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丛川笑起来,文静如却流了眼泪。
“丛川,这些年你好吗?”文静如任由眼泪胡乱地淌,其实她的心里已经不像昨天晚上那样锥刺似的难过,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提起来眼泪就止不住。
丛川没有说话,呆呆的看着静如的眼泪汹涌而下,顺着下巴滴落在桌子上,而她自己却似无知无觉般,声音正常,甚至浅浅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看着她这副模样,蔺丛川心里也难过。他早就知道说出那些事情一定会惹掉她的眼泪,就像他每次想起也会有眼泪一样,只不过静如的眼泪流在了脸上,而他的吞进了心里。
他终于抬起手来给他擦拭,“傻瓜,有什么不好的。”
蓝水菱和张子卿不知道两人出了什么事,悄悄地挪出房间。
文静如忽然泣不成声,“怎么会好,哪里好?”
“知道还问?没有你什么都不好,哪里都不好。”丛川温柔的哄着,两只手都被静如的眼泪打湿,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还是这么能哭啊,你是不是想把我淹死?”
“才不,把你淹死了……”文静如啜泣着说到这里突然顿住。
“你是不是想说‘把你淹死了,谁陪我玩儿’?”蔺丛川替她接上。文静如讶异他居然能猜出来,随即又释然,这么幼稚的话看来自己小时候没少说。
这些他都记得啊,静如心里说不上是感动还是惊喜,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她现在不想区分的太清楚,歪歪身子靠在丛川怀里,扯着他手上的五索,渐渐平静下来,问道,“我以前有没有给你做过这个?”
蔺丛川瞪大了眼,他有没有听错?二十多岁的人水平也不过如此,一个九岁的成天只会对他大呼小叫的娃娃能做出什么来?
文静如仿佛猜到了他会在心里笑话她似的,突然抬起头来,红着脸佯装愠怒,“你是不是忘了?”
“啊?没有!”丛川举双手投降,“这绝对是你做的第一个。”
“这样的话,那就留着好了。我也留着,不许拆啊!”
蔺丛川哀怨的点点头,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你的是好看啊,带就带着吧,我的呢?丛川瞅瞅手上套着的五颜六色的绳子,觉得自己真是太能护犊子了。
说到护犊子……
“静如,记得那次在黄金屋吗,你告诉我名字的那次?”
文静如点点头。她当然记得,那一整天她都在懊悔晚去了十分钟,与他错过。好在就在她快要离开的时候,丛川又去了,那时惊喜的心情,静如任何时候回想起来,都忍俊不禁。
“那天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其实,万伯父去世后的两年,每一天我都过得如履薄冰。你大概也听说过,万氏名下的产业鱼龙混杂,我不想插手那些不干净的,所以自从接手就开始整顿。可是那时遇到了很特殊的情况,如果我再置身事外,那么万伯父一生的心血就全毁了。他毕竟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天到来无动于衷。”
“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我有多么绝望,我甚至想,大不了以后我就当自己死了。可是恰好你出现了,我就告诉自己,我不能那么选择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去守护。”
“静如,只要再晚一个月与你重逢,我就万劫不复了。你是我的新生。”
“后来呢?”
“后来呀,我就在谈判桌上把于泰拿下了。”
“于泰?”文静如吃惊道。
“嗯。就是你那个同学于泽的父亲。说起来,我们两家还是世仇。”
文静如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猜不到吗?于泰是于震的亲哥哥。大概06年吧,他就把全部家当从墨城转移到九山了。这是不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文静如倒吸一口凉气。
“那他对你——”
“放心吧,他不敢。就算他以前有这种想法,现在也只能放弃,我已经不再是以前只会躲躲闪闪的蔺丛川了。但是你——”
蔺丛川眉头皱起来。
“那天在万氏楼下和你说话的人,他是万伯父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蔺丛川特意强调了老朋友三个字,“万伯父说过,他的野心比于泰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也许整个九山市都满足不了他,万氏现在跟他尚有生意往来,不过说不准哪一天我们就要兵戈相向。”
文静如想不起那个人的长相了,只模糊记得他那两道浓黑的眉毛,以及抬头看万氏大楼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占有欲。原来如此,她当时单纯的以为那不过是羡慕的意思,还傻乎乎的跟他说了那么多。好在她没有提名字,要不然跟万重华的那一句“赵小姐”一对碰就千千岁了。
“到那一天……”
“到那一天,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威胁到你的。”文静如急着说道。
蔺丛川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傻瓜,我不会让那一天来到的。”即使有那么一天,你也务必好好的。“我跟你说这些不过是给你提个醒,防患于未然。”蔺丛川轻叹了口气,“跟着我,真要辛苦你了。”
其实不怕辛苦,心甘情愿的事情从来不会让文静如感觉辛苦。
“丛川,如果将来你一穷二白了,我一定好好养你。”文静如安静了一下,忽然正色道。
蔺丛川心下感动,但仍免不了一脸黑线。为什么他会一穷二白?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文静如却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而且我觉得,你迟早会离开现在的位置。”
蔺丛川很吃惊。
离开万氏,他的确早就在做打算了。只是没对任何人透露过,她居然能猜到。
“为何?”
“大概是我觉得你不快乐吧。”文静如把脸轻轻贴在蔺丛川的胸口。一想起昨天晚上独自在酒吧买醉的蔺丛川,就难过得无以复加。揣着那么沉痛的心事,这些年丛川一个人必是很难过的吧。
蔺丛川心里涌起一阵悲凉,眼眶里蓄满的清泪将落未落。
快乐这个词,太奢求了。
他享受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唯独没有快乐。因为这一切都是用父母亲的生命换来的,不是吗?如果没有那次灾难,父亲的公司大不了就是破产,从头再来,一家人过着清苦的生活,但至少可以吃饭时围坐一起,睡觉前互道晚安。而不是阴阳相隔,再见无日,自己也不用流落异乡,寄人篱下,还要时时防备有人心怀不轨。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谢谢你,静如。”蔺丛川用更加温柔的怀抱回应她。
谢谢你这么理解我;谢谢你没有走远,让我有机会把你找回来。
这些话蔺丛川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自己不说,文静如也会懂他的。他不知道,文静如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有类似的感受了。
文静如发现蔺丛川的拥抱永远都像是给一个新生婴儿的,那么轻那么软,似乎她是一片雪花,稍一使劲她就会被捏碎。老实说,她非常享受这种小心翼翼的呵护。
如能一辈子这样,该多好。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张子卿看着天上弯弯的月牙,忽然想起纳兰容若的这几句词,缓缓吟来,颇多感慨。
蓝水菱站在他旁边靠着栏杆,没有说话,只是抬眼望着天边,月色溶溶,她的眼睛亮亮的,嘴唇也亮亮的,侧脸美得像是从画里走来,张子卿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赶紧没话找话。
“在想什么?”
“想你。”蓝水菱不动声色,脱口而出。
张子卿似乎被呛了一下,蓝水菱假装没看见,嘴角噙笑,娓娓道来。
“子卿,也许我可以成为你的月亮,只要你看着我一天,我便为你皎洁一天。”
张子卿彻底愣住了,蓝水菱说要成为他的月亮。蓝月亮?那他以后的换洗衣服不就有着落了?想什么呢!张子卿对自己无语了,摇摇头把这些歪歪脑筋甩出去。
“你说真的?”张子卿轻轻扳过蓝水菱的身子,与她四目相对,“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的,你在做梦。”蓝水菱温柔的提醒他。
那一刻,张子卿真想从二十六楼跳下去。看,真的不能高兴太早!
但这一次,他不再任由她欺负了。用力将笑得花枝乱颤的玉人揉进怀里,用严肃又激动的语气在她耳边说道:“做梦就做梦吧,蓝水菱,既然你已经开口了,我不管你是开玩笑也好,假戏真做也好,以后我都不会再放过你了。”
蓝水菱被她这猛然一抱吓了一跳,感觉到他热烈醇厚的气息近在咫尺,将她死死地围裹,爱之初体验羞得她整个人都火烧火燎起来。好在不时拂过脸庞的凉风让她保持了一丝理智——大庭广众的,开什么玩笑呢!
“子卿,你……”
“不答应,别想我放开你。”张子卿说这话心里是很不安的,他知道蓝水菱讨厌被人威胁,任何形式的都不行。可他不想也不能再等了,他不知道放开她以后,什么时候再有勇气抱起她。所以,他只能赌一把。
蓝水菱不再说话,张子卿依然紧紧地抱着她,激动地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的跳,声音大得擂鼓一般。蓝水菱的迟迟不表态,在他眼里无异于拒绝,火热的心一点点凉却,张子卿正准备放开她。忽然感觉后背覆上了一双手,极轻的,极温柔的搂住他。张子卿战栗了一下,心里竟然非常戏剧性的产生了一种“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感觉。
“不可理喻……”蓝水菱趴在张子卿的肩头,低声抱怨着。
“终于抱得美人归哦。”蔺丛川揽着文静如肩膀站在不远处看着,“子卿这场战役可是旷日持久。”
“嗯嗯,”文静如深表赞同,“没有烟花不对。”
“怎么会没有。”蔺丛川话音未落,一大片盛放的烟火点亮了漆黑的夜空,把忘情相拥的两人吓了一跳。
“你准备的?”文静如和蓝水菱同时问身边的人。
被问的人嘴上答应的毫不含糊,把怀里的人感动得一塌糊涂,心里却是另有一番说辞:傻瓜,今天是党的生日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期末。
文静如和蓝水菱彻底开启“学霸”模式,天天泡在自习室里,把笔记本上的条条框框一丝不苟的复制进脑子里,披星戴月,披荆斩棘,披肝沥胆。深切的领会了那句话的内涵:潇潇洒洒大半年,一夜回到高考前。所以文静如想不通就在大家都恨不得多生出十个脑子的时候,为什么有人还有闲情逸致谈情说爱。
在咖啡屋,面对于泽再次情深深雨蒙蒙的表白,文静如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忐忑,她异常平静地听完了他的话,虽然心里有一种在听“聊斋”的感觉,但她没有打断,这完全是出于礼貌。但她开始不能容忍他叫她“静如”,放在以前这也没什么,可是自从蔺丛川出现以后,她就不希望别人也这么称呼她了,她想把这份亲昵只留给那一个人。
于泽说:“静如,我——”
“你别这么叫我。”文静如突然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
于泽莫名其妙:“怎么了?”
“那个…”文静如有点后悔,自己刚刚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了?“我不习惯,你还是连着姓一起叫吧,反正大家都这么叫,我听着也自然一点。”
“是吗,好。”于泽笑着说道,“害羞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笑容杀伤力太大,旁边桌子上的两个女生一瞬间都是面红耳赤,交头接耳。文静如看在眼里,只觉得跟他单独坐在这里实在是一件太过招摇的事情。
对他后面这个问题文静如不置可否。说实在的,她本不想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浪费时间出来小资,可两人现在的关系正在缓和期,她卖他个面子也无妨。
只是于泽约谈的意图还是让她大跌眼镜,“重归于好”是什么意思?桃花朵朵开的于大少难道也有吃回头草的癖好吗?还是,这又是一次可笑的等价兑换,而她荣幸的或者说不幸的成为他的砝码?
无论是什么,以不变应万变总是不吃亏的。
她的无动于衷让于泽没有底气,这样的文静如在于泽看来很陌生,有种“老鼠啃天,无从下口”的感觉。
事实上,无论她表现出哪种状态,都毫不例外的都给他这种无力感,任他如何努力都找不到她的突破口,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心动。
好在气场还是有的,于泽一口气把准备了三天的“陈情表”说完了。
可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感天动地价值□□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纸空文不值一提。到最后感动不已的只有自己。
于泽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
她淡淡的评价:“文采不错。”
于泽手足无措的看着她,这是什么话?她当他在现场作文吗?
“你的意思呢?”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