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虚月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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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虚月玄-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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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踏进室来的长木香香一见,骇得大叫。

    缓缓的,凛清风睁开双目,那空洞洞的眼眶里,射出两道夺人心魄的厉芒,直刺进幻镜中去。

    幻镜里的土孙真人状极骇然,蓦然双眼喷出血柱。身躯一阵抽动,软倒在地。

    凛清风的那句话开始应验了——只要他还活在世上,就是土孙真人永远的噩梦!

    灵力幻镜震动一番,波然碎了。

    幻镜一碎,凛清风眼中的厉芒即刻消隐,室内那种令人窒息的煞气淡去。当黑光渐趋收敛时,凛清风悠悠仰倒,重新卧入三生鼎中沉睡去了。

    纯洁的圣光重新从三生鼎射出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赤心武松了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地,不意间双膝一软,坐倒地上。

    “唉,”低叹一声,长木久也道:“想不到黄师家族竟沦落至此,做出如此卑鄙的勾当。那土孙真人不但眼睛保不住了,其道心更被清风的凌厉逼视搅得乱七八糟,以后的修为休想再有寸进!可叹,想当初此族是如何的人才辈出,风华绝代……”不住摇头。

    众人黯然。

    长木久也到鼎前探首看着无知无觉的凛清风,道:“方才那冰冷的煞气不是这孩子的,而是源自他体内之物。唉,”他又一次叹息,“这孩子本身也受创太过,内心怨气极深,否则也不会将那物激发出如此强烈的煞气,连老夫都有些毛骨悚然。这样下去可不行,时日久了,他非入魔道不可。”这番话把赤心武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族长!”耿流皇快步上前,“可有什么法子吗?”面色惶急。

    长木久也抚须沉吟了半晌,道:“法子倒是有一个,不过需要些时日。他心里的怨气是病根,必须至亲之人常日相伴才能化去。而且,再也不能有人刺激他。时间是最好的治病良方。”

    赤心武瘸着腿来到跟前,红着眼圈道:“族长,您告诉我该咋办,咱照办就是。我的兄弟可不能再出事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孩子别哭,别哭啊。”长木久也抚着赤心武的肩膀,“这方法很简单。你们每天多陪陪他,即使眼睛看不见,他的心可在看着呢。还有,”他拍拍脑袋,“你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同时在他身前诵读一样东西,每日早午晚各一次,每次三遍……嗯,这样的话,短则一年,长则三载,他就能睁目醒来。醒来的那一天,就是心中积怒消除的一天,也是他恢复真身的一天。”

    “那,”耿流皇问道,“那是一样什么东西?”

    长木久也顿了片刻,看着面前几个孩子,缓缓道:“金刚经!”

    ※※※“《金刚经》,全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全文五千八百三十七个字。”长木久也把四本薄薄的经书分发到耿流皇几人手里,“此经内容虽短,却字字奥义,博大精深。普通真人只需参透十之一二就能得证至理。你们可知是为何吗?”

    几个孩子用心听着,巴布也捧着经书,睁大了眼睛。

    长木久也抚着长须,悠悠道:“说起来,这隐、绝、灭三宗中,要数绝宗最源远流长,直追至数万年前。那时,幽唐大陆上几乎同时出现了两位真圣,一位自号老子,一位名为释迦牟尼。这两位真圣,就是绝宗之道、佛两大主流的开山鼻祖。后来,老子被尊为太乙真人,释迦牟尼则被尊为如来佛祖,二者空前绝后,之后再未有人达到他们那样的高度。”

    耿流皇听得双目放光。

    长木久也点着经书,道:“相传如来佛祖讲经四十九载,所口述的经书达数千卷,浩如烟海,这中间最大部头的要数《般若经》,佛祖足足讲了二十二年。而这部《金刚经》是佛祖讲经第九会时由博而约,特别宣说的。若说《般若经》是整个佛学的主流,这部《金刚经》就是《般若经》的总纲……”

    旁边,赤心武的头已经开始有两个大。他的性子憨直,最要不得这种说理,早先在东风的时候村里的老人也给他们讲过这类知识,他左耳进,往往右耳出,遇到用处,也有凛清风在旁边提点,不虞有失。

    脑子里仿佛串出一个麻团,左一道线右一道线,穿来穿去,一片混沌。长木久也一番精练之至的讲经,他几乎没有听进一句。

    如此很久。

    这时,长木久也已经讲到结尾:“……佛宗修炼的要诀,说白了只有四个字,‘信、解、行、证’,你们一边诵读替清风化解厉气,一边各自领悟,若能证入‘金刚三昧’当然是好,若不能,也可提精聚神,于修为大有好处……嗯?心武,你一直在摇头晃脑地做什么?”

    赤心武大脸猛红,喃喃道:“小子……嘿嘿,小子……有点走神了……”

    长木久也顿了片刻,道:“无妨。老夫做这篇讲解,也没打算你们完全听进去,只需悟得一两点就够了。说来听听,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旁边耿流皇和池静知道赤心武的毛病,强忍着笑不敢做声。

    赤心武心跳如鼓,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想法……嘿,嘿嘿……”

    长木久也脸上露出笑意,道:“慢慢来,不急。”

    赤心武干咽了口唾沫,道:“想法倒是有的,咱就是怕……怕……怕说出来大家会笑我。”

    长木久也眉毛一立,向那三人瞪眼道:“笑什么?都给我老人家闭上嘴!”

    耿流皇等人一哆嗦,不敢再笑了。

    “嗯……嗯……”赤心武托着下巴,东看看,西看看,大眼珠直转。

    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想法的样子——即使有的话,也是想着怎么从这鼎室里逃出去——耿流皇这样想道。

    可是赤心武闷了片刻,竟然开口了:“小子说理总是不清的,有时心里明白可就是说不出来。”他见长木久也鼓励地向他点头,心中一定,“族长的讲经,小子其实就听进了一句话。为什么呢?就在上午我变身的时候……不,不是变身,而是即将变身而未变身的那个时候……咋说呢……反正就那个时候!我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不在了,但仍旧在?自己好像在发生剧烈变化,却还是那个自己?不是,不是这样,我还是说不出来……”

    耿流皇和池静楞住了。长木久也愣住了。

    “嗯……刚才,族长似乎引了金刚经中的一句话,小子觉得最适合我那种感觉。”

    长木久也紧追着问道:“哪句话?”

    赤心武猫着眼看了看大家,小心翼翼道:“就是那句‘一切法无我’嘛。”

    语惊四座。

    耿流皇震惊地看着赤心武,几乎不认识他。

    顿了半晌,长木久也忽然放声大笑,他长身而起,道:“心武一个修武者竟能有悟及此,这天下,哈哈哈,这天下的修气者们是否会被气死呢?哈哈哈……”

    大袖一飘,欣然去了,留下几个少年在鼎室内面面相觑。

 第十三章 日不过午(上)



    日子渐渐舒缓起来,铁幕般绷紧的神经,雪一样随着大地的复苏化了开去。

    赤心武会准时在鸡鸣前起床,他有时会去搔弄一下那几只懒惰的笨鸡,把它们轰到房顶上叫一叫。有时,则去后山转转,寻些刚冒出点新芽的草,那仅有一点点毛茸茸绿色的,取一两棵放在香香的窗陵上。早晨起来,香香肯定会把那草紧攥在手心里,不让别人看见,他却瞧得清楚。那是他们两个的秘密。

    晚上,他却比那最精神的老鼠还要睡得晚。给清风做的功课,他会比别人多做一倍,多出的一份是偷偷做的,是在别人都回房睡的时候,一个人靠在鼎边偷偷做的。

    他觉得,这样清风会稍微舒服些。

    之后,他会沿着长木山庄转几圈,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一一抚摸那些老得不知年岁的大树,说些自己都听不懂的话。族长传给他长生气的修炼法门,他就在这时候慢慢体味,不知觉间,体内那股清润悠凉的气息,也如早春发芽长大的绿色,一天一天浓起来。

    他并不着急。他慢慢悠悠地走,见到某棵树上有枯枝了,就折下来。如果他走得远的话,再回来时背上的搭链会塞得满满的。于是,第二天一早,山庄家家户户的柴堆都会比平常高出许多。

    在静静的夜里,他会这么走到很晚。

    他把每天的时间安排得规规矩矩,白天都是属于清风的,傍晚到深夜这一段属于朋友们。

    吃完晚饭他会陪长木香香一会儿,帮她料理一下家务。在这个法度森严的家族里,出人意料的是,长木香香这样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竟掌管着全族的经济收入和支出,一夫之下,千夫之上,俨然一个小公主。

    他还会和耿流皇池静及山庄里同龄的少年们切磋隐术。更多的时候,他是在训练巴布,他用各种方法逼迫巴布,教他领悟风之力的精髓。

    深夜之后,在鼎边诵完最后一遍金刚经,余下的时间才是自己的。

    人总归要睡眠,即使每天只需一两个时辰也要睡。

    有时赤心武会想,这睡觉的时间属于谁呢?属于自己?若做梦了还好说,自己在这个时间里做了个梦,所以这个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可是若没有做梦呢?那样混沌深沉地睡过去,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意识没有自己,这时间属于谁呢?

    对于时间来说,他赤心武是不存在的,正如对他赤心武的来说,时间也是不存在的——在那一刻,灵魂睡过去的那一刻。

    有些模棱两可的感觉。但不管怎么说,自己睡觉时没有别人来参与,终归是属于自己的吧。

    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想着自己的感觉和“一切法无我”的内在奥义之间,那几乎无法跨越的鸿沟。

    有时他真有一种感觉,自己的灵魂在睡着的那一刹那消失了。然后第二天醒过来,他会觉得,像自己正在快速生长的身体一样,自己的灵魂在睡觉时也在长大。肉体变得更坚实和强健,精神也比上一日有所发展。

    这些,让他更感到模糊了。

    如果能够做梦就会好些。他其实很闷,自己一直在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前徘徊,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再进半步。这种纯粹且深入的体悟,没有人可以商量。很苦恼。有梦给他一个提示,告诉他,他的灵魂在做什么,告诉他那本质的隔阂。

    他常常和朋友们开玩笑说,自己的精神和肌肉一样强健,只要沾上枕头就能睡死过去。睡得是福,可现在也成了烦恼。

    而今晚,他却破天荒地做梦了。

    天很暗,打着暗红色的雷,雷光喀嚓一声,房子碎了。骇然爬起来,床前不远的地炸开一道裂口,裂口里也是暗红色的,离他很近,一翻身就会滚进去。

    梦里赤心武想着,即使地裂了也没关系,这床硬着呢,都是最硬的铁梨木制成,地面也很硬,不会塌,只要他在床上就安全了。于是就在床上坐着不动。

    劈啪,从地裂里钻出雷光来,把地弄塌了,床也吱呀一声掉了一条腿,歪歪扭扭悬着。

    他感到恐惧,可仍旧在床上不下来。他的身下铺着鹅毛绒的被子,鹅毛绒是最轻的,会把他托起来,即使床掉下去也没有关系……

    其实,那地并不硬,春天来了地都变酥软了。床也不是铁梨木的,是最普通的白杨木。他下面铺的,是棉花的被子。

    可是梦的这一段就过去了,他最终没有掉下去。

    梦后一段则把他骇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这一段很短,只是一转眼的时光。他看到三生鼎上长出了许多毒蛇一样的花纹,然后碎了,里面的凛清风四肢流着血,被电光扯进了地下裂口。

    就是这一转眼的时光,却仿佛过了千百万年之久。

    赤心武擦着脸上的冷汗坐起来,半晌,在黑暗中拍开了一坛酒的泥封。

    ※※※明月如轮,清冷的光辉洒下来,将独角兽的眼睛映得分外凄迷。

    如果不看头上的角,他就是一匹银白色的马,一匹孤独的马。

    他的鬃发白得几乎透明,月色下散着有些寒意的光泽。旁侧,静林无语,月光如柱,将一切一切的注意都笼罩在这孤独的独角兽身上。

    东风覆灭,已经四五个月,耿氏家族只剩下他一个。那份感觉无法诉说,即使说出来,估计也得不到宽慰,反而会有更深的刺痛。

    他常常这时候出来,常常这样变身后,仰望天上的月色。传说中,独角兽的祖先是从月亮上来的,是月神的后裔……是否,那离去的亲人,都回到月亮上去了呢?几十年、几百年后,他飞身作古,是否也会去那里和亲人们团聚呢?

    他低下头。

    旁边有四五只纯白色的羊蜷卧在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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