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叹了口气,道:“别议论这些了。清风去了哪里,我们一无所知,也无能为力。现在关键是,之后怎么办?三个半月之后五洲节就要开幕了。”
赤心武缓缓抬头道:“怎么办?我正想找人试刀。”
燎迦回头看了看顾离和浮游子,迟疑着。
香香目光一动:“燎大哥有什么事吗?”
燎迦的目光回转到莉雅身上。
人鱼公主踏前一步,道:“香香,我知道现在说这事不大合适,可是……大家知道,人鱼族只剩下我一个,而我现在的状态,自己到底是什么都不清楚,连我的名字、过去的经历都是大家告诉我的。”
香香道:“傻公主,大家在一条船上,说这些做什么?”
莉雅苦笑着摇头:“我需要一个名分。”
名分?香香一愣,回头看赤心武和耿流皇。
耿流皇反应极快,他哈哈一笑,道:“我们东风已经有了四位公主,如果莉雅不介意的话,欢迎莉雅成为东风的第五位公主,那样东风五朵花可就凑齐了!”
莉雅脸色微红,道:“谢谢小皇和大家,那我就安心多了。”
香香笑道:“妹妹真是的,干嘛兜这么大一个弯子。”
莉雅道:“还有一件事要对大家说。我想回水鱼宫一趟,也许到了那里能寻回些记忆。我族的镇族之宝海神戟说不定还在宫里,也要取回来。所以,在送大家上岸之后,可能要和大家分开一段日子。”
公主要回去,燎迦三个肯定得跟着。
香香点点头,有些苦闷道:“本来很想和莉雅一起走的,五洲节……唉。”
莉雅笑了:“香香放心,我们一定会在八月八之前到达燕赤岭。既然已经是东风的人,怎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燎迦三人齐齐点头。
“那我呢?”于平飞站在舱门口,显得手足无措。
“你呀,”香香道,“听说水鱼宫并不很深,也就那么三四里吧,阿飞的水性不是很好吗?正好和莉雅一起到宫里游玩一番。”
她当然是说笑的。一个普通人怎能下到那么深的海底。
于平飞的脸变成了苦瓜色。
莉雅解围道:“别听香香折腾你。跟大家走吧,到陆地上有些事很需要你的。我们八月八再聚。”
香香笑着点头。
“就这么说定。”赤心武长身而起,“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到时看不到你们,我可要发彪的。”
他的脸色依旧阴郁,可是话音已经明朗多了。
众人皆露笑容,然后细细约定了日后见面的地点和通讯方法。
第五集 八部龙图 第七章 绝岭风云
一球炽烈的黄光在山顶盛开。
如果在寻常的地方,看这样的黄光该是赏心悦目的,以前每到大年三十村里都会放这样的焰火。
现在筷竹却没有这样的心情。这里是阴绝岭,放这样一个光球出来,明显是在招怪物。
所以他躲的远远的,在百多丈外的一块大石后用黑斗篷遮着自己的身影。
他手心攥着一把汗。
做的那个小机关看来成功了,黄光起出的位置和角度都没有大的差错。山脚下的老头应该能看得见吧?
从山脚到山顶用了他近四个时辰,路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危险。起初他还怀疑自己是否来走错了地方,到了后来,当那沉郁黑暗的压力逾趋浓重时,才开始明白,自己正逐步踏入一个可怕的噩梦里。
阴绝岭已经陷入一个或几个强力妖灵的统治。
能令地域内的妖邪沉鹜不出,甚至连妖气都没有一丝,需要多强的力量才能办到?
这里是阴绝岭。自从隐者总会建于幽都之后,幽州北部大部分险峻山川里的妖灵被驱赶向北。可是它们又舍不得离开,因为幽都是整个幽唐大陆的龙脉所在之地,在这附近修炼能比其他地方强出数倍。阴绝岭是最好的平衡点,距离幽都不是太近,也不太远,从而成为了强大妖灵盘踞之所。
这里是幽唐大陆上的隐者闻之色变的所在。
现在,放出这样一个黄光来,明显是惹怒山上妖灵,亏那糟老头想得出来!
心惊胆战地观察一阵,没有妖物空群出动的迹象,筷竹稍稍放下心事。
他取出干矍给的书,翻开了第一页。
这是……空白的!
再翻一页……第三页……整本书都是白版!
莫非自己功力不到,所以还不能看上面的高阶隐术?仔仔细细地探测一番,书上没有施加隐术的迹象,一点灵力波动也没有。
糟老头!一气之下,筷竹真想把书扔出去。
那老头是否一个骗子?打着剑师真人的旗号,只为了骗他的酒和肉?
想想不对。如果是个大骗局,没必要把他诓到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来送死。而且,无论骗子如何高明,都无法装出那种气度。
“真是一个见鬼的试炼啊。”筷竹把书收到包里,思量自己的处境。
此刻。
山脚下某人正在举坛痛饮。
两坛酒已经去了一坛半,地上还有一堆鸡骨头。
“试炼正式开始了!这个笨小子不会看不出那么简单的小把戏吧?看不出也没关系,老夫留着后招呢,只要下那么一点雨……”
他看着山顶盛开的黄光,眯紧的眼睛里露出一抹难以觉察的精芒。
阴绝岭的半山腰处,突然腾起一卷紫光,在树尖上稍做停留,沿着山坡劲掠而上。
树海呈涛,被那紫光一掠,压伏着向两侧颓倒衰败下去,仿佛一柄利刃开出一道航路。
酒坛顿在石上,干矍悚然起立。
“糟糕糟糕,老夫的后招没了!这东西怎也跑到阴绝岭来了!小子可要挺住啊……”
身形一闪,老人没了踪迹。
山顶上,筷竹正想着怎样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过了今夜,突然背后的木剑一声轻震。
腰侧的葫芦微微颤着,腋下贴伏在包裹里的灵符蠢蠢欲动……然后,没有来由的,寒毛根根倒耸而起,冷涔涔的汗水从背心和脖颈处涌出。
闭上眼,筷竹努力感受着周遭气流的波动。
空气有些燥热,燥热中又有一股至阴至寒的游丝在紊乱地四处摆动。
半晌,他取了两颗水灵珠扣在掌心处。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当一卷紫光飞上山顶,在黄光升起处盘旋一匝,然后鬼魅般向他藏身处逼来时,他看清了所至妖物的面目。
竟是一头旱魅!
旱魅是一种干尸,当人类被活埋而屈死后,若尸穴恰好处于阴气旺盛之地,且尸首头顶对正绝位,这个死尸极有可能转形成旱魅。这种邪灵是少数几种能自然成形的妖物之一,且极难消灭,为害也甚巨。
也曾听闻有灭宗的真人用阴年阴月阴时冤死的阴尸炼化成旱魅,虽最终被收服,结果还是造成当地连续多年的大旱。
这个家伙怎会出现在这里?
怀着疑问,筷竹大喝一声闪掠一旁,一颗水灵珠在身侧爆出一蓬水雾。
热浪滚滚而过,路皆焦土。被热浪掠及的草木瞬间被抽干,土块一样散化成灰。
即使有水雾护身,筷竹依旧感到自己的头发眉毛有被烧焦的味道。
轰轰然,土石迸飞压至,气流瞬间混乱到了极限,让他难以分清旱魅的本体在哪里。
心脏砰砰跳着,筷竹伏身滚出数尺远,另一颗水灵珠爆开,惹起一阵尖利的嗥叫。
六支灵符一字排开,朱砂红字开始耀出灵光,然后曲曲折折地飞射出去。沙石落地的声音此刻才响起。
筷竹跳起来,开始结印。
灵符找正旱魅,红光一盛,紫光一敛,一个浑身腐臭的干尸重重跌落,那锐利的嘶啸让人几乎发疯。
筷竹实在不愿意去看旱魅的模样。他见过很多妖灵邪物,从未像现在这般恶心过——与其说是一具干尸,不如说挂着腐肉的白骨来得好些。冲天的臭气和滚滚涌动的灰黑粘液,更多的是让人感到恐惧。
灵符无法困住旱魅,他也没指望灵符能做到这一点——只需支撑到让他完成这个隐术即可。
即便如此,他还是低估了旱魅的力量。
他的手印刚结到一小半,旱魅已经撑碎了灵符的束缚,嗥叫着向他扑来。
体外的灵力护罩被砰然击碎,一双腐败的肉掌重击在他胸口上。
筷竹倒飞喷血,胸膛里血气翻涌。
他的背部撞进一丛灌木里,稍免头破血流之灾。而一击得手的旱魅竟也两个倒翻退后数步,双臂腾起阵阵白烟。
低头,他瞧见自己胸前四个破碎的酒囊,明白了一切。
一坛女儿红竟然救了他一命!
筷竹艰难地爬起来,低头片刻,缓缓抬头凝视前方的旱魅。
血,沿着嘴角滴滴答答淌着。
奇异的是,心中的恐惧已经一扫而空,代之的,是无比的愤怒!堂堂的东风后人,竟被一个旱魅逼迫至此,还谈什么振兴东风?说出去让人笑话吗?自己还是最长收妖的筷家子弟?!
“何方妖灵,报上名来!”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在一个不合时宜的地方,对一个不合时宜的对手说了出来。这句让人耻笑过很多遍的话,已经是他的口头禅。
旱魅低吼着,双膝微曲,做了一个前扑的姿势。
也许它不明白,前面的人类为什么突然变了气势。
筷竹犹有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左手沾着嘴角的血,在右臂上画出一个个难解的字符。用自己的血刻画出的灵符,要比朱砂强上数倍。
他还是要用灵符。在他心目中,旱魅还没有强到用葫芦和剑的地步。
它不配。
“你做了最不该做的事。”筷竹低头画符,与方才的局促相比,这时的他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沉静地令人恐惧。
“你打碎了我的酒囊!那是我娘亲自给我缝制的!”灵符画完最后一笔,“你他妈打碎了我的酒囊!”
他怒吼着扑了上去。
旱魅一跃而起,厉爪辖风而下,尖锐的指甲扣向他的头顶。
筷竹避也不避,已经荡起龙纹的右臂扑一声插进旱魅腐败的左胸,几乎同一刻旱魅的厉爪也扣上他的天灵。
是几乎,而不是同时。
只滞后那么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就足够他捏碎旱魅的心脏。
捏碎它的心脏,旱魅就失去了灵力来源。
当鲜血沿着筷竹的头顶纹纹而下时,旱魅一声惨嘶,眼里的紫光渐渐黯淡。然后有风吹来,它的身躯化成一蓬灰烬,盘旋着散去了。
这一战闪电般开始,又闪电般结束。他的攻击稍微慢上一步,此战的结局就是另外一番模样。如果换了旁人,肯定不会选择这么惨烈的方式。
用剑,用葫芦,或者其他的强力咒语,都可以灭旱魅于无形。秉承筷家和黄师道的筷竹,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弱。
可他那么做了,旱魅也因此魂飞魄散。
过了好一会,筷竹缓缓坐倒,抚着胸口咳嗽着。这时他才感到胸膛刀扎般的疼痛。
受了旱魅方才那一掌,肋骨几乎断了!
颤抖着手,他把四个酒囊解下来,里面仅剩的酒收到葫芦里。然后把空了的酒囊小心叠好,放进背后的小包裹。
不经意间,干矍给他那本书翻落地面,一页翻开。
染上鲜血的页面上,赫然出现鳞光小字。
忽然他明白过来,这本书没加持隐术,也非白版,只是藏在一个沾水就会现出字迹的小把戏里。他哑然笑了,那个怪老头,可真会折磨人啊!
他并不知道,在距他百步远的一棵树后,被他念叨的人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哗哗海涛拍打在参差不齐的礁石上,泡沫四溅。
赤心武一行八人,望着海上渐渐远去的两艘帆船的背影,都沉默着。
这已是第四日的傍晚,莉雅等人在半个时辰前告别众人,下海向南去了。在那之前,两艘船上数百名水手都聚到乘风号的甲板上,简单而又隆重的宴会持续了大半日。
和大家在一起近一个月,经历的大风大浪也不少,说不难过是假的。
最难过的是于平飞。乘风号可以说是他第二个家。四天来他大醉了五次,最后还是赤心武拖着他从船上下来。
临别时,船长穆拉奇把一卷图纸塞到他怀里,没有说任何离别的话。
老船长只是用手在他头上抚摸一阵,然后就那么踉踉跄跄地回舱去了。
图纸上,用红笔圈出一个小岛。
“我在船上十几年,船长就是我的老爹。”于平飞望着黑蒙蒙的海面,头发被腥潮的海风打得有些湿润,散乱地在额前舞着。
赤心武把他厚重的手掌重重压在于平飞肩上,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来,船长一直有个梦想,就是绘一幅世上最详实、完整的海图,为此,不知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本来,我是要陪他完成这个梦想的……”说到这里,于平飞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