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琚瞪了木瓜一眼,“让你留在陛下旁边伺候,竟然躲懒睡觉,真是该打!”
木瓜忙哭丧着脸跪下,“奴才该死!陛下饶命啊!”惹得琼琚很想翻一个白眼。
沐沁倒是直接赏了一记白眼给他,对他毫无诚意的告罪颇为嫌弃,“得了吧,不靠谱的东西,迟早得收拾你一顿,先起来,一边儿呆着去。”
木瓜赔笑着站了起来,“还是陛下-体恤奴才,嘿嘿。”话音刚落,又收到女皇陛下赏的白眼。
这样一折腾,沐沁也精神了,闻见桌上那碗面的香气,便觉得饿了,双肘撑在桌上,眼睛看向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笑了笑:“还是琼琚心思玲珑,深谙朕心啊!”
琼琚会意地将面端到她面前,递上银箸,“陛下吃碗热汤面,先歇一歇再写吧。”
“嗯,这张纸也不能要了,索性换一张纸重新写好了。”沐沁随手将纸窝成一团丢在字纸篓里,接过筷子,开始吃面。
琼琚转身去给沐沁铺床,因为初春的晚上还是有些寒意的,她便到门边吩咐小宫女准备汤婆子去了。木瓜则是很有眼色地上前研墨,这样沐沁吃饱以后便可以直接开写,省了时间用来睡觉。
时间宝贵,再加上面也好吃,沐沁很快就解决了宵夜,便开始写文章。
木瓜仍在研墨,琼琚将碗拿给门外候着的宫女,又从另一个人手中接过汤婆子,走到龙榻旁,将它塞进被子里,这才重新走到沐沁身边候着。
夜已经深了,屋内静悄悄的,木瓜和琼琚皆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只余烛火随沐沁的笔走龙蛇而跃动。
又过了好一会儿,沐沁终于停笔,从头看了一遍,精致的小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总算写完了,朕可以安心睡觉去咯!”
琼琚松了口气,上前将白玉镇纸移开,小心翼翼地将纸卷起,搁在一旁,“这回陛下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木瓜却是夸张地拊掌,“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沐沁嫌恶地对他摆摆手,“你可以出去了。”
木瓜神色有些受伤,“奴才告退。”他恭敬地退到门边,转身走了出去,便换了一副嘴脸,挺起腰来,对着外边的宫女吩咐道:“陛下要就寝了,还不进去伺候!”说完还不忘整理一下衣襟,唤来小太监值夜。
沐沁在一众宫女的服侍下,终于洗漱完毕,更衣就寝了,被褥里还留有汤婆子的余温,躺进去格外的舒服,她本就困极,甫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
沐沁感觉自己没睡多久便被琼琚叫醒了,还闭着眼睛呢,便由人伺候着收拾一番,穿上了龙袍,戴上了冕冠,直到木瓜进来告诉她“国舅大人正在门口等您”时,她才稍微清醒一些。
昭示着无上皇权的龙袍穿在沐沁小小的人儿身上,生生为她增添了几分威严,只是她眼眶下面乌青一片,幸好被冕冠前的十二旈遮住,夜非沉一时并没有看见。
沐沁一见舅舅,便甜甜笑了出来,几步迈下台阶,走到他身边。
“慢一点,小心些。”夜非沉温柔笑笑,伸手扶住她。此时他脚踏黑色朝靴,身穿紫色金线暗绣龙纹摄政朝服,头戴紫金冠,一头乌丝悉数挽了上去,衬得整个人高贵清俊,温柔雅笑间,将沐沁看得呆了。
等她反应过来,双颊又是绯红一片,不过仍是戴了冕冠的缘故,此举并未被发现。
两人一起走到金銮殿,木瓜高声唱道:“皇上驾到!摄政王驾到!”
夜非沉顿住脚步,让沐沁先行一步走到龙椅上坐定,自己方坐到龙椅左下首的白玉镶金座椅上。
玉阶之下分两列站着文武百官,皆是手持玉笏,垂眼而立,听到木瓜的唱声,齐齐跪倒,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沐沁端坐在龙椅之上,唇角微扬,“平身。”
百官谢恩后起身,恢复了原先的动作。这时木瓜又开始重复着每天都要说的的那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礼部尚书便站出来说春闱已经结束,应该着手殿试了。沐沁点点头,便命礼部拟定殿试流程。
接着又有几位官员出来启奏,因为这些事沐沁还没有处理的经验,便由摄政王夜非沉代劳了。
沐沁坐在龙椅上,耳朵虽是听着他们说话,眼皮却是不争气地开始打架了,身边的木瓜瞧见了,心里急得不行,生怕她不小心睡着了,失了天子的威仪,却偏偏不知道怎样提醒她。
好在沐沁还知道这是早朝,手指隐在宽大的袖子里,用力握了握拳,强自打起精神,终于熬到下朝。
夜非沉依旧是和沐沁一起离开,出了金銮殿,夜非沉便觉得沐沁精神不好,有些恍惚,仔细一看,果然看到了她顶着两个黑眼圈,不由皱眉,“怎么回事?”
沐沁当然不敢说实话,只好小声道:“朕昨晚做了噩梦,所以没睡好。”
夜非沉闻言眉头舒展,怜惜地看着她,“以后就寝时,让人点上安神香。”说完又想了想,加了一句,“别怕。”
“朕知道了,”沐沁乖巧地点头,随即又甜笑着看向他,“若是舅舅在身边朕就不怕了。”
听到前一句,夜非沉还满意地抚了抚她的脸蛋儿,听到后一句的时候,不禁动作一僵,翘起的嘴角一点点拉平,眸中闪着不知名的情绪,收回了手,“你就要是大姑娘了,这话不能再说了。”
沐沁感觉心里有点失落,却说不清楚为什么,只好嘟着嘴点点头,“哦。”
夜非沉见她这样,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便缓了缓,“平日里有事,只管找舅舅,可不准再说让我陪你就寝的事情了。”
沐沁抬眼瞧他,见他眼里又恢复了素日的温和,便扬起笑容,“这可是舅舅说的,阿沁还真有事情要求你哦!”
见她狡黠的小模样,夜非沉失笑,“哦?是什么?先说好了,可不能是让舅舅替你做功课。”
“自然不是了,阿沁才疏学浅,又从未出过殿试题目,所以这次还劳驾舅舅,帮阿沁出个题目吧!”沐沁的眼睛水汪汪的,小手拉着夜非沉的衣袖轻轻晃着,见夜非沉又有皱眉的趋势,忙软语撒娇,“舅舅……朕知道以前的试题也都是你出的,可你忍心让朕出一个令天下英才嗤笑的试题么?你且再帮一帮阿沁嘛……”
小姑娘软语诉求,夜非沉也确实不忍心拒绝,只好无奈颔首,“下不为例。”
“舅舅放心,阿沁这就好好和太傅习得策论,不给舅舅丢脸。”沐沁觉得自己这样子说话越来越像木瓜了。
夜非沉不禁莞尔,“净说些好听的。”沐沁便“嘿嘿”笑着。
“昨晚可将杜太傅留的题目写完了?”夜非沉记了起来,问道。
“自然!”沐沁底气十足地回答,她可没忘自己秉烛写作的苦痛,心里又给杜太傅记了一笔。
“如此甚好,”夜非沉赞许地笑了,想着沐沁说昨夜没有睡好,便让她先回去补一觉,再和杜太傅学习。
沐沁便乐颠颠地回寝殿睡觉去了,将早膳和午膳一并都睡了过去。
…………
等她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未时三刻了,琼琚一边给她更衣,一边说道:“国舅大人都派人来看三次了,但都没有叫醒陛下,只吩咐奴婢等您醒了,让您先用些膳食再去御书房。”
沐沁睡了一觉,已是神清气爽,听她这样说来,心里还有些甜丝丝的,小声嘟哝着:“就知道舅舅疼朕。”然后对着琼琚说道:“朕还真有些饿了,传膳吧,要快些吃,恐怕杜太傅等的都要急死了。”
她虽这样说,心里却补了一句:不过,谁让这是舅舅准了的呢?老匹夫只能吃瘪了吧!
想想就开心……
于是,女皇陛下就在这种好心情的伴随下,吃了好多。
连进了御书房,见到杜太傅那张老脸都觉得顺眼多了,听得也格外认真。
杜太傅欣慰不已,以为陛下终于开窍了,心里对她今天迟迟不来上课的埋怨都减轻了不少。
真是皆大欢喜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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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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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整日面对着枯燥的朝堂生活,唯一的乐趣就是看话本子,里面描写的风花雪月,都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所向往不已的,沐沁也不例外。
接下来,沐沁都是天不亮就上朝,下朝就去跟着杜太傅进学,因为答应了夜非沉不能荒废学业与政事,她只有每晚回了寝殿才有时间看话本。里面旖旎的故事深深吸引着她,每每看到深夜还不忍放下书卷,琼琚和木瓜只能劝了又劝,女皇陛下这才不得不睡。
小女孩儿的身子骨并不强壮,如此往复了四五日,沐沁都是睡眠不足,便开始头痛,有些病恹恹的。
这一天午膳过后,正准备午睡,沐沁突然感到头疼难忍,躺在睡榻上哼唧起来,琼琚忙叫木瓜去禀报给国舅摄政王,又叫人传了太医过来。
夜非沉原以为是沐沁为了不读书而装出来的,可看了木瓜焦急的样子不似作伪,便放下手中的奏折,连轿辇都免了,疾步赶到了长乐宫。刚进临华殿,便见一众太医跪在地上,为首的李太医正在写着方子。
“陛下如何了?”夜非沉径直走到李太医身边,抬手阻止他问安,拧着眉问道。
李太医恭敬作答:“回摄政王,陛下连日操劳国事,导致睡眠不足,气血两虚。”
闻言,夜非沉提着的心稍稍安了些,示意李太医继续开方子,他转身进了内殿。
鎏银百花香炉里正燃着丝丝袅袅的安神香,沐沁皱着眉倚坐在榻上,手指扶额,轻轻按捏眉心,听得脚步声,忙抬眼看去,见到是舅舅,立马红了眼眶。
琼琚本是站在床边伺候,对着夜非沉福了福身,见过礼后便知趣地给他搬来了绣墩,上了茶以后便退下去了。
沐沁背后靠着明黄色万字靠垫,明黄绣龙凤呈祥的缎面被子只盖在肩部以下,一头青丝如瀑,垂在桃红色绣金丝滚边的白绸中衣上,映着她的小脸愈发苍白,烟月弯眉轻轻拢起,一双杏眼泛着泪光,贝齿咬得本来发白的嘴唇更无血色,看起来委屈极了。
夜非沉撩袍坐在绣墩之上,看着身边楚楚可怜的沐沁,心里软成一汪水,不禁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脑后,柔声开口:“好些了没有?”
沐沁感受到这样的亲昵,一颗心美得冒泡,脸上自然泛了红晕,显得小脸儿不再那样苍白。她笑了起来,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撒娇的意味,“本来很难受的,只是看见了舅舅便好多了。”
夜非沉柔柔笑开,微凉的手指点了点沐沁的鼻尖,“你呀!”
沐沁低下头去娇羞一笑,怕被舅舅看了出来,忙抬起头,眨着晶亮的眸子,“舅舅的手为何这样凉?阿沁给你暖一暖吧。”说着便握住了夜非沉的手。
夜非沉一愣,直觉这样不妥。虽说自己和阿沁是舅甥关系,可沐沁已经十四岁了,亲生父女尚且要避讳,更何况他们二人并非血缘之亲。可当柔若无骨的小手握住了他的,传递着温暖的时候,他有些怔怔,心里滑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虽然说不清道不明,却是不愿将手抽回来了。
罢了,不过是一个孩子的心思,阿沁只是将自己当做长辈来撒娇了,他何必想那么多呢?只是也该找个嬷嬷来教她知晓男女之别了。
成功和夜非沉牵手的沐沁并不知道舅舅心里的纠结,正为自己的得逞而沾沾自喜,掌中的微凉通过手指,一点点袭向她心里,引起微微的颤动,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急促而紊乱。
她有些禁不住自己的心意,偷偷拿眼瞧着夜非沉的表情,见他与平日并无二致的模样,坦坦荡荡,一点也不像话本里所写的“眉目含情”,沐沁的心就有一点点凉了,看来,舅舅果然不喜欢自己。
有些黯然地放开夜非沉的手,沐沁装作无事的样子,笑道:“好啦,已经暖了过来,舅舅莫要过于忧心国事,可别累坏了身子。”
夜非沉淡定地收回手,并不懂心里的失落是何缘由,听到沐沁的话,不由无奈一笑:“你还说我呢?舅舅身体好着呢,再繁琐的国事都奈何不得我。舅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小鬼头,只要你平时乖一点,我就少操心一些。”
说到这里,他觉得正是自己平日对沐沁说了太多这样的话,让她有了压力,才病倒的,又不禁自责,看着沐沁,满眼的疼惜,“也怪舅舅这几日对你看得紧了,这才……”夜非沉叹了口气,不自觉地伸手抚上了沐沁的发丝,轻声安慰,“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吧,乖乖照着太医开的方子喝药,早朝就免了,杜太傅那里,我也会去说的,你只管好生歇着。”
这一席话说进了沐沁的心里,她自然感受到了舅舅对她的怜惜,刚刚暗下去的心思一瞬间又活泛起来,恨不得扑进夜非沉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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