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宁波泉州三地的市舶司已经开了,可以借着通商的名义把探子派到东洋西洋,这名义我也给你们……”
胡七曾经跟随张越多年。早知道张越虽看着温文尔雅,手段却极其老到,而且骨子里便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野心和气势,因此这会儿一面认真仔细地倾听,一面连连点头。待到张越说,锦衣卫东厂只限于阴私小事,他要的是能北至蒙古王帐,南至西洋王宫的消息渠道,他不禁霍地站了起来,肃然行了一礼。
“大人尽管放心,卑职必当尽心竭力!”
“只要能自给自足始终以商养谍,不用朝廷划拨钱财,就能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只以为南征北征就已经是到了极限,倘若这条线能完全建成,何愁勋臣武将没有地方可用?”
撂下这话,见胡七丝毫不见惊悸之色,张越暗想当年袁方把这几个人派到自个身边,虽阴差阳错没能从候补锦衣卫成为正经的编制,但却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如今,袁方在北方的那个网络已经逐步收编进了兵部的谍探分司,他就有了名正言顺的力量。
将事情交待完,又吩咐以后每七日送一次卷宗进来,张越便亲自把胡七送到了屋子门口。等他离去之后,他才召了书吏进来,见了几个今日来京述职调缺的外地武官。眼看快到中午时分,他正预备让人去瞧瞧外头是否有家里送饭的,那个在他房中伺候的皂隶却急匆匆进来。
“大人,不好了!刚刚小的正巧去外头吃饭,听户部衙门和吏部衙门的几个皂隶说,北镇抚司那儿出了大事!皇上……皇上早朝之后就亲自到北镇抚司审讯,因戴纶抗辩,皇上一怒之下棰杀了戴纶,又要下旨拿戴纶的叔父太仆寺卿戴希文和河南知府戴贤!这会儿蹇尚书和夏尚书都已经赶过去了。还有内阁杜大学士,不知道情形怎样。”
朱瞻基竟然亲自去了北镇抚司,还杀了戴纶!
尽管知道朱瞻基这些天心里憋着火,但张越完全没料到这位号称仁厚的天子竟然会一怒之下悍然杀人。从永乐年间开始,大理寺就只能处理寻常囚徒,但凡高官全是下锦衣卫狱,朱棣那时候时有不经刑部大理寺而暴怒杀人的,可朱瞻基甚为爱惜名声羽毛,怎么会这么做?还有,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他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张越深深吸了几大口气,这才勉强平复下了至为震惊的心情。见那皂隶仍是站在这里,他就沉声问道:“内阁只有一人前去?”
“似乎是只有杜大学士……”
听到这几个字,张越沉吟片刻,立刻一个箭步出了屋子。站在太阳底下,他招手叫了一个书吏过来,嘱咐去对张本和冯侍郎知会一声,他出去有要事,随即快步往外走去。一路时有兵部的司官问好行礼,他却谁也来不及理会,到了外边,他便厉声吩咐备马。
那匹黄骠马一牵出来,张越就抓起缰绳一跃跳了上去,随即马鞭一扬就一阵风似的驰了出去。等到从兵部衙门前头的小巷出了牌坊上了大街,他更是提高了马速,就在拐过一条巷子时,旁边却有一人一马窜了出来。
“张大人!”
因此时并非散衙时分,家里的随从还未到兵部衙门来接,因此,张越一个人纵马疾驰,并没留心四周情形。这会儿乍一听声音,他心里一惊,赶忙勒马,但这一停下也已经是在几步开外了,回头一瞧,他才看清是从那边巷子中骑马出来的人。
“王兄?”
短短七年间,从不入流的总旗一下子跃升至四品指挥同知。王瑜可谓是得天独厚。因为生活逐渐优渥的缘故,他原本尖尖的下巴显得有几分圆润,人也比从前胖了,一身大红色的盘领右衽斜襟官服看着竟是有些小。急急忙忙上来拦住了张越,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是要去锦衣卫衙门?我刚刚打那儿出来,皇上怒斥了蹇尚书和夏尚书,对杜大学士大发雷霆,你这会儿去了也没用!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借一步?”
心中焦躁的张越吃这当头一喝,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瞧见这边大街上没几个人,王瑜又是满脸恳切,他便跟着王瑜往一旁无人的小巷退去。借着这寥寥几步路,他心里朦朦胧胧有了些想法,待到了地头就问道:“你今日伴驾?”
“我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因对皇上坦言不懂侦缉和卫狱等事,所以皇上便吩咐我管带大汉将军和随行扈从,刚刚就随王指挥使一同跟了出来。我知道张大人必定是听说了那边发生的事,但还请不要这会儿贸贸然过去。虽说我不能说那位戴大人的不是,可他说话……他说话实在是过头了,莫说皇上受不了,就是我听了也是心中不忿!”
王瑜也不管张越是否耐烦听这些,原原本本将戴纶那时候说的话一一道来。原来,在被几个锦衣卫带上公堂之后,朱瞻基便问戴纶是否知罪,戴纶不但梗着脖子说不知,而且还历数了朱瞻基即位以来的多番不是,其中便有一条是当初的宠嫔妾而远中宫,喜游猎而废学问,连皇帝当初练兵府军前卫的种种举动全都说成了玩乐。果然,一听此言,朱瞻基便立刻暴跳如雷,立时命左右将人拖下去棰杀,又要罪及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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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人,蹇尚书和夏尚书以及杜大学士到了之后,我和几个锦衣卫官就退了出来。王指挥使借故避走,我和房大人便交谈了两句。因他问我和你的关系,我知道他管北镇抚司,也就没有隐瞒,结果他立时对我提到,两位尚书和杜大学士都是得了他的信。锦衣卫这边,大佬们其实都有内线,他有意把消息漏了出去。所以,内阁诸位大学士应该都知道。”
看来,房陵是有意不告诉他张越——确实,他张越不是为了大义奋不顾身的人,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但是,内阁所有人都知道了,为什么只有杜桢一个人来?
这一刻,张越只觉得心里一下子翻腾了起来。
“你既然扈从皇上,怎么就一个人这么出来了?”
“皇上又下令从诏狱里头提出了林长懋和于谦,随即令我往召都御史顾佐顾大人。我从北镇抚司后门出来,不想恰好撞见了张大人。”
一听到朱瞻基竟然在这个时候又要审问林长懋和于谦,紧跟着又召见顾佐,张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想着王瑜还有要务在身,他也不敢再耽搁人太多时光,当即问道:“我再问王兄一句话,你出来的时候,两位老尚书和我岳父如何?”
“虽说我不在御前,但听着动静,皇上大发雷霆之后,再跟着就没听到什么动静了。”
此时此刻,张越实在是感激王瑜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更庆幸王瑜出来之前从房陵那里得知了一些隐情。心念一转,他就对王瑜拱拱手说:“今天多亏了王兄。大恩不言谢,放心,我不会贸然赶去北镇抚司。”
“那就好,幸好碰见了你,若是你紧赶慢赶却去碰壁,那就糟了。”
“既如此,我也不耽误你,你赶紧去都察院传旨,来日我再登门道谢!”
瞧见张越打马从反方向离去,王瑜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只不过,他拦着张越把事情说得这么明白,也是想耽搁一些时间。须知这会儿皇帝刚刚提了于谦林长懋,兴许又被触怒了,倘若是顾佐这么早赶过去,决计讨不了好处。而这么一耽误,兴许还有转机。
就算他今天半路拦人的举动被人发现,那也没什么打紧,横竖他只是个不管侦缉事的锦衣卫官。哪怕为此丢了官职,想必妻子金夙也是不会怪他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初要不是张越,他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能官至四品?
第十六卷 挽狂澜 第048章 应变
洪武中置京卫上十二卫。永乐中又置京卫上十卫,合在一块,这二十二卫就有超过十万人,但如今距离上一次北征又已经好几年过去了,京卫之中乌七八糟的事情渐渐增加,吃空额扣军饷,种种弊政不足为外人道。而真正想要出头的,无不是削尖了脑袋试图调到三大营去。要知道,无论是出巡还是校阅,都是京营占先。
就连肯定是要承袭阳武伯爵位的张起也有这样的打算。他如今已经是羽林前卫的指挥佥事,在军中厮混了这么久,再加上他为人大大咧咧,谁都处得好,很有一大批朋友。这些天不少人在他耳边叨咕,让他趁着堂兄张越正在兵部,设法调到京营去,他的心思便有些活络。可回家之后母亲东方氏再絮絮叨叨一提,他立刻就生出了相反的心思。
自个一家人几乎就没给三弟张越帮什么忙,他和大哥张超还老是添乱,这回父亲身受重伤,又是三叔特意过去照料。如今一有难处就想到了人家,这叫什么事?
“大人,大人!”
正在羽林前卫驻地的卫所里头闭眼小憩的张起被这急促的叫唤惊醒,抬头一看是自个挑在身边的亲兵,顿时没好气地一脚踢了过去,因板着脸问道:“什么大不了的,吵了我睡觉!”
那亲兵也没工夫去揉被踢得生疼的腿,赶紧说道:“大人,门外有人来找,说是您三弟!”
“拉倒吧,这会儿什么时辰?”张起瞅了一眼铜壶滴漏,随即没好气地说,“我家三弟可是兵部左侍郎,这会儿还没到午饭的时候,怎么可能从衙门跑到我这儿来。再说了,咱们羽林前卫是头等闲散的地,就是皇上出宫也是用的锦衣卫,他来找我干嘛,你可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寻老子我开心……”
“大人,那肯定是张大人。”那亲兵想到张越骑在马上厉声吩咐的情景,再想想那张和张起有些相似的脸,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是小的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若不是,您抠了小的这双眼珠子去!”
“你怎么不早说!”
张起这才一跳起身,一面走一面急急忙忙整理衣服。也不管那亲兵忙不迭地追在后头。一路到了最外边,他就看到了张越正牵马站在那儿,连忙更加快了步子冲上前去。因他这一茬正好是兵营轮值,并不能回去,张越回来这十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人。于是,甫一打照面,他竟是情不自禁地抱着了张越的双肩,随即嘿嘿一笑。
“我还以为是有人诓我,想不到真是三弟你!嘿,在外头一呆就两年多,瞧着人竟是又瘦又黑,可身子倒是壮实了许多!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要是公事,你差个人过来,难道我还敢不应你这个兵部堂官的召见?”
张越原本心中有事,可没想到张起一见面就是这么连珠炮似的一番话,顿时哑然失笑。见张起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虎背熊腰异常魁梧,无论说话还是其他都带出了典型的武将派头,丝毫不见世家子弟的惺惺作态。他倒觉得更为亲切。
“没事我也不会来找你。二哥,你在这羽林前卫景况如何,上下可服你,可能调动人?”
原就知道张越为人缜密,必然不会没事跑到卫所来寻自个,可听到张越问这些,张起不由得愣住了,踌躇片刻方才说道:“我在这儿已经好些年了,上下当然服我,再说咱们张家又是将门世家,就是几个指挥使也不会不给我面子。可是,调动军马这种事……”
“不是让你调动军马,只是让你挑选十几二十个妥当人,帮我一个忙。”
张起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是那样,自然好办得很。随便开张条子说是让他们去城中办事,谁也挑不出理来。三弟你说吧,什么事?”
尽管不是嫡亲的兄弟,但打小几个人一同长大,情分自是不同,张越从前是不愿意牵扯兄弟,如今这当口却也顾不得了。毕竟,这一档子事牵扯的不但是宦官,而且还有勋贵,张起这个阳武伯嗣子既然能使唤得动人,便是最好的帮手。把张起拉过来耳语了几句,见其先是惊愕,随即便是恼怒,到最后就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他就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
“二哥。这件事情就全靠你了。”
“放心,我亲自带着他们去办,决计不会出半点纰漏。”
兄弟两个大手一握,张越便再也没有多说,反身上马便疾驰而去。一路从崇文门大街拐上东长安街,随即过了玉河北桥,遥遥便瞧见了翰林院,他此前没交代清楚就离了兵部,这下急着赶回去,也就没有放慢马速,可一瞥瞧见那边正好有人出了翰林院,他愣了一愣,手上脚上情不自禁地就使了劲,一下子勒住了奔马。
张赳此时正从翰林院中辞了出来。庶吉士三年考选,他虽是优等,但授官等等却也得看大佬们的安排和角力。
父亲张信好端端的从文官转为了武职,那会儿升任兵部侍郎时到家里巴结奉承的人立刻绝了迹,甚至他在庶吉士中间也饱受孤立,肯跟他来往的只有寥寥几人。同是庶吉士,一是继续留院为馆职,二是往六部都察院,三则是外放。若是他三年留馆之后却仍然外放,这就算彻底靠边站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今天掌院学士杨士奇来翰林院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