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平公主冷冷一笑:“正是,说起来我还得谢主隆恩,赏了我那样一处好去处。对了,听说你最近很热闹,也不跟姐姐好好说说?”
兰陵公主有些疑惑地回道:“你是指那个杨玄通?那个人不错啊,但是跟本公主有什么关系?”
乐平公主啼笑皆非地打了一下她的手:“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人家对你深情款款,你还在这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兰陵公主脸上的笑意褪去了,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迷茫之色:“我不明白,柳郎才离去多久?为什么大家好象都将他遗忘了?好象他从来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她站住脚步,怔怔地说道:“可我觉得他从未离开,我觉得他一直都在我的身旁,从未离开。”
乐平公主有些惊惧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正待说些什么,突然看见前面来了一行人:打头的女子一身冰清玉洁的白色锦缎,脸上带着纯真甜美的微笑,正是如今宫中正得宠的容华夫人。
同样是身侍父子两人,宣华夫人避走荒郊,容华夫人风生水起,是两位公主最不愿面对的妖孽。
母妃成了皇嫂,多尴尬。
杨丽华心中更是翻起阵阵恨意:父皇之暴毙与容华夫人大有干系,如今这妖妇踩着父皇的尸体扶摇直上,自己却毫无办法。
甚至不敢给阿五透露片言只语。
但现在避开已经晚了,当面示弱是不可能的。姐妹两人心意相通,都摆出了最端庄持重的姿态,旁若无人地慢慢向前行来。
容华夫人见了她们,也是一愣,不过马上便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哎呀,今天怎么这么巧,两位公主有如此雅兴出来赏秋?”
乐平公主颔首示意:“是啊,阿五难得进宫一趟,陪我这老婆子到处走走。”
容华夫人风头正劲,连萧皇后都让她三分,乐平公主心中再恨、再不屑,也不能在此时得罪这位风云人物。
兰陵公主冷冷地瞟了容华夫人一眼,没有言语。
容华夫人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大家都是冰雪聪明的人,兰陵公主的这种目光实在让人难堪。
于是她的笑容更加娇俏甜美:“真是,听说杨府的二公子对兰陵公主一见钟情,皇上听了都很开心呢!”
兰陵公主愣了一愣,这话什么意思?这是在嘲讽她招蜂引蝶?见异思迁?
皇上为什么要开心?他开心过后会干嘛?
想指婚吗?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暗香楼出来的红叶公子,本公主岂敢招惹?”
容华夫人乐了:“兰陵公主,人不风流枉少年,杨公子的出场可是震惊了全京城,如今不但暗香楼的姑娘个个为他倾倒,京城里待字闺中的贵女们也对您羡慕不已哪。”
这话听起来是在恭维兰陵公主,但堂堂公主怎能与暗香楼的女子相提并论?
兰陵公主气得小脸发白。她饶是聪慧机灵,却鲜少经历过这种阵势:先帝在世时,这帮女人哪敢这样跟她说话?
“阿五,”乐平公主皱眉说道:“清者自清,勿要争这种口舌。走吧!”
但兰陵公主冷冷笑了:“容华夫人莫非与暗香楼素有渊源,怎么暗香楼的姑娘们的心事您都知道了呢?说来也怪,有人告诉我曾在深夜见您在暗香楼出没,我还不相信呢,现在想来是确有其事啦!”
容华夫人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她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胡说八道”就怒冲冲地转身离去。
乐平公主身旁的阿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不到容华夫人也会栽在别人手里,兰陵公主,您真行!”
兰陵公主沉着脸,冷冷看着容华夫人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
乐平公主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道:“阿五,她现在正在风头上,你何必得罪她给自己找麻烦?何况……”
她原想说:“何况,她说不定本就是从暗香楼里出来的姑娘,否则怎能将两代君王都迷得神魂颠倒?”
好在她一向谨慎,这番话在她心里转了一圈,终究没有吐出口。
她略有些担心地看着阿五,苦口婆心地劝道:“阿五,时过境迁,你得学会小心做人啦。”
兰陵公主仰天一笑:“哈哈,小心做人?本公主一辈子不懂‘小心’二字怎写!”
“何况,”她的笑容渐渐转为苦涩:“大姐,我如今还有什么好怕呢?”
乐平公主正待说些什么,突然看见月嬷嬷神色匆匆地走来。她走到乐平公主身旁,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人有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独家秘方
乐平公主面上一喜,却也不多说,兰陵公主一旁瞧见,扁了扁嘴,不满地说道:“你瞧你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又有什么机密要商量?算了,我本是来帮英儿一个忙,现在也被你回了,我还是回去看他们采银杏果吧!”
乐平公主也不挽留,笑笑道:“你呀,悠哉游哉地过日子就对了,别的事一概不理,谁也奈何不了你。阿竹,去送送兰陵公主。”
兰陵公主冷哼一声:“哼,那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谁也别想叫我傻呆呆地过日子,连柳郎都不行!”
她怔了一怔,仿佛想起了什么,眼中浮出一丝温柔笑意:“算了,我得回去让她们熬银杏粥了,每年这个时候我们府上都要熬银杏粥,说是喝了养颜润肤,其实我早知道银杏能治我的喘病,柳郎当初选中这个宅子,本就是看中了这棵老银杏,还偏想瞒着我。”
“你瞧,人都爱自作聪明,是不是?”她笑着摇摇头,带着阿竹径自离去。
杨丽华和月嬷嬷目送着兰陵公主的背影,百感交集,她们不知是该可怜她,还是该羡慕她?她的生命如此不幸,却又如此丰满,让人如何评说?
月嬷嬷叹了口气,一边小心观察着四周,一边轻声说道:“兰陵公主倒是热心。”
杨丽华打量着四周,不以为然地说道:“她呀,唉,当初柳述被秘密关押着,阿五到处打听,只有高表仁去跟她通风报信,所以……唉,阿五,唉,阿五真是……”
她摇了摇头,眼角泛出一丝泪光:“唉,我这个妹妹,真让人心疼,可也没什么办法。她的事,谁也管不了,也劝不了,随她去吧!”
月嬷嬷抬头看了一下不远处的树梢,那里隐隐有个人影给她打了一个手势,然后便消失了。
月嬷嬷这才小声说道:“那伙人已经找到了那个幸存的人,叫林海。戚老大花了大价钱买下了他的一份口供。杨玄感的猜测的确属实,这几人的确是宇文化及收买来演了这场戏,不过那三人没想到宇文化及私下里又收买了林海,让他将其余三人斩杀于皇上跟前,以获得皇上信任,成为皇上的暗卫。”
杨丽华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倒想得长远,这真是一箭双雕,好歹毒,好算计!”
月嬷嬷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嘛,不过,大家谁也没想到皇上会斩草除根,连着林海也要杀,这才露馅了。”
杨丽华摇摇头道:“你想错了。以宇文化及对皇上的了解,他未尝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林海即便被杀也与他无碍,他正好借刀杀人,从此高枕无忧。他只是没想到那林海武功竟然如此了得,能从皇上的眼皮底下全身而退。”
“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
“能否让皇上亲自见见那林海?让林海亲□□待这一切?”
月嬷嬷摇了摇头:“那林海是高手中的高手,这次他们是集所有人之力才伤了他。要不是戚老大提前打点好,当场就会杀了他。饶是这样,戚老大见到他时,他已经快不行了,他若不是恨极了宇文化及,也绝不肯写这样一份供词。戚老大也说了,刺杀皇上是株九族的罪,他无论如何也不肯面圣指证的。不过那供词将前因后果都写得很清楚,特别是那三个同伴的长相特征都写得明明白白……”
“换句话说,这份供词让皇上见了,不起疑是不可能的!”
杨丽华且喜且忧,皱眉沉思了好一会才叹气道:“也罢,朝堂之事本不能操之过急,宇文化及还有他父亲和他那个附马弟弟,想一下子铲除是不可能的。皇上生疑,就好办了,后面的我们再徐徐图之。”
月嬷嬷赞同地点点头道:“公主所见圣明。最好我们不出面,否则我们自己也无法解释是如何找到那林海的。此事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牵连进去,弄巧成拙。”
杨丽华长嘘一口气道:“也罢,你去安排吧。我所求不高,但求自保,能平平安安地离开这大业宫就行了。”
两人相视苦笑,这辉煌壮丽的宫殿啊,是多少人魂牵梦绕的圣地,而她们却千方百计地想逃离。
但愿老天保佑!
杨五娘和杨英儿沉默地坐在马车里,杨英儿无功而返,神情颇为沮丧,杨五娘瞅了她三、四次,终于忍不住劝道:“英儿,你莫怪你大姑,她的难处你不知道。皇上表面上对她客气有加,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杨英儿苦笑道:“侄女就是因此才担忧。皇上六亲不认,将来我们这些人会怎样呢?”
这番话倒让杨五娘刮目相看:“嗬,想不到,你想得还挺远的。”她伸了伸腰,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手道:“不过,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杨英儿不由笑了:“五姑,这辈子你怕过什么吗?还是从来不曾怕过?”
兰陵公主的大胆冒失在杨家是出了名的,杨勇生前一提起她也是又好笑又头疼:“阿五啊,那个阿五啊……”
可人人都宠着她,宠得她无法无天,宠得她越发胆大妄为。
杨英儿从小就是听着五姑的淘气故事长大的。她是家里唯一的嫡女,她的母亲是杨勇的正妃元氏,偏偏也是杨勇最不喜爱的夫人。
但这门婚事是独孤皇后一手操办,所以杨勇心中虽然百般不满,面子上倒也客客气气,但他最宠爱的云妃却是一个惯会拈酸吃醋的,成天将他霸在自己房中,将元氏这个正室冷落一旁。
可恨云氏的肚子争气,一口气连着生了几个儿子,将元氏的锋头彻底压过。元氏又气又急,可杨勇连她的院落都鲜少踏足,急又有什么用?
唯一庆幸的是杨勇对这个女儿倒颇为疼爱。
元氏只能守着女儿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将满腔希望都寄托在了英儿身上。她对英儿不但规矩严谨,于琴棋书画上也是件件苛求。
但她不久却抑郁成疾,暴病身亡。
母亲在世时严苛,杨英儿得小心翼翼地过日子;母亲去世后倒不大有人来管她了,但内宅之中哪会有片刻的消停?
反倒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其实她与杨五娘辈份上虽然差了一倍,年龄上却相差无几,杨五娘偶尔到大哥府上来玩耍时,围绕在她身旁的必然是侧妃云氏的几个孩子。杨英儿只是远远地在一旁看着,被她的顽劣惊得目瞪口呆。
她曾亲眼看见五姑嫌父亲庭前的一株牡丹长得不够高,趁着无人时将它用力向上拔。这是她父亲最喜爱的一株“青龙卧墨池”,正开得枝繁叶茂,被五姑胖乎乎的小手拼命拔起,不知拔掉了多少须根,连她在一旁偷偷瞧着都替这牡丹叫疼。
能活才怪呢?
后来父亲大发雷霆,将几个倒霉的庶弟都打了一顿,因为谁也不承认是自己干的,所以就全都受罚了。
当时这个罪魁祸首也在场。杨英儿瞧她一双圆眼惊得大大的,滴溜溜地到处乱转,却一声不吭地由着几个男孩代她受罚。
她镇定自若地在一旁吃点心。
显见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从那以后杨英儿见了这个五姑就敬而远之,但又没法不好奇,就这样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干坏事,一个人偷偷摸摸地看着对方干坏事,两人便这样若即若离地相伴着长大了。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杨五娘叹了一口气:“小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怕。我知道你常常躲在一旁偷看我,又藏得不好,我一眼就看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叫?你为什么要故意假装没看见我?”
“啧,你这孩子,多一个望风的有什么不好?我为什么要说破?”
杨英儿气得满面通红,杨五娘赶紧安慰她:“好了,好了,你瞧我今天还特意陪你去看姐姐,你可不能为小时候的事生气。别气了,还想不想听我回答你的问题呢?”
杨英儿一甩手,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无可奈何。
碰上了这样的长辈,有什么办法?
“认识柳郎,我才开始害怕。开始是害怕没法嫁给他;嫁过去后,又怕他在朝堂上受委屈,怕父亲对他失望,怕自己不够好……有一段时间我怕得愁眉苦脸的,柳郎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我才会忧心至此。”
她脸上淡淡笑着,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情深似海的岁月。
“可现在,我又觉得没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