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带挈了我们一块去吧?”
“这么一大拨人过去,别人看了不知道这是拜师,还不得以为这是搬家?”张倬笑着揪了揪自己的几根胡子,打趣了一句就点了点头,“你越哥都答应了,我还会不许你一块去?秋日正好,到时候越哥忙着回衙门,你们几个年纪相仿的也正好会文赏菊。”
很快,上完早朝的张越就已经赶了回来。平日他在兵部衙门兢兢业业很少请假,如今为了长子拜师的事情偶尔偷闲一会,张本自然不会作恶人,轻易就同意了。这会儿眼见家里这一大帮子都要过去的人,他不禁心中苦笑,暗想这真是不像拜师,更像郊游。
张家在西城,英国公园却在西城,最近的一条路就是走皇墙北大街,也就是日后所谓的皇墙根儿,随即穿越什刹海流出的玉河上头的布粮桥,过安定门大街进铁狮子胡同也就是了。看似是由西城而东城,车程却不过是两刻钟功夫。由于早得了信,管家荣善早就等在了英国公园的西角门,等瞧见那边又是车又是马的来了,他连忙让着一行人从西角门进去。又亲自去牵了张越的缰绳,谁料张越竟是下了马来,竟是和他一路步行进去。
“荣伯一把年纪了,这种迎门的事情早应该让年轻人去做。”
“越少爷哪里话,难得来这么多人,小的虽然年纪大了,可也爱凑个热闹。”荣善没料想张越如今升了高官,仍是对自己同从前一般客气,心里也是高兴得紧,但仍是谨慎地落后半步,一路走又一路说道,“好教越少爷得知,家里正巧有喜事,后院吴姨娘有喜了,夫人昨晚刚刚加派人看护伺候。老爷戎马一身,先头一直苦于膝下荒凉,如今子孙绵延,老爷夫人都高兴得很。如今后院里全都是孩子的声音,可不是热闹?”
早年英国公张辅最大的心结便是没有后嗣,如今这儿子女儿一个接一个地降生,年过半百的张辅有多高兴自是可想而知。张越笑着点头附和了两句,心中不免盘算自己的儿女还少,回头也需努力才是。等进了武英堂。他就听到西边传来了王夫人等女眷的说笑声,情知必是母亲妻子她们正陪着说话,略微一停步,等到静官一溜烟跟出来,他就领着人进了东屋。
这边屋子里的人也不少,除了张辅和天赐梁楘之外,就是方敬带着李国修芮一祥笑呵呵站在一旁。张越施礼之后,张辅就笑道:“原本是沾了你的光,天赐方才能有梁公子为师,如今你一家人还得特意上我这儿来一趟。”
“大堂伯没听见那边的欢声笑语?我这路上就在寻思,这哪里是拜师。简直说是郊游才对。想必她们也是听说您这园子刚造好,所以有意过来逛逛,不过是借着凑热闹的名义而已。再说了,这里地方大,离各地的会馆也近,更有利于梁公子读书会友。只是,这许多顽劣小子都要梁先生教导,实在是有劳了。”
梁楘不善言辞,此时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微红,连忙谦逊了几句。这时候,张越方才让静官上前——正式行拜师礼前,总得让先生考较一下弟子。梁楘也不客套,问了论语和几句唐诗,听静官答得有板有眼,不禁有些欣喜,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治道隆于一世,政柄统于一人。”
此时此刻,别说是梁楘,就连张越也吃了一惊。这时候,静官方才老老实实地说:“这是小方叔叔读过的一篇八股范文,那题目和破题正好我记住了。”
众人这才笑了起来,方敬更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嘴里说道:“上回会试失利,教他们哥俩读书的时候常常诵念些前辈的文章,想不到正好给他记住了。没想到静官记性这么好,居然就记了下来。张三哥,说不定你这儿子日后就胜过了你呢!”
张越见屋子里其他人都满脸是笑,也不想在这时候摆出父亲架子训斥儿子,遂也没有接话茬,而是对梁楘拱了拱手说:“梁公子,犬子虽说资质寻常,但在家里也一向教导严格,如今拜在你门下,也是他的福气。我并不指望他一定能够科场过五关斩六将,唯求人品正派知道上进,能够承继家业。给他的兄弟妹妹做一个榜样。”
梁楘自己学问文章相当扎实,但也自知不如那些饱学鸿儒。张家可称得上是如今京师第一豪门,要仔细寻访,凭着这家世,什么老师什么大儒延请不来,此时听得张越这话,这才明白了过来。梁氏世代书香门第,其他不说,人品二字素来是教导子孙的重点,因此,见英国公张辅也冲着自己颔首微笑,他便重重点了点头。
“张大人请放心。”
一旁的李国修和芮一祥你眼望我眼,这才明白张越为何会让长子拜在梁楘名下。以前他们也隐约觉得张越重人品胜过重学识,如今就更确定了这一点。
东屋正在议拜师之事,西屋的女人们则是在说十二月里的河间忠武王张玉忌辰。虽说并不是整数,但今年恰好是张玉八十五冥寿,兼且又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逢五日子,按照从前的定例,这是要大操大办的,而且朝中还会遣礼部官员随祭。
先头张玉追封荣国公的时候,还封赠了祖上三代,等到了洪熙年间又追封河间王,改谥忠武,虽上溯三代没有封王,但算起来张倬三兄弟的祖父也就是张辅的祖父,毕竟还是封了荣国公,因此,王夫人便邀孙氏到时候前来帮衬。
孙氏原本还想推辞,但经不得王夫人盛情,最后只得说道:“既然嫂子信得过我,到时候我来帮忙就是。只你也知道我这人笨拙,少不得把媳妇一块拉来帮忙。”
“有绾儿过来那就最好了,到时候往来的勋贵命妇不知凡几,我也忙不过来,老二老三家都是不着调的,哪敢让他们经手。”王夫人一面说一面去瞧杜绾,又说道,“那日子在十二月二十五,你可记在心里。只怕是提早半个月,你就要随你婆婆来帮忙。”
杜绾算着那时间,又想起张越提过皇帝要巡边,英国公张辅也要随行,一时不禁有些踌躇。但见王夫人仿佛并不知情,她也不敢贸贸然揭开这一茬,遂连忙答应了。等到外间有丫头来报信,说是到正堂拜师,她连忙搀着孙氏跟在了王夫人身后。
过穿廊的时候,孙氏落后几步,低声向杜绾问道:“以前内院没几个人,留一个妈妈管束人也就够了,钱粮从高泉那里走。现在家里又多了几十号人,若是咱们俩都过来了,家里事情由谁打理?内院的事情,亦或是哪家有个嫁娶等等怎么办?”
杜绾也知道这一回的河间王忌辰确实繁复,王夫人恶了张輗张軏那两家,只怕是决计不肯让他们沾手的,再加上王夫人待张越如亲生子侄那般亲厚,自己婆媳俩推脱不得。迅速一寻思,她就看了一眼背后正拉着三三四处指点说话的张菁,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就让菁妹妹试一试吧,留着琥珀秋痕帮她一把,这家里的事情就挑起来了。娘之前不是说过还要她学着管家吗?”
孙氏没想到杜绾竟然提出这么一个主意,顿时愣了一愣,回头瞧了一眼女儿,顿时想起前几日她还在背地里对张倬感慨转眼间女儿竟也快到了许人的年纪。知道如今是该到了让张菁学习内务的时候,她便轻轻点了点头,等到了武英堂的后堂隔间,她也仍然是有些怔忡。女儿在身边那是娇贵千金,若是许配了人,却摊上了一个难伺候的婆婆,那怎么办?
还有,这未来夫婿究竟选文还是选武?文官之家毕竟家庭简单,可难免清苦;勋贵之家倒是风光了,可家口复杂动不动就是妯娌一堆,要是像自己当年……
“拜礼,敬束修!”
随着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静官毕恭毕敬地上前去,向梁楘敬上了腊肉、芹菜、葱、莲子、红枣、桂圆等六礼束修,随即行了四拜大礼。眼见这一幕,张倬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张越,心想当初自己也想如此大肆操办遍请亲朋,结果却因为杜桢的要求,张越拜师时只有他一个在场。那时候还觉得委屈了儿子,如今看来,所谓厚积薄发,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一时拜师礼成,静官便正式入了梁楘门墙。王夫人早就使人在厨房备了宴,此时便是前头男人们一桌,后头女眷们一桌。不胜酒力的梁楘只喝了三杯就脸上酡红,再不肯多饮,张越遂一个眼色,让静官亲自搀扶了他前往后头院子,自己也借机和张辅先退了席。
一到后头僻静处,张越就紧赶着将昨日皇帝微服所说的言语对张辅复述了一遍,而张辅站在那里略沉吟了一会,就郑重其事地说:“天子无戏言,既然如此,孟家便可保无虞。如此一来,你大伯娘也能松口气,毕竟是她撮合了你大姐和你大姐夫的婚事。但巡边之事却需商榷,皇上主意已定,恐怕是必行的,但此次你最好不要随行。你如今在兵部,身份不同,我既然是要随行,你最好就别跟着。需防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006章 廷议
永乐年间,朱棣但有未决之事。往往是以御封送文渊阁,随后听杨荣等人提议,斟酌取定,真正开廷议的时候极少。洪熙时由于朱高炽和杨士奇等人亲善,一贯也是如此。如今朱瞻基即位,因文官往往都是三朝乃至四五朝的老臣,张太后便嘱咐凡事多有大臣议决,这廷议的次数就渐渐多了。只人数不拘多寡,但一般来说,内阁众人和蹇夏都是必到的。
蹇夏刚刚解了部务,虽今日两桩也是要紧军务,却都不曾与会。六部便只有兵部的张本和张越,礼部尚书胡濙,还有户部的一位侍郎。
由于麓川军务悬而未决,皇帝又将自将巡边,两件事合在一块,这一日的廷议便弥漫着一股沉甸甸的气氛。居中而坐的杨士奇环视了一眼众人,随即说道:“今天的议题大家都知道了,首先便是麓川军务。一者,进兵还是退兵;二者,如果派援兵。谁人领军。”
“麓川思氏已经不是第一次叛乱了,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复复没个消停,官职名义能给他们的都给他们了,此番又吞并南甸和芒市这好几个地方,足可见狼子野心。退兵绝不可行,不但不能退兵,还得尽快派将增兵。”
说话的是杨荣。相比上次的不置可否,这一回他一上来就是不容置疑的口气。原本要说话的礼部尚书胡濙被他这话噎得一愣,随即面上就露出了深深的恼色。
“说得简单,这兵从何来,将从何来?之前打交阯,是从广西和云南两地调的兵,黔国公打了败仗,一半是因为用兵不慎,另一半不外乎就是因为云南的兵已经是疲兵!南疆的战事横竖是于大局无碍,思氏也不敢再往东进,何妨暂且撂在那儿,须知国库有限,不是无底洞!还有,黔国公镇守云南,京师眼下只有那有数的几个公侯伯,派谁过去合适?你可别说什么从五军都督府随便拉个阿猫阿狗过去,否则增兵还不如不增!”
张越自个曾经去了一趟交阯,一听到胡濙说云南的兵是疲兵,他顿时面色一凝,心想这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且不说沐晟在蒙自县按兵多日不动。等到前方大局已定,这才派了兵马徐徐入交,而且总共加在一块也没多少人。再说了,云南不比其他地方,从都司到总兵府,所辖兵员不少,哪里就都成疲兵了?
只这会儿别人都还没一个个说完,再说胡濙后头那半截说得不无道理,他也就没有吭声。这几天他一直在思量麓川军务,刚刚听了杨荣那番话倒是隐隐约约有了想法,这会儿索性自顾自地琢磨。然而,他还没想多久,旁边的尚书张本就突然咳嗽了一声。
“胡尚书,这所谓云南疲兵的事,在座所有人只怕都没有张元节知道得清楚,还是让他说一说,究竟是否有这样的可能。至于黔国公沐晟……他回京的时候也正好见过,其人性情如何,再战是否有把握,另派他人为将是否合适,也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张本说着就转头看向了张越。脸上露出了一丝常人很难察觉的到的笑容,随即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你虽年轻,但谁也不如你真正去过交阯和云南,所以你但可直言不讳。倘若有建言也只管说出来,这是廷议,而且事关军略,咱们兵部本就是责无旁贷。”
平日老尚书张本不哼不哈,并不是多言的人,这次却摆明了态度,竟是不管他怎么说都会力挺,张越倒是多了几分诧异。见其他人都是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他沉吟片刻,就直截了当地说:“此前交阯用兵,征调的主要是广西和贵州的军马,而黔国公领兵驻扎蒙自县,原本就是为了保粮道以及后路,备不时之需,所以,云南的兵谈不上什么疲兵。至于黔国公其人,恕我直言,黔国公并不是事事争先的性子,所以将兵未免进取不足,但他毕竟是国公,贸贸然另派其他勋贵前往,他的面子很可能下不来。而且……”
张越顿了一顿,字斟句酌地说:“在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