式行礼,“景元贞见过二哥。”
“景元贞……”慕君能扬起浓眉,低低笑开。“四弟,好本事。”大邹来犯,说要找回被拐的神官之女,他一直认为是大邹开战的借口,没想到……还真的被拐了呀。
“好说。”
染梅羞红脸的继续替他包扎,突地外头侍卫有了动静,她如惊弓之鸟地往前一步,站在慕君泽面前,状似想保护他。
两兄弟见状,对视一笑。
“总兵,山霞村的姑娘询问咱们要不要在这儿歇脚用膳。”
“这个嘛……”
“二哥,要是没有要事在身,何不暂歇一会,顺便等等临春。”说起临春,他不禁叹气。“临春的鼻子灵得跟狗没两样,可惜的是老找不到正确的路,我难得放他出门,就是因为他一出门就不容易回到家。”
说穿了,临春有严重的方向错乱,出门太远会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也好,我被你吓得心跳都快停了,歇一歇也好。”慕君能转头朝侍卫吩咐。
“染梅,没事。”慕君泽轻扯了下挡在他面前的染梅。
一碰触,才发觉她浑身颤抖得厉害,仿佛惊魂未定。要不是二哥在场,他还真想抱抱她,好生安抚她。
正忖着,就见玉铭从门旁探出头,笑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托你的福。”
“四弟,就是这位姑娘指引了方向,才能让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你从鬼门关救回。”慕君能忙道。
“对了,玉铭,那些追兵没有为难你们吧。”慕君泽关心的问。
“没,许是他们只想找人,不想把事闹大。”
“那就好。”
玉铭笑问着染梅。“元贞,要不要一道来帮忙?”
“别,别让她进厨房。”慕君泽赶忙阻止。
染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小脸泛红地道:“我可以帮忙洗菜。”不碰锅灶总可以吧。
“熟能生巧,元贞很聪明的。”玉铭朝她招招手。
待两人离去,房里只余兄弟俩,慕君能忍不住打趣,“宝贝得很,就连厨房都舍不得让她踏进。”
“不,我宝贝自己较多。”他不太想伤害自己的肠胃。
慕君能笑睇着他,仔细地注意他的神情。“大哥的信中提及你许是为了救人被带来边关,可惜那时我抽不开身,多拖延了几天才找到你,不怪二哥吧?”
“我感谢二哥都来不及,怎会怪二哥?再者……”他突地一顿,有些艰涩地启口,“二哥,你恨我吗?”
“什么意思?”
“爹娘去世,你连见爹娘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派往边关,一待就是十年……”这事搁在心底许久,教他内疚不已。
慕君能揉了揉他的头。“你不也没见到?”
当时守在双亲身旁的唯有慕君贤,所有后事都是慕君贤打理的,就连慕家老三也没机会见上最后一面。
“可是因为我……”
“没有。”他不假思索地打断弟弟的话。“与你无关。”
慕君泽勾唇笑得悲切。“大哥和三哥也这么说,可是如果当年我不那么志得意满,能够稍稍留心,就会发现自己成了颗棋子……”
没有人责怪他却没有让他心里更好受,事实上,是他害君怜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痛失双亲,从小没有双亲照料,从未尝过天伦之乐。
慕君能垂敛长睫,“君怜像不像娘?”
慕君泽不解,但还是轻点着头。“像。”
“性子如何?”
“被大哥宠得古灵精怪得很,三哥难得回家一趟,也总是带回宫中的各式珍品哄她开心,而我要是不扮黑脸,就怕把她宠出刁蛮病来。”想起么妹,他的表情柔和许多。“可是她不任性不刁蛮,她乖巧伶俐有点小心机,还知道要利用染梅当打手,也因为她,我才能识得染梅,我剥夺了她许多快乐,她却给了我很多快乐。”
“君怜不快乐吗?”
“她应该是快乐的,因为我每每见到她时,她总是笑着的,只有上回被我发现她要染梅代画,她装哭装得好可怜,我心都快软了。”
“那就对了,尽管没有双亲照料,但是有你们几位兄长在旁,她不也是成长得如此好。”慕君能轻拍他的肩头。“对我来说,能到边关镇守,才是身为一个武将最想要的,而三弟也能稳住朝堂一方,不让各方势力互斗,使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
“四弟,许多事无须钻牛角尖,是棋子也好,不是也罢,终究已成往事,咱们要看的是往后如何做,而不是一直回首悔恨过往,再者……”慕君能想了下才说,“皇上……四弟,记住二哥一句话,皇上也是个父亲,要做一些决定之前,他比谁都难为,误伤无辜他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是如此吗?”
“皇上也是人。”
“二哥是要我释怀?”
“二哥要你快乐,要你不存成见地看待任何事物,二哥希望你可以回到原本的自己。”
慕君泽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记住了。”
“这就对了。”他接手替弟弟包扎。“届时你成亲时,二哥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回京一趟。”
“我会替二哥想出法子的。”
“喔?”慕君能低笑着,将最后的伤处包扎好。“迎娶大邹的神官之女可是后患无穷,你确定这么做?”
“我倒觉得是幸福无穷。”
两人相视一笑,慕君能搀起他。“走走走,让我尝尝弟媳给你的幸福味。”
“二哥,这点就真的不用太期待了。”他闷笑着。
“咦?”
在山霞村停留了一夜后,向临春总算找到方向回到村落,翌日,慕君能派了一支小队护送慕君泽等人回京。
送行时,他搂住慕君泽的肩头,低声嘱咐,“别让弟媳下厨,真要让她下厨,那妙不可言的滋味千万别让君怜尝。”
“明白。”慕君泽非常有同感。
上了马车,一路朝京城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平静无波,待马车要进入京城城北时,大雨之中,就见来迎的齐千里。
齐千里纵马与马车平行,从车窗中望着他。“能见你安好,本王放心了。”
“让王爷雨中等候,真让我心里有愧。”慕君泽笑道。
“说那什么话,还不是本王一时大意,才会教你们俩被掳。”齐千里顿了下,横过身,低声道:“十一皇弟和廉亲王被禁足了。”
“喔?”慕君泽微扬着眉,大手紧握着染梅的,就怕她听到那两人的名号,心里恐惧再生。
“你的红粉知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待你大哥踹开门时,就见那两人浑身赤裸,像是做尽了……不堪入目的事,你大哥特地请本王送他们回宫,顺便在皇上面前参了他俩一本,所以……”
“喔?”好个艳儿,手段这么毒辣。
“这皇族丑事你别往外传。”说到底,齐千里还是护着皇族颜面。
“当然。”
“还有一事……”
“嗯?”
“罢了,回书肆再谈。”
雨势滂沱,两人没再交谈什么,一路回到书肆门前,就见慕君贤早已经在书肆外候着,打着伞迎接两人。
“大哥。”
慕君贤目光落在他未愈的双手。“不打紧吧?”二弟派人快马传信,让他早一步得知四弟的状况,眼下就担心他的手伤。
“不碍事。”他扬笑动了动十指。
“四爷,别乱动,要是牵动腕间伤口撕裂岂不是再疼一次。”染梅赶忙阻止。
“先进后院再说。”
一行人来到后院穿堂,竟见燕青一身素白打着伞等候。
慕君泽见状,低低笑开,迎向前去。“燕青。”
燕青满面笑意羞涩,仿佛极渴望见到他。
“能再见到你……”慕君泽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一个转扣住他的手腕,只见他倒吸了口气,神色依旧未变,教慕君泽佩服不已,“真是太好了。”
虽说他不认为燕青会回大邹,但是回书肆……也未免太大胆了--
在朝阙城的客栈里,他们可是打过照面,虽说换回男装样子有些不同,但他还不至于瞎眼认不出。
再者,在山霞村的山谷也是他持鞭抢夺染梅,要不是二哥那神准的一箭射穿他的手腕,结果可是难以预料的。
如今,在这儿再遇见他,看来,是另有所图了,否则他没必要回来,对不?
“四爷。”染梅不解地瞪着他紧握燕青的手。
“没事,历劫归来再见燕青,教我有些情不自禁。”慕君泽放开他的手,见他神色依然波澜不兴,暗忖这人简直不像人了。“燕青,你就回去歇息吧,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燕青闻言,朝他轻点点头,打伞离去。
一行人回到慕君泽的寝房。派人打点膳食茶水后慕君贤才道:“四弟,你可记得你还欠皇上七幅巨画?”
“记得。”慕君泽正享受着染梅的喂食,只能说回家真是太好了。“要是没记错,应该还有七天期限。”
皇上说过,在七夕前夕交便可,一天一幅,他游刃有余得很。
“不,皇上传了旨意,说要提前到七月初三交画。”齐千里闷声道。
染梅闻言,立即抬眼。提前三天,现在都已经是下午了,千里奔波,怎堪马上开始作画,再者,四爷的手伤未愈,要如何如期交画。
“是吗?”慕君泽不以为意地垂睫忖度,再看了大哥一眼,两人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昭仪恳求皇上,说是初三适巧是她的生辰,皇上既要设宴,希望有你的画为宴会增色。”齐千里显然对这说词相当不以为然。
“啊。”慕君泽张嘴,催促着染梅喂食。
染梅眉心紧锁,只觉得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要是真赶不及,找几个你信得过的画师一起动笔吧。”齐千里提议道。
“不用。”他不假思索地拒绝。
“七郎……”
“我只信染梅。”
“嗄?”齐千里怔了下,突地意会。“对了,她的画风和你相似极了,可是,只有一个她,来得及吗?再者正值雨季,你要知道,你是要在锦织绢上作画,这墨渍难干,要是裱进折屏里弄脏了画,这也得算在你头上。”
“虽说时节正值雨季,画在锦织绢上墨渍难干,不过……我没说要以墨作画。”这事他在回程的路上早就想过一遍了,最糟的情况也不过如此,比起山谷下的险境,这算小儿科了。
况且,二哥提点了他一些话,所以,他要跟皇上赌一把。
“不然呢?”
“我要画的是彩颜画。”
“满城飞花。”染梅脱口道。
当初“满城飞花”之所以让她印象深刻,正是因为画作的色彩非常鲜艳,而那时大邹还未流行以彩色颜料作阴阳画法,对当时的她来说,那简直是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逼真到像是能让人走进画里。
“对。”慕君泽扬笑。“染梅,我要将我的绝学全都教给你传承了,你可要好好地学。”
“是!”
“再喂一口,这道蒸馏真是一绝。”他张口等着她喂食,却见她横眼瞪着自己,那模样逗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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