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解决,而不是在这里生闷气发无名火。
“绾妹,既然你说大伯娘也答应让恬妹妹和菁儿搭个伴,这几天你就辛苦一些,带着菁儿到英国公府去。大伯娘和珂妹妹毕竟差一辈,有些话恐怕不好说。这种时候做傻事,对不起她死去的娘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单单一个她死了于事无补。”
张越并不是凡事往身上揽的性子,但此时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得不管。先是有陆丰的提醒,后是有张晴的警告,如今永平公主又逼张輗履行婚约,即便是张珂死了,恐怕这位金枝玉叶也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麻烦。他早就不是一个人,他有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这回是张珂,以后兴许就会牵连到他至亲的人,那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夫妻多年,杜绾对张越的脾气即使不是廖若指掌,但也是知之甚深,此时见他说了这么一番话,她立刻明白他的打算,心里不禁忧心忡忡。眼见他返身就要往外走,她登时霍地站起身来拦住了他,可是,到了嘴边的那句话临出口时,却换成了另外一句话。
“不管你决定做什么,总之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张越微微一怔,随即伸出手去握了握杜绾的手,又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这个人怕死得很,不会拿自己的安稳日子去搏。但是,我固然不求出将入相,只求富贵安闲,但先生一直教导我,做事情讲究无愧于心,绝不能明知道能够做到却袖手旁观,况且,这事情原本就是和我相关的。今天是张珂,明天焉知就不是菁儿,不是家里其他人?天色晚了,你早些休息。这几天我都打算睡书房,待会让水晶她们把铺盖搬出去。”
齐衰孝期之内男女可以同寝,不可以行房,但张越没把握能同床共枕却秋毫无犯,所以自从顾氏亡故后就一直分房睡,但睡到书房去还是头一次。杜绾把人送到屋子门口,见张越指挥几个小丫头搬了铺盖,随即匆匆出了院子,她便轻轻攥紧了双手。只一会儿,东屋里头就传来了女儿的哭声,她不得不放下那担心,匆匆回转了屋子。
外书房自省斋。
得知张越今天歇在书房,赶过来的连生连虎兄弟都有些奇怪。只不过,他们都是跟了十几年的人了,知道费神劝了张越也未必听,于是只好闷头帮忙整理铺盖行李。自省斋一共是里外三间屋子,最里头原本就有一张黄花梨雕花床。两人把锦被缎褥等等安设妥当,兄弟俩又少不得分派值夜的勾当,还没争出个胜负来,他们的声音就被张越打断了。
“你们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这值夜就不必了。待会你们把牛敢他们几个叫来,我吩咐完事情,留一个在这里照应就成了。对了,顺便去看一看胡七是否回来了,倘若来了就先叫他过来,晚些再去叫其他人。”
“那四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怎么会伺候人……少爷您别瞪小的,小的立刻去叫人就是!”
连虎嘟囔了一声,毕竟不敢违逆了张越,慌忙就拉着兄长溜之大吉。看到书房大门带上,张越方才在书桌前坐下,随手翻开了一本《论语》。他真正跟着杜桢学习经史只有短短四年,这其中读得最熟最细的就是论语,因为杜桢最喜爱的也是这本孔夫子语录。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翻开的那一页,他恰恰好好看到了一句熟得不能再熟的话。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他身边的贤人倒是有不少,他在有些方面可以向他们看齐,但要当一个光明磊落的贤人,看来得下辈子了。眼前看着那圣贤字,他的心里却飞快地转着一个个点子,最后忍不住重重一捏旁边的青玉镇纸。
“少爷。”
听到门外那咚咚咚的敲门声,以及随之而来的熟悉呼唤,他便合上了手中的书,开口让外头的人进来。等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敏捷地闪进了门,随即又轻车熟路地上好了外头的门栓,脚下无声地走到了书案前,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胡七,我有事要嘱咐你去做。”
烛光下,张越用手蘸着杯子中的茶水在书桌上写了几个字,继而又画了几笔,随即才抬头看了看胡七,见其微微一怔后就重重点了点头,他便露出了笑容,于是又在桌子上写了另外几个字。一应交待清楚之后,他就将桌面上的所有痕迹用软巾全部抹去,旋即淡淡地说:“我希望在皇上万寿节之前,彻底把这件事了结了。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我受够了!”
第十三卷 山陵崩 第009章 寇仇
紫禁城皇宫尚未完工时,朱棣起居皆在西宫,如今那大片宫室则是并入了西苑。这里曾经是元太液池以西的隆福宫,最初荒废了多年,自永乐十四年开始修建西宫以来方才重新恢复了昔日光彩,除奉天殿之外尚有后殿、凉殿、暖殿及仁寿、景福、仁和、万春、永寿、长春等宫,总计不下一千六百多间房屋,算得上是极其恢宏壮观。
然而,再壮观的地方没有主人,总免不了有些倾颓气象。朱棣搬到紫禁城不过两年多,曾经云集此处的妃嫔宫人自然大多跟了过去,这里就只剩下了些年老色衰的宫婢和不甚得宠的宦官。尽管日日打扫月月除尘,但哪怕是朱棣起居的暖殿和凉殿也显得黯淡无光,更不用说别的地方了。尤其那座时不时便会传来破口大骂的万春宫,更是在口耳相传中成了人们出入的禁地,因为那儿住着传言中已经发了疯的昔日富阳侯。
“这算是什么,猪食吗?就算我不是富阳侯,我娘还是公主,你们就拿这些东西敷衍我?彩鸾,姣凤,都给我滚出来,这里地方就这么大,你们休想躲着藏着!”
在这么一阵尖利的叫嚷喝骂声中,送饭进去的中年太监却是空着手出了屋子,送进去的饭菜仍然搁在那高几上。他很清楚,李茂芳也就是嘴上颐指气使鸡蛋里挑骨头,其实却最顾性命,每餐必定吃得精光,而被禁闭的郁闷狂躁则是宣泄在了其他的去处。
若是别人犯了这样的大罪必死无疑,但李茂芳母亲是公主,父亲是功臣,如今锦衣玉食,除了没有自由之外,仍是过得好比王侯一般。两年前永平公主送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婢女进来,去年头里就悄无声息“病死”了,于是又来了如今那两个,可即便这样还是不经折腾。听说那位公主还在张罗着替李茂芳娶妻,这哪里是禁锢,分明是神仙似的享福!
“范酒袋!”
想着想着,那中年太监已经是走出了老远,忽然就听到了这么个声音。尽管最痛恨别人叫这个绰号,但听到这傲慢的声音,中年太监还是乖乖转过了身子。等看清了那个人,他更是不敢怠慢,连忙一溜小跑上了前去,点头哈腰地行礼见过。果然,对方信手就将一封信递了过来,而随着那信封一起交过来的还有一小块白银,喜得他无可不可,慌忙往怀中揣去。
“记着,老规矩,提醒富阳侯看后即毁!”那老太监傲慢地扬了扬下巴,随即自言自语地说,“这富阳侯真真是好运气,皇上究竟还是看在外孙的份上,居然还能戴罪完婚。啧啧,那可是张家的姑娘,要不是永平公主苦苦恳求,而且又有婚书,张家还未必肯嫁呢!好了,赶紧去送信,记着别误了事,否则咱家揭了你的皮!”
那范酒袋哪里不知道这送信的酬劳必定不止这么一点,老太监过手必定克扣了大头,但他在西宫当差原本就是精穷精穷,有这么一份补贴也是好的,因此哪怕心里再恨也不敢表露出来,慌忙陪笑着转身去了。提着袍子下摆原路返回,过了那条小道正拐弯时,埋头走路的他一不留神,恰是和迎面来人撞了个正着。这一下撞得他鼻梁发酸脑袋发晕,抬起头就打算骂人,可一认出那是西苑里头另一个惹不得的大太监,他立刻猛地改了口。
“公公恕罪,小的一时没留神,这才冲撞了您……”
“小兔崽子,走路没长眼睛么,这么横冲直撞的!”那太监虽说和范酒袋差不多的年纪,但骂起人来却是丝毫不留情面,直到看见对方长跪于地连连求饶,他这才哼了一声,弹了弹袍角站起身来,又没好气地狠狠踹过去一脚,可目光随即就定格在范酒袋的右衽,“你衣襟里头那是什么,拿出来我瞧瞧!”
“小的哪有什么东西!”
范酒袋低头一看,见自己衣襟里头的那封信露出了角,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然而,还不等他再设法辩解几句,对面的人就上前直接伸手到他怀中把信取了出来。那大太监低头瞧了瞧,眉头一下子皱成了一个大疙瘩。掂了掂那份量,他忽然转过身去,对着阳光仔仔细细照了一会,旋即才背转身来,随随便便地把那封信塞进了范酒袋怀中。
“以后再送这种东西的时候小心些,别以为所有人都像咱家这么好说话!哼,老戴倒是聪明,知道从这上头捞钱……”
看到那个大太监一甩袖子扬长而去,范酒袋犹自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等那人完全不见了影子,他登时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取出那封信又瞧了一眼,确信东西还好好的,他少不得仔仔细细把信贴身藏好,这才一手撑地爬了起来。经历了这么一场突变,他再也不敢耽搁了时辰,慌忙往万春宫方向跑去,进了里头,寻着正主儿把东西转交了,他立刻溜之大吉。
送来的饭菜李茂芳还丝毫没有动过,横竖这是宫中的温火膳,食盒底下的特制夹层中铺上一层烧热的银骨炭,一个时辰之内也不会冷却,他自是乐得做一番饭前消遣。只是,得到母亲捎带进来的信,他就把寻欢作乐的兴头丢到了一边。粗暴地推开了浑身赤裸的彩鸾,他三两下拆开了封口,取出信一目十行看了一遍,立刻惊喜地叫了一声。
尽管掩不住喜色,但他还是压抑住了心头兴奋。唤人拿来一个铜盆,他立刻用火石点燃了信笺和信封。直到这两样东西在铜盆里全都化成了点点灰烬,他才长长嘘了一口气,随即竟是大笑了起来。然而,只笑了一会儿,他的笑声就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咬牙切齿。
四月十七就是皇帝的万寿节,要是能够在那时候让皇帝回心转意,他说不定不但能顺利娶妻,还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到了那时候,张越,你就等着瞧吧,咱们之间没完!
起初和范酒袋撞在一块的那个大太监一路疾走,等到了西宫一处少有人路过的僻静地方,他方才四下里望了望,然后压低声音学了三声猫叫。不一会儿,一处房子背后就现出了一个人影。那人二话不说上得前来,上前低声交谈了两句,便随手塞了一样东西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隐没在了黑暗中。日光之下,那太监手中的东西恰是闪动着黄澄澄的光芒。
京城松树胡同的大德绸缎庄如今生意越发红火,虽说是主营来自江南的丝绸杭绢等等,但由于后头的东家手面大,潞州产的潞绸、兰州产的姑绒、定州产的刻丝、成都府产的蜀锦、南京应天府产的绉纱……林林总总的绸缎应有尽有,自然是从早到晚顾客盈门。这绸缎庄乃是里外两重院子,里头是库房和伙计所住,中庭内间的正房是账房重地,闲人决不许出入。
这会儿账房里头算盘声音打得震天响,但左下首交椅上坐着的林沙却在反反复复看着手里那封信。终于,她将那信笺塞回了封套中,这才笑道:“当初我跟着公主那么多年,别的手段也就罢了,偏这一手字学得惟妙惟肖,别说是李茂芳,就连公主自个也完全认不出来。好在里头递出来的消息,公主想的多半就是此事,看到了我假造的这一封决不会起疑。”
“招揽了你这么一个手下,我倒是省心省力多了。”
袁方当初不过是瞧中了林沙的坚定心思,还有她的旧日经历,却没想到这些年来她派上了大用场,因此往日刻板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一闪即逝,他也不去接那封信,而是若有所思地说:“永平公主既然确实想借万寿节生事,那么从此事上做文章就容易多了。她活了大半辈子,心思毕竟还细密,李茂芳却是个草包。”
“对付草包自然是最容易的,您就放心把这件事交给我吧。”
林沙绝口不提袁方为何会忽然想起那一对母子,只是欠了欠身,姣好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随即若有所思地说:“对了,大人可知道,因为海寿去年从朝鲜带回来了十几个美女,如今皇上夜夜无女不欢,不少大臣都颇有微词。公主为了让皇上同意他去探视李茂芳,精心挑选了一批美人充作戏班优伶献给了皇上,若是此事让大臣知道了……”
“此事不用理会,太子殿下看不惯永平公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事后不会放过。”袁方却打断了林沙的话,旋即举重若轻地问道,“那毕竟是你的昔日旧主,你就不存任何香火情?”
“既是旧主,也是寇仇。”林沙平日在袁方面前总会掩去少许精明和偏执,此时却是冷笑了起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在范家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