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王伸了一个懒腰,挑眉问:“本王与姬大人感情日久,同榻而眠也是常事。你们何苦大惊小怪?”
皇后脸上泛起了阵阵青色,鄙夷地瞪了河间王一眼,甩袖离去。裴玉烟亦跟在皇后身侧,悻悻而归。
皇后斥责她道:“你不是说自己有十成的把握吗?怎么帷帐之内却是河间王?”
裴玉烟脸色煞白,支吾道:“妾身想必是被珠儿那个丫头给骗了。”
“啪”地一声,皇后抬手给了裴玉烟一个巴掌,“本宫的耐心是有限的,不可能陪你一次又一次地荒唐下去。倘若再有下次,本宫决不会轻饶了你!”
裴玉烟捂着发烫的脸颊,紧紧地盯着皇后的背影,恨恨道:“总有一天,这一巴掌我会亲自打还你!”
【警告】
裴玉烟回到宫中,即命人前去传珠儿来问话。
不多时,珠儿便来至云台殿。可随她一道前来的,竟然还有邓咸宁。
裴玉烟换上了一副笑靥,迎上前去,“邓妹妹深夜来访,姐姐真是受宠若惊呢!”
咸宁亦笑,“我也是许久没有见姐姐和安儿了,心里着实挂念得紧。这不,刚听说姐姐传召珠儿,我便与她一道来了。扰了姐姐的清静,妹妹真是过意不去。不知姐姐深夜召她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玉烟摆手道:“哪里有什么要紧事呢!不过是前儿见着珠儿的手艺精湛,我便想着向她讨教一二。可巧我今儿睡不着,便想着让她来问问。岂料惊扰了妹妹,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若再言此,我往后可是再不敢来了。”咸宁言毕,便作势要走。
玉烟忙扯住咸宁的衣袖,笑道:“是姐姐嘴笨,妹妹快别生气,坐下陪我聊聊也是好的。”
坐定后,咸宁问玉烟安儿何在,玉烟便命墨蝶去将安儿抱来。
过了一会,墨蝶神色慌张地回来,说安儿突然高烧不止,已然昏迷过去。
玉烟一惊,茶盏瞬间跌落在地。
咸宁忙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墨蝶这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姐姐莫急,”咸宁对玉烟道,“我们先去后殿看看安儿吧!”
只见襁褓中的安儿小脸涨得通红,额头滚烫。
太医细细诊断后,屏息不言。经玉烟再三询问,太医方支支吾吾地说道:“观小公主之态,竟像是中了情花之毒。”
玉烟听后不禁愕然。
咸宁亦故作震惊地说道:“休得胡言!深宫禁院,怎会有此等污秽之物?”
太医忙跪地求饶,“求贵人饶命啊!是微臣老眼昏花,一时看走了眼。”
咸宁神色稍解,“快起来吧,赶紧将小公主的病治好才是。”
“诺。”
咸宁又对玉烟道:“姐姐,我们先去前殿吧!不要在此耽误太医诊治。”
玉烟惊魂未定,却只得硬着头皮随她一道出了后殿。
“姐姐不必担心,王太医的医术是再高明也没有了,小公主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咸宁安慰她道。
玉烟点了点头,不愿多言。
“他方才所言,姐姐不必往心里去。安儿这热毒虽来得迅猛,症状上确是和情花之毒有些相似,所以王太医一时判断失误倒也合乎常情。”咸宁笑道,“这王太医倒也糊涂,好端端的,姐姐这里如何会有情花?若传出去,岂不给人笑话?单论这一点,这王太医倒真真该打。”
玉烟深吸了一口气,道:“无妨,只盼安儿无事就好。”
咸宁淡淡一笑,自顾取了茶盏来吃,不再多言。
良久,小公主的身上的积热退去,裴玉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咸宁起身告退道:“天色已晚,既然小公主无恙,我这便回去了。”
“妹妹好走,姐姐改日再带安儿去永安宫见你。”玉烟无力地说道。
“我知道姐姐素日里喜欢与各位姐妹走动,可姐姐还是要多花费些精力在安儿身上才是。一切皆如过眼烟云,只有自己怀抱中的孩儿,才是最真实可靠的。不要等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咸宁粲然一笑,转身走出了内殿。
咸宁方去,裴玉烟便将云台殿之人召来一一询问,却无一人知晓小公主究竟是如何遭了毒手。
这,难道是邓咸宁给自己的警告吗?为什么,无论自己怎样的翻云覆雨,邓咸宁还是能不动声色地将我们母女置于死地?难道,自己这一生都比她不过吗?
“哇……”襁褓中的小公主忽然哭了起来,裴玉烟的耳畔响起了咸宁离去时的话语,“不要等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玉烟心下一惊,赶忙将安儿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别来锦字
【相劝】
天清气和,蝉声噪伏。正逢木恰国进贡了一批珍果,咸宁便挑了几样鲜美可口的,约班昭进宫一同品尝。
班昭方行至一水亭,隐隐听见有一女子的哭声传来。她止步四望,看到了蹲在岸边、眼若桃杏的裴玉烟。
众后妃平日里也常有随班昭学诗谈艺的,玉烟亦是其中之一。班昭见此情状,心下惶惑,于是放慢了脚步向玉烟走去。
裴玉烟见班昭前来,反倒比先前哭得更猛烈了些,哽咽着呼唤道:“大家……”
班昭俯身将她扶起,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玉烟面带犹豫地说道:“没……没什么……”
“裴贵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扑通”一声,裴玉烟竟跪在地上抽泣了起来,“求大家救救安儿的性命……”
班昭皱眉问:“出了什么事?”
玉烟便添油加醋地哭诉了起来,“我先前因受皇后娘娘指使,对邓贵人多有得罪之处。我虽已三番五次地向邓贵人谢罪,可她仍旧不愿意释怀。学生知道,我所犯的错实难被轻易饶恕,也不敢奢望邓贵人能与我握手言和。可学生犯的错,学生愿意一己承担,不想牵连他人。奈何邓贵人竟迁怒于安儿,还狠心命人给她下了毒。”
班昭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说的,可确有其事?”
裴玉烟含泪颔首,一脸的委屈模样。
班昭叹了一口气,道:“若果真如此,这确是宁儿的错。你放心,我会去劝她……”
“多谢大家出手相助,玉烟感激不尽。”
永安宫内,咸宁见班昭前来,赶忙迎了上去,低唤道:“师傅……”
见班昭神色凝重,咸宁忙问何故。
“为师今日身子不十分爽快,瓜果且放一放,你陪为师出去走走吧!”
咸宁便撇了众人,与班昭一同出了内殿。
行至湖心亭,班昭便问起咸宁可曾给安儿下过药。
咸宁心下一惊,却只得点头称是。
“孟子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而儒家所谓之‘仁’,便在乎于此恻隐之心。为师不管你与裴贵人究竟有何冤仇,可无论如何也不应迁怒于幼稚小儿。”
咸宁眉若染霜,冷然道:“师傅不知,皇后和裴玉烟屡次害我,其手段之卑劣,着实令人发指。”
班昭徐徐言曰:“你有皇帝的厚爱,若想踏平这后宫,根本无需费吹灰之力。可你若果真不择手段至此,又同她们有什么区别?为师知道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亦知你有不甘于久居人下之志。可无论何时你都要记得,仁义不可废。否则,你纵成了人上之人,也不过是满目疮痍、两手血腥,究竟又何乐可言呢?
咸宁低头望着湖面,抿唇不语。
班昭起身曰:“话已至此,应该如何决断,就全在你了。为师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师傅……”咸宁唤住她道:“徒儿只能答应你,不伤及无辜。可皇后和裴玉烟,徒儿万万留她们不得。”
班昭略嘴角略动了动,却再也不知要如何相劝。
或许,答应不伤及无辜,于她而言,已是强人所难。毕竟,在这杀人不眨眼的后宫之中,若想自保,便只能不择手段。
两只鹧鸪一晃而过,班昭微眯了双眼,仿佛回到了豆蔻之年。
那一年,她十二岁。
新帝登基,她随母亲马氏进宫探望自己的姨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大宴之上,她看到了那个君临天下的男子,而他的目光始终在自己的母亲身上游移。她亦看到了,母亲眼底的隐忍和不安。
后来,她才从旁人口中得知,母亲原先是同姨母一同入宫的,二人同为太子妃的候选人。可生性良善的母亲,几次三番被自己的亲妹妹害得险些身首异处,她甚至还编造一些子虚乌有之事,将母亲的名声尽毁。无论太子,也就是现如今的皇上如何央求,先皇仍狠心地将声名狼藉的母亲赶出了皇宫。
母亲在满腹愤懑中嫁了人,却一生都郁郁寡欢。她对人对事皆冷淡寡言,却唯独在父亲不经意间提到要送自己入宫为妃之时,表现出了明显的愤怒和强烈的反对,甚至摔光了满屋的瓷器和杯盏。
犹记得,母亲在弥留之际,依然喃喃道:“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入宫。竹篱草舍,粗茶淡饭,也绝不要嫁入帝王家。那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她含泪答应,母亲这才咽了气。
一晃眼,自己已年过半百。如今的后宫,却风起云涌不减当年。
数道轮回,周而复始。唯一不变的,是那永不消逝的哀怨和争斗。
自己不是不知咸宁的寡淡心性,亦知她大多数时候的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她无法做到坐视不理,亦不能任由咸宁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而无力自拔。可是,在后宫中人无尽的贪婪和欲望面前,自己的一切言辞却都显得那样苍白而无力。
【错爱】
咸宁落寞地回到了永安宫,看到皇上正笨手笨脚地往保儿口中喂瓜果。咸宁赶忙上前将其夺下,“她这么小的孩子,如何能吃这些?”
皇上讪讪一笑,拿帕子给保儿擦了擦嘴,道:“你未进来时,她已吃了许多。”
咸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受了气么?”皇上一边问,一边将保儿递给了希言。
咸宁闷闷不乐地坐着,并不答话。希言忙使了个眼色,与众人一道退了出去。
皇上笑着上前,将咸宁揽在了臂膀之中。咸宁紧紧依偎他的怀中,心里才总算是踏实了些。
“你知道吗?”皇帝的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木恰国的国主有意与我大汉联姻。他们此番来朝,其国离忧公主亦在同行之列。我有意将她许配给姬若遗,只是他散漫惯了,我怕他一时收不回心性。不如你去帮我劝劝他,如何?”
咸宁用探究的神色望向他,问道:“怎么会这么突然?”
皇上见她迟疑,眼中有一抹酸涩一闪而过,又想到她方才进门时的失落神情,还以为皆是因听闻了此事而起。于是敛了笑意,道:“姬若遗早就过了婚配的年纪,我一直将他的终身大事记挂在心上,并不能算得突然。”
咸宁便就此沉默下去。
这些年,姬若遗的心事,她不是不知。让自己去向他提及此事,要如何才能开得了口?可咸宁心知,如他的这一番一厢情愿,无论如何也应有了断的一日。只是不曾想,自己竟要成为终结这一切之人。
皇上起身道:“我还有事,先回未央宫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他走到门口,又转身道:“离忧公主稍后会从皇后处来向你问安,你替朕好生接待她。”
咸宁低声答应,皇上收起眼底的醋意,转身离去。
“皇上,邓姐姐怎么说?”玉堂宫内,梁瑾瑜含笑问道。
见皇上敛眉不语,梁瑾瑜心中欢喜更甚,道:“我便说邓姐姐和姬大人没有什么,那些人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皇上看向她,转言道:“你身体如何了?”
瑾瑜抚摸着小腹,道:“这几日好些了,多谢皇上记挂着。”
“朕先前的皇儿,多半离奇夭折,如今膝下也仅得一子二女。你不让人将你怀有龙嗣的消息传将出去,也是明智之举。”
琬琰作势揽住了皇上,将头依偎在他的肩上,“皇上,能为你生儿育女,是我自幼时起的梦想。如今,我敢断言,自己一定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皇上听着她的有感而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感同身受。他略皱了皱眉,神情颇有些不自然地挣脱了她的臂弯,起身道:“你好好歇着吧!”
琬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直待皇上离去许久,她的心才感到了一丝彻骨的寒冷。
“离忧见过邓贵人。”
咸宁抬眸望向木恰国公主,果然是肌理细腻,娇靥如桃,于是赞叹道:“公主好模样。”
离忧谦让道:“娘娘谬赞了,离忧何及娘娘万分之一?”
咸宁微微一笑,又道:“离忧此番来京,一切可还适应?若往后在京中长久住下来,你可愿意?”
离忧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