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旗神经质地挂了电话,周颂玉彷佛意料之中,难得好脾气地再次拨通了她的手机,耐心地等她接起。
“喂——”党旗将手机捡了回来,迟疑地按了接听键。
周颂玉听到她的声音,心情骤地愉悦起来,声音也变得温和许多:“生日快乐。”
党旗暗自心惊,他不但知道她的手机号,连她的生日都摸清楚了,就算他现在出现在她家门口,她都不觉得稀奇了,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哦,谢谢。”她木讷地回答。
“看来不用我自报家门,你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很好。”周颂玉噙着笑,对这意外的收获很是满意。
党旗被他的话一呛,这人还真不是一般自大,便反驳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既然你祝我生日快乐,那一定是认识我的人,不管是谁,出于礼貌,我都应该说声谢谢。”
死鸭子嘴硬,周颂玉脸上笑意渐浓,不急于在口舌上与她一较高下,话锋一转,问道:“生日准备怎么过?”
党旗本来想说“关你什么事”,但又觉得似乎太冲,毕竟他也没干什么,自己这般草木皆兵反而失态,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白天上班,下了班请同事朋友聚餐,吃完饭唱歌或者去酒吧坐坐。”言下之意,反正没你什么事儿。“话说回来,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是哪位。”
“你都是这么随随便便把自己的行程告诉所有人的么?”周颂玉不答反问。
“你——”党旗一时词穷,气短地揪了一把手底下软软的毛,下手的时候不知轻重,也没意识到揪的是如意,直到传来一声惨痛的猫叫,以及手掌下肥胖的身躯一下脱离掌控,她这才反应过来。都怪打电话的这个男人,都是他害的!
周颂玉自然也听到了那声惨叫,没想到她还养猫,不过这猫主人似乎比她的猫还厉害,小爪子挠得人心痒痒,“明天下午请半天假,我会派人去接你。”
“你不用派人来接我,我也不会请假的。”党旗不喜欢他这种发号施令的口吻,她的生活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指挥了?
“半天太短了?那就一天,或者一个星期,我想你们于总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还是说,你想让我亲自来接你?如果是这样,那我更倾向于到你家楼下接你。”周颂玉无视她的拒绝,甚至还把于总搬出来,意思明摆着,你要不请假,我就让你们于总直接放你假。
这男人根本就是蛮不讲理,党旗咬着唇,“周颂玉,你到底想干嘛?我们好像没那么熟。”
周颂玉摩挲着手里的玻璃酒杯,低声笑道:“不熟吗?红旗,我可记得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们就已经很熟了,你忘了吗?”
党旗忍住想直接挂电话的冲动,平复了一下心情,故作镇静地说:“年少不懂事,记性也不太好,当年要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小叔叔海涵。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休息了。”
“下午两点,我等你。”周颂玉挂了电话,对于她口中的“小叔叔”三个字颇为玩味。
党旗上班的公司离旗胜集团总部并不远,从办公室休息区的落地玻璃前眺望,远远就能看见旗胜大厦高高屹立,傲视群雄。
反复纠结了一上午,手头的效率低得惨不忍睹,周颂玉的那句“下午两点,我等你”如同魔咒一般在她耳边叨扰。中午临下班,党旗终于下定决心,敲开了主管办公室的房门。
主管杨经理是个年近四十的老姑婆,脾气向来古怪,听到她又要请假,自然不会高兴,脸当场就阴了下来:“知道这个月你这是第几次请假吗?”
党旗硬着头皮回答:“第一次。”这个月的确是第一次,上个月请得比较频繁。
杨经理一愣,也反应过来了,只是听了更生气:“党旗,这里是公司,公司有公司的规矩,不是你玩过家家,想请假就请假的地方。红兴的案子完成了吗?没完成,就别在这儿跟我废话,出去。”
“杨经理,”党旗从背后变出一盒化妆品,笑着放到杨经理的桌上,“这是我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纯天然美白紧肤面膜,听说效果特别好,我特地给您留了一罐,用得好的话,我下回让她再给您弄点儿。”
杨经理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拍,横眉看着她,“你这是干什么?贿赂?”
“不是不是,就是一点儿小小的心意,感谢杨经理一直以来对我的悉心照顾和栽培。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出去了——”党旗满脸真挚,也不再提请假的事儿。
杨经理纵横职场多年,怎么会连她这种以退为进的拙劣小把戏都看不出来,不过还是将党旗叫住:“看在今天你生日的份上,就再批你半天假。不过,别以为弄了这么点儿小破玩意儿就想糊弄我,红兴的案子周五前必须给我搞定,不然的话——”
“杨经理请放心,我保证按时完成任务!谢谢杨经理,那我就先走了。”党旗拍胸脯保证,其实老姑婆人还是不错的,就是那副红框眼镜吓人了点儿,老女人也有可爱的时候的。
从杨经理办公室出来,卫佳凑过来:“今天你过生日,你什么计划没有?要不要我叫上咱部门的同事一块儿给你热闹一下?”
党旗有些好奇,她什么时候像明星似的炙手可热了,个个都知道今天是她生日,老姑婆是她上司,看过她档案不稀奇,怎么连卫佳也知道,她好像从没在同时面前提过。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党旗奇怪地问道。
卫佳说:“上回咱们公司不是组织体检吗?我无意中看到你的体检表了,你的生日老霸道了,八八年八月八,这得多发啊,想记不住都难。”
原来是这样,不过对于卫佳的提议,党旗还是委婉地谢绝了,“我有个朋友今天从外地过来,我刚刚已经跟杨经理请过假,下午就不来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卫佳,你能记住我生日,我很感动。下次有机会一定请你吃饭,到时把同事们都叫上,就当补请了。”
卫佳耸耸肩,笑道:“没关系,看来佳人有约了。能偷偷透露一下那位从外地赶来替你庆生的朋友是男是女?”
“保密。”党旗笑着收拾东西,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此刻的心情为什么说不出的好,她一定是神志不清了才会犯贱地去跟主管请假,还折了一罐上好的进口面膜。
“成,我懂了,肯定是个男人。咱部门翘首以盼的单身男士们这回算是彻底没希望了,真可怜。Anyway,生日快乐,祝你们约会成功。”卫佳拍拍党旗的肩膀,感叹地说。
“瞎说什么啊,下班了赶紧吃饭去吧。”党旗瞪了她一眼,“走了,明天见。”
☆、第十一章 玛莎拉蒂
离开公司后党旗先回了趟家,给自己煮了碗长寿面,这是她家多年以来的习惯,生日当天中午一定要在家吃面的。
党国富是孤儿院长大的,所谓的生日就是他被送到孤儿院的日子,所以他向来不在意什么生日不生日。她妈妈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党国富,只是在她出生之前,她妈妈改随了夫姓,名字也换了,出生年月也是随便填的,像是刻意要将过去遗忘。因此,在党旗的二十多年的印象中,她家只有她一个人过生日。
党国富很疼爱老婆,老婆娶进门后,自己包揽了全部家务,后来事业起步,渐渐开始忙碌,他就请了保姆来照顾家里的日常起居。党旗的妈妈几乎可以说是被党国富像供佛一样供起来的,真真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每逢党旗生日,她妈妈都会亲自下厨,为她煮一碗长寿面,欣慰地看着她将面吃完。
党旗是独生女,其实党妈妈在生党旗前曾经怀过一个男孩儿,预产期也是八月,可那个孩子却还在党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夭折了。每次党旗过生日,党妈妈都要多煮一碗面,对党旗说,今天也是哥哥的生日,然后看着她,笑着流泪。
党旗没有爷爷奶奶,因为党国富是孤儿。可她妈妈不是孤儿,她却依然没有外公外婆。小时候她每当问起这个的时候,妈妈就会沉默不语,而党国富则告诉她,外公外婆在很远的地方,等她长大了,他们就会来看她。
后来长大了,她却再也没提过外公外婆,她知道一提外公外婆,妈妈就会难过,妈妈难过了,党国富就会不高兴。她想,一定是外公外婆伤了妈妈的心,所以妈妈才从来不愿提及。既然如此,她有党国富和妈妈就够了,其他人都不重要。
一个人默默地吃完面,收拾完毕。党旗给苏州家里打了通电话,她握着手机,笑着对妈妈说:“妈妈,我刚刚吃了面,我自己煮的,没有你煮的好吃——妈妈,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告诉爸爸,我也很爱他——”
将死板的职业套装脱去,党旗换了一身舒适的休闲装,并将长发高高束起,扎了个马尾,整个人看上去顿时多了些青春活力。
在家小憩片刻后,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半个钟头,党旗去了家附近的星巴克,点了杯拿铁,坐在靠窗的位置独自等待。
周颂玉打来电话问她人在哪里,她报了咖啡店的地址。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便停在星巴克外的马路边上,他从外面便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党旗,而党旗正低头搅着咖啡,没有注意到窗外。
周颂玉下车后,倚着车门给党旗打电话,接通后什么都没说,而是倾身按了两下车喇叭。党旗下意识看向窗外,只见他身着黑色的衬衫,下面搭了一条卡其色休闲长裤,耍酷必备的雷朋镜挡住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这样的行头加上他身边那辆炫富神器,想不吸引路人的注意都难。
“出来。”他朝她挥了挥手机,党旗低头瞄了眼自身的打扮,忽然很是后悔为什么多此一举地要把职业装换掉,现在说不还来得及吗?
党旗走出咖啡店的那一刻,周颂玉就一直打量着她,嘴边渐渐起了笑意,等到她走近了,他才绕到另一侧,发扬绅士风度地替她开了车门,“上车。”
党旗停了下来,看着他,忽然说:“我还没开过大鲇鱼。”
周颂玉摘下墨镜,灿若桃花的双眸紧逼着她的视线,两人对视几秒,党旗别扭地转过头,周颂玉蓦地一笑,矮身钻进了副驾驶。
“还傻站着干嘛?本儿带了吗?”他侧着身子从车内看着她问道。
党旗瞬间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带了!”三步做一步地走到车旁,像吃到糖的小孩儿似的摸了摸车身,只是滚烫地热度灼了手心,条件反射般地缩回手,傻笑着坐进了驾驶座。
周颂玉有点好笑地盯着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圆润剔透的耳垂,惹得她顿时侧过头,一脸警惕。
还是这么敏感——
他心情大好,“喜欢这车?送给你当生日礼物怎么样?”
党旗眉头微蹙,“喜欢就要占有吗?我没那么大野心。”
“这么看来,我野心十足。因为我喜欢的,我就想占为己有。”周颂玉轻松地说道,话里话外却暗藏着一股野兽般的戾气。
党旗讪讪地干笑两声,从后视镜中看了眼路况,打起转向灯,重重地按了两下喇叭示警,踩了油门上路。她目视前方,开口说道:“礼物不是应该一手的才更有诚意吗?不过小叔叔出手大方,二手的礼物都这么贵重,一手的礼物我就更不敢收了,心意已领,礼物就免了吧。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随便开吧,开到哪儿算哪儿。“周颂玉慵懒地说道,党旗听了眉头又是一蹙,刚要说话,他笑道:“小红旗什么时候这么爱皱眉头了?去潘家园。”
“潘家园?”党旗不确定朝他看了一眼。
周颂玉挑眉:“怎么,不认识路?”
“知道——”党旗不觉又加大油门,跑车的性能就是比普通车来得美妙,听声音都是一种享受,党国富觉得跑车太招摇,向来反对和抵制购买,她唯一开过的跑车是周培的911,混着发动机的嘶吼声,她问:“你能不能别叫我小红旗?”
“你都叫我小叔叔了,为什么我不能叫你小红旗?”周颂玉忽然凑到她耳边,一副很受困扰的表情:“难道我真的很显老?”
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党旗吓了一跳,差点儿一脚直接把油门踩到底,及时调整过来后转头狠狠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小叔叔您一点儿也不显老,您长得这么妖孽怎么会显老呢?不过下回您提问的时候能不能别做这么危险的动作?没等老了就死翘了,那多不划算呐是吧?”
周颂玉坐回身子,低声笑道:“小丫头被吓得口齿都变伶俐了,京片子说得挺标准——你刚刚说我不显老,那是说我的确老了,是这个意思么?”
“……”党旗本就是个燥脾气的,没说几句她就觉得快被身边这个男人给折磨疯了,但开着人家的车,总不好还冲着人吼“你能不能闭嘴!”,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