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黄龙府做弓箭的经验,妍真到了辽阳府也找来了必要的材料做了一副简单的弓箭,整日对着后院挂在树上装满沙的袋子不断练习,虽然不能直接射中可是好几次也划破了袋子,流出了沙。
转眼到了辽阳府的第三个月。
一天清早,她起身竟发现房中的桌子上多了一副用弓袋装好的崭新弓箭,她惊喜取出,精美红漆花纹的弓臂,不像南方的竹制弓臂,应该是北方上层柘木所制,她抚摸弓臂内腹应为北方牛角,外侧为牛筋,丝线缠绕精致无比,弓弦为牛皮制成,箭囊中则有二十多只利箭,她来不及细想这弓箭的由来,便带上弓袋里的玉扳,拿起弓箭迫不及待想出去试试。
以前站在沙袋三米内也无法射中,可是第一箭她站在五米远的位置,瞄准沙袋,一箭射穿,沙袋里的沙子也瞬间全部流到地上,她蹲在地上喜极而泣。
九岁的妍真持着飞镖射中靶心,延煦吃惊不已:哇,你可真神了!
妍真得意洋洋:这有什么,实在是太容易了!
延煦看着她得意的模样,从屋中取出自己的弓箭:你试试这个!
妍真连弓也拉不开,延煦笑了出来,抬手敲敲妍真的小脑袋:以后不要随便说‘太容易’!
妍真将弓箭扔到地上,指着靶心说道:哼!你等着,迟早有天我会拉开弓,一定射中!
妍真握紧弓,仰头望着天空,
“哥哥,我多希望此刻你能看见,妹妹真的做到了,我拉开了弓,也射中了!我多想再对哥哥说一次‘这有什么,实在是太容易了!’哥哥,你听到了吗?我也好想听到哥哥对真儿说,‘真儿你太厉害了,真儿你真行,真儿你真的做到了,真儿,’”她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哥哥,哥哥因为你而自豪!’哥哥——”
父亲祖母不喜女子整天拉弓射箭,箭也定不是他们设法得来的,阿亚一个女子又没有积蓄,也不太可能。妍真得到了弓箭自然高兴,心想不管是谁送的,反正弓箭放在自己屋中便是自己的,接下来的时日弓箭变成了妍真形影不离的朋友。
时光如梭,在辽阳趁着动荡的契丹时局卧薪尝胆呆了近一年,今日的妍真长高了,也出落得更加秀丽,凭自己的不断练习还有延宝哥哥偶尔的指点,箭术也突飞猛进。
“父亲你听说了吗?刘知远在晋国的疆土上建立了汉国!”延宝将从契丹人的谈话中得知的事实告诉了石重贵。
妍真正巧路过听见了父亲重重的一声叹息。
她抓紧弓箭,耗尽全身力气冲到了后院中,耳边不断回荡着声音,
“刘知远那个朝三暮四的东西,本宫早就劝你父皇杀了他,可你父皇就是不听!本宫看晋国迟早会毁在这刘氏父子手中!”
“有件事本宫不怕告诉你,皇上赐婚的圣旨虽然没有颁布,可私下早就将你的婚事跟刘知远说了,若他们刘家真的想娶你这个公主,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将刘承训的婚事闹得满城风雨!”
“我刘承训对天起誓,我生死都是晋国人,我!我们刘家,绝对会誓死忠于朝廷!至死方休!”
“在德辉心中,永远只有公主长乐一人!”
“不管他对公主的情意有多深,最后还不是娶了别人!”
她仰头望着蓝天,泪滑落。
“我发过誓,绝不再因为任何不相关的人流下一滴泪,可,最后我还是没有做到!”
国子监。
承训:康弟,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此处?
石康:是承训哥哥啊,(她不好意思地抓着脑袋)见着你就好了,我忘了去清音阁的路了!
承训:傻瓜!(他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穿过这个回廊,湖对面就是清音阁了!
石康:哦,好!(她又转过身对羞红脸对承训鞠躬)谢谢承训哥哥!
她正转身,承训急忙抓住她后背的衣领。
承训:慢着啊,现在正是礼乐老师授课的时候,你贸贸然去,非得被训斥不可!
石康:对啊!多谢提醒!
承训看着他双手合十作揖的样子笑了出来。
她看着承训笑起来的样子不禁出了神,以前总觉得延煦哥哥的气质风韵是她见过最好的,如今看到承训笑起来那双夺人心魄的眸子,心不禁扑扑直跳,如此一个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怎能不让人怦然心动?
看着石康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模样,承训好笑举起双手在她面前晃啊晃。
承训:你倒是让我想起了大街上那些抓着我就不放的大姑娘!
石康:大姑娘?为什么?
承训:她们发疯似的都想嫁给我啊!
她笑了出来,从没见过这么不害臊的男人。
石康:(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眉目)的确是个美男子,也难怪那些个姑娘都想嫁给你!
承训:过奖啦!
承训在延煦面前总是一副毕恭毕敬,知书达理的模样,带着承祐又总是一副大哥的气势,可是现在妍真单独与他相处,才发现他特别自在,有趣。
天气闷热,微风吹起湖面点点涟漪,让她感觉很清凉,她看着湖岸的石阶出神。
石康:(她指着岸边的石阶)承训哥哥我可以坐在那上面等吗?
他望着深深的湖水,眉眼之间竟没有一丝犹豫: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的心像被烟花点着一样,在宫里每个人都宠着她,怎么可能让她坐在这么危险的石阶上荡着湖水呢?她跑过脱下鞋袜,承训也跟着脱下鞋袜,坐到她身旁。
石康:(脚丫荡着湖水很兴奋)好凉啊!
承训:(跟着她的语气说道)好爽啊!
两人相视一笑,妍真涨红了脸埋下了头。
石康:承训哥哥,既然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看着石康洁白如玉的小脚丫,娇羞的面孔,他一瞬间心跳加速,可后来一想国子监只有男人,她怎么可能会是女子呢?那是会被处死的!他便收回自己心中的怀疑。
承训:我喜欢的女子一定要是美若天仙!
石康撅嘴瞪着他:俗物!
承训很吃惊地盯着眼前这个小鬼头,在她头上敲了敲,说道:什么俗物,你才俗物!难道你以后要娶个丑八怪吗?
承训手长将脚边的水泼向石康。
石康嘴里不断吐出水,抱怨道:你居然敢泼我?
承训:有什么不敢?(说完承训又舀水泼向她。)
她也想向他泼水,可是手太短,屁股一滑,一头栽进了水里。
承训:康弟!
承训正想跳下水,没想到石康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承训哥哥,这水真浅!
看着康弟傻笑的模样,来不及赞叹他出水芙蓉的美貌,瞧着她散落的青丝,惊得目瞪口呆,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不会是女子吧?
石康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手足无措,幸好延煦急忙赶到:你们在干什么?
承训慌乱间急忙下水,拉上了她。
延煦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妍真身上:快跟我去后堂换衣服。
延煦拉着妍真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妍真穿不下,急忙又转过身对站在原地呆呆发愣的承训说道:德辉,能给我一件承祐的衣服吗?
承训瞧着个头与承祐差不多的妍真,点点头:嗯,好!
他穿上鞋袜,急忙和他们一道去后堂。
延煦四处打探看没有人便关上门,妍真呆在屋子里,等待着哥哥的破口大骂。
延煦:你啊你,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带你来,非缠着我不放,带你来了,你又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幸好我对先生说抱恙,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让全国子监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小女子,那我可就惨了!
妍真撅起嘴:怕什么!你可是皇子!
延煦举手在她脑袋上用力敲了几下:你啊你,给我记着!
延煦将手中承祐的衣服扔到她脸上,便急忙关上门出去封承训的口:德辉,见谅!我这妹妹胡闹的很!
想到石康一头栽进水里的样子,承训不禁出神笑了出来。
延煦摇了摇他:德辉,你笑什么?
承训:哦,我想起第一次见你们,你们说的那个‘黄梅子’!
延煦无奈点点头,承训想到那个‘黄梅’,看着延煦继续打趣道:什么‘黄梅’?喜欢吃黄梅子?我实在是太蠢了!
说完妍真穿着承祐的衣服打开门走了出来。
承训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妍真卷起的袖子说道:现在我是该怎么称呼公主殿下呢?
妍真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位哥哥,嘟起嘴不好意思靠在延煦身上撒娇:大哥,我以后还能来国子监吗?
延煦:不可能!
承训:不过挺好玩的!
延煦抓狂地瞪着承训:德辉,你疯了吗!这个家伙会当真的!
承训转身离去,留给延煦妍真一个潇洒的背影:大皇子,我今天头疼什么都不记得,我还是先去找承祐,告辞了啊!
一袭风流白衣,背影修长清瘦,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寸步生花,步步风流···
“康弟,等你长大,你会嫁给谁?”
回想着过去任性的时光,妍真慢慢闭上双眼,努力去安慰自己。
“都是过去的,都是过去的了,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没有任何意义了!”
周围仿佛凝滞一样,她脑中一片空白。
静静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忽然刹那间感觉太阳的温度和某个人指尖的温度好像,好像。一闭上眼沐浴在阳光下就又仿佛回到了黑暗潮湿的开封府,那日耶律璟的指尖轻轻触到了她的额头···
“我想要你做我的女人!”
“那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不会做你们契丹人的女人!”
她猛地一睁眼,用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愿天地赐予我纯洁和力量,让我抛却这‘肮脏’的念想!’
她望着晴空万里,眼见着一只大雁飞过,她猛地举箭,瞄准,以掩耳不及之速立马射中,大雁掉到了后院的一棵树上。
阿亚正在厨房小睡,听到后院传来的声响,懒洋洋从厨房拿着竹竿走出,看见挂在树上的大雁,拉下脸,有点嗔怪,
“为什么又是大雁啊?最近都吃腻了!而且肉好难熬啊,又要在厨房呆上几个时辰了!”
她看见站在院中的妍真,撅起嘴楚楚可怜地哀求道,
“大小姐啊!可不可以射些别的,别这么几个月都是这东西,我都快——吐了!”
阿亚装出快要呕吐出来的样子,妍真看着她拿着大雁走进厨房,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无论多么无奈不甘,多么忘不掉已经逝去的至爱,她和阿亚在这样不堪回首又拼命寻求生机的日子里煎熬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代价
第七章代价
新即位的辽主耶律阮平息了内乱,坐稳了皇位,便立马想到还暂居辽阳的中原前朝晋国皇帝,石重贵!他定了个日子决定去好好会会这位晋国出帝,契丹的俘虏!
晋国在时,石重贵向耶律德光称孙,他们全家按着中原守孝三年的礼节身着白衣纱帽在大堂叩见新皇,妍真站在祖母身后,左边是延宝,他们行完大礼本应该退下,但是正当妍真要退下时,随行中的一个官员忽然强行拉住了她的手。
“这应该就是晋国的公主殿下吧!长得可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可汗可否将她赐予我?”
她吓得急忙甩开他的手退了几步,他三十五岁左右,皮肤暗黄,满脸油光,双眼圆滑,虽为契丹贵族,可言行举止却没半点贵族的风度,此刻妍真脑中不禁闪过耶律璟年轻俊秀的面庞。
没等新主开口,石重贵便急忙跪在地上回绝,“大人好意,本不该回绝,但小女年纪尚幼,还不宜婚嫁!”
“你说什么!”
此刻石重贵没有亡国后宠妃爱姬被掳走时的怯弱,反而毫无畏惧地继续说道,“小女年幼,还不宜婚嫁!”
“哼!”
石重贵曾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先皇向辽称儿称臣,可他傲骨清高,只愿随先皇向辽称孙,但绝不称臣,可如今却为了妍真如此卑躬屈漆地哀求。妍真听着父亲的哀求,跪在地上,埋下头,握紧双拳。
肖国舅气冲冲走出了大堂。看着新皇正欲发怒,石重贵一家急忙跪下。
“可汗恕罪!”
“哼,不愧是当过皇帝的,有骨气!不过你再有骨气,也得掂量掂量你们如今的地位,内兄既然看上了,那你女儿就是他的了!来人!”
“可汗!”石重贵上前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声音凄厉,满脸泪痕,苦苦哀求,“可汗,罪臣并非推脱,只是,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可汗,可汗我只求,只求可否宽限几日,”石重贵见耶律阮冷酷的眼神,只好妥协说道,“就一日!明日,明日罪臣,一定,将小女,送上!可汗,就,就一日,让,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为,小女,送送行!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