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醉醺醺胡言乱语的周王。”
“可是为了郡主的事?”
见张越点了点头,面上满是沉郁之色,杜绾顿时皱起了眉头。她产后朱宁也常有登门,看见孩子的时候每每高兴得很。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也帮着在名单里头挑挑拣拣,但每次朱宁都是笑着摇头。毕竟,那些监生虽说被评定为品行学业都不错,但总感觉不是那么一回事。之前她已经听说皇帝也在周王公馆,此时便连忙问道:“可是这一回人已经定了?”
“皇上这一回提出了三个不错的人选。但其中一个周王瞧不上,另两个……一个是民则先生的孙儿沈世隆,一个是老万。无论人品还是才学,这两个都是顶尖的,按理说比起之前那些,无论哪个都是上上之选,可郡主才见过老万一次,沈世隆则根本没见过。况且,这一头就算周王愿意,那一头别人也未必乐意。”
“这世上男女婚配,有几个不是盲婚哑嫁?”
杜绾倒是觉着这两个人选都比先前的好得多,没料想张越竟说起了这个,她呆了一呆便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紧跟着,她就感到张越轻轻揽住了自己的肩膀,耳边传来了他低低的呢喃:“我只是觉着婚前对彼此性情都该有个了解,这样日后方才好相处,就好比咱们。只有现在未来却没有过去,对郡主来说未必是好事……”
尽管一夜宿醉,但次日一大清早,张越还是准时起床。换上官服之后,由于脑袋隐隐约约还有些发痛,他便索性吩咐琥珀打来井水,就着那冰冷的井水使劲擦了擦头脸。振奋精神三两下用完了早饭,他和杜绾到北院大上房请过安之后,便急急忙忙出了门。
果然,由于张越昨日那一番话,朝会上,朱棣便把之前方宾的奏报丢到了一边,预定明年二月北巡,又下旨各处整饬军备城墙不可懈怠,命心腹宦官连同御史核实天下粮库藩库等。面对这种架势,原本昨日得了讯息正灰心丧气的勋贵们顿时欢欣鼓舞,而以为大局已定不用担心的方宾则是大失所望,下朝从金水桥出了左掖门之后,他更是冷冷看了张越一眼。
昨天散衙之后他就听说皇帝命锦衣卫指挥使宣召张越去了周王公馆,肯定是这小子又乱七八糟建言!皇帝实在是太偏听偏信了,如此大的事情,竟然愿意相信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难道他们这些尚书都是摆设不成?
出于这种不悦恼怒甚至可以说是激愤的心理,在这一日朝会回到兵部衙门之后,方宾都是死绷着一张仿佛所有人都欠他一千贯的脸,无论什么公务都要挑刺,尤其对武库司更是吹毛求疵鸡蛋里头挑骨头,乃至于自认为最最具有承受力的万世节在从正堂回来之后也是满面无奈满脸灰败,就差没在脑门上刻上“我很忧伤”这四个字了。
“一共去奏报了四件事情,方尚书都驳了。”万世节冲张越竖起了四根手指头,然后一根根数着屈了下去,“首先,军器局的新火铳又造好了一万支,按照序列,应该先给宣府、大同、万全等卫所换上,结果方尚书劈头盖脸训斥说这事情不用咱们武库司操心。其次,就是咱们的半年帐册按例该当进奉堂官审核,他又说若事事都要他操心,要郎中何用……剩下两件事情也给驳了,总之,今儿个若有什么事就捱一捱,别去触方尚书的霉头。”
张越看着说完这席话又恢复了无所谓笑容的万世节,思来想去还是找借口把人叫到了一边,把昨日朱棣和朱橚的意思说了。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会万世节会有极其激烈的反应,谁知道这一位只是翻了个白眼。
“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我说元节,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我当初第一轮就被刷了。”
万世节没好气地瞧着张越,拍拍手就要走,可没走出去几步,他就倏地转过了身子。见张越站在那儿依旧是刚刚那副模样,他渐渐醒悟到这不是开玩笑,登时怔在了那儿。
他第一次见朱宁是在栖霞寺,只记得这位郡主三两下赶跑了张越的两个纨绔堂弟,倒是记得那英姿飒爽的模样;第二次见朱宁则是那回西四牌楼刑场边的酒楼,虽说她是男装打扮,但这种程度他却还瞧得出来。那固然是一位极有性格才貌双全的金枝玉叶,但他可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将其娶回家。这不是前途问题,也不是家世问题,更不是个性的问题……
他既然没有父母,就总想着能娶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朱宁虽好,可他只见过人家两次,几乎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总不成第三次见面就是洞房花烛夜吧?
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他便恢复了那漫不经心的笑脸:“照你这么说,周王只怕会来端详端详我这个仪宾候补,人家还未必瞧得起我这个孑然一身家徒四壁的穷官员。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还没必要瞎操心。只是若真是事成了我还留在兵部,这兵部衙门的同僚上司只怕也会头疼得很,兵部衙门多你一个异类他们就够烦心了。”
看着万世节双手一摊,随即没事人一般地转身走了,张越怔了一怔便想起了那一日皇帝的话。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万世节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怪不得总觉得对方洒脱之外,骨子里还有一种寂寥和傲气。否则要说起来万世节比他还大几岁,怎么居然到现在还是单身?
这一番谈话并没有在兵部衙门中翻起一丁点水花,而即使在朝中,朱棣和朱橚这一对兄弟也仿佛忘记了之前的谈话,一连数日都没有动静。只是当皇太子第四子朱瞻垠薨逝的消息传来时,平静无波的朝堂上方才再次掀起了波澜。
即使这一次不是皇太子的嫡子,这也已经是一年之内薨逝的第三位皇孙!更不巧的是,这一天正是钦天监报日食,百官忙着行日食救护仪的日子。于是,无数人心中都转着这么一个念头,从年初开始就是事端不断,这倒霉的一年还有完没完了?
第十卷 燎原火 第029章 没完没了
由于钦天监早有奏报,八月初一有日食,因此按照日食救护仪,礼部仪门及正堂早就结彩设香案,两旁还特意设置了金鼓。日食如期而至的时候,俱着朝服的官员一一参拜,不但礼部鼓乐齐鸣,就是街上的百姓也有不少敲锣打鼓的。就在这又拜又起好容易折腾完的时候,正要散去的群臣却得报皇太子第四孙朱瞻垠薨逝,一时都错愕了起来。
尽管如今的钦天监已经几乎能预报出日食何时发生何时结束,但这日食救护却仍被朝廷当成一桩大事,跪拜行礼仍是不可马虎差池。所以这一天回到家里时,张越在心里头自是埋怨封建迷信害死人,可看到管家高泉正在指挥下人收起锣鼓等物,想起之前日食出现的时候恰是满城敲锣打鼓,他只能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人有敬畏之心总归是好的!
高泉一转身看到正要往里走的张越,连忙三两步赶上前来行礼。左右望了一眼,他就亲自把张越往里头送。等过了屏门,见四下里无人,他方才低声说:“三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因着日食家里头敲锣打鼓闹腾的时候,家里头出了老大的乱子,方姨娘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竟是乔装打扮成了小厮,从后门偷偷跑了。二太太知道了之后没有先报老太太,而是在自个屋子里头清点是不是遗落了什么,所以等到回报了之后就晚了。”
“怎么可能!”张越闻言顿时倍感惊愕,“就算她溜出去,没有路引怎么可能出城,就是在路上也寸步难行!”
此时此刻,高泉的面上不觉流露出几分尴尬:“这个小的实在不清楚,只是在事发之后去各处城门打探之后才知道,方姨娘竟是早就凭着路引出了宣武门。老太太这次实在是气得狠了,先头在北院大上房大发雷霆,三位太太个个都闹了个没脸,这会儿连晚饭都没传,还请三少爷去劝劝。所幸下人们知道此事的很少,我去外头打听时也只说家里跑了一个丫头。”
尽管张越心下觉得此事极其古怪,但此时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要紧的是老祖母顾氏已经年纪一大把了,若是因此事气出一个好歹来,那就是了不得的勾当。当下他也没功夫和高泉多说,淡淡点了点头便急匆匆进了二门。等来到北院大上房,他就发现堂屋里只有几个丫头。就在这个时候,白芳正好打起帘子从里屋出来。
“三少爷可是回来了!”看见张越,白芳着实是大喜,连忙上前行礼,又低声说道,“老太太连三少奶奶和灵犀姐姐的劝说都不听,打发她们回去了,刚刚又赶了奴婢出来。她说没胃口吃饭,您赶紧进去瞧瞧吧。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怎么行。”
张越只点了点头,旋即进了里屋。看见顾氏正斜倚在炕椅靠背上,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他便上前轻轻唤了一声。这时候,顾氏方才别过了头,看清是张越,她便板着脸冷笑道:“你也知道了?好嘛,家里几十年都没出过这种事,现如今真是不成体统了。一个说是二房,其实却谁都当作头面主子的留下几句话说跑就跑了;另一个已经是伯夫人的顶尖命妇,遇上这种事竟是先清点东西,连个主次都不分!儿子是这样老子娘也是这样,简直是混帐!”
想到方水心的身份和二伯父张攸眼下的去向,张越自然不可能不担心。黔国公沐氏永镇云南,每逢交趾用兵,其必定是后方支援,而如今听说由于征发太苛,西南夷已经颇有些不稳。见炕桌上还有热茶,他劝着顾氏喝了半盏,眼见祖母不再是刚刚那副咬牙切齿的光景,这才开口劝说了起来。
“事情都出了,祖母还请暂且息怒,如何善后才是最要紧的。如今既要追究人是怎么走的,还要弄清楚她究竟为什么走。您刚刚说留下几句话,她都说了什么?”
“还有什么,之前芒市土司特意让人捎信给她,说是让你二伯父为他们部族多求一些棉布和茶叶,结果你二伯父弄到了棉布,茶叶却是难能,毕竟朝廷有禁例的。她留下话对二房伺候她的那个小丫头说,既然你二伯父走了,她也不愿意呆在张家,宁可去投奔她阿爸,也好劝着他不要因朝廷苛待犯了糊涂……最最该死的是,那个小丫头还说方水心呕吐了好几天却没声张!这若是真的有喜了,几千里跑下来还能有命在?这个糊涂透顶的女人,简直是命都不要了,她一个女人就算有了路引,有那些首饰当盘缠,这一路上天知道有什么凶险!”
张越自然不是傻瓜,闻听此言便再也没有去问什么路引是打哪里来的愚蠢问题,软言安慰了顾氏一番。顾氏先头已经气消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看到张越亲自到外头把食盒提上来一样一样摆满了炕桌,又说亲自陪着她吃饭,她也只能勉为其难动了筷子,但喝了大半碗粥就放下了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仿佛像吃珍馐美味那般吃着那些家常饭菜。
由于今儿个实在是被那场事先预料到却又躲不过去的日食折腾得很惨,因此张越这吃饭的速度自然便快了些,等注意到祖母一直在端详着自己时,却已经是他吃完一碗饭之后的事了。尽管他不在乎惜福少食的原则,这当口也不好只顾自己吃。
“吃得下是好事,看我做什么?”顾氏没好气地哂然一笑,旋即便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次的事情你心里有数就罢了,事情闹大了整个张家都没脸。你二伯父封了伯爵,我原想着一家人蒸蒸日上,谁知道麻烦竟是就不曾断过。你可知道,你二伯父这回临走的时候竟然暗示我说超哥儿的那个外室留不得,这一回则是轮到了……好嘛,他们当爹娘的倒是杀伐果断,可这都是给儿女做的什么榜样!这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桩桩件件都要负责任的!”
说到这里,顾氏实在是连责备的力气都没了,当下便淡淡地吩咐道:“你在兵部多留心一点交南的事,方水心那边我自然会嘱咐人追查下落,希望还能来得及。你娘大约过几天就走,我已经和她提过,这次把菁丫头留下。横竖你家媳妇不用操心家务,让她好好教导一下这个小姑子。咱们家好几个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日后彼此也好有个伴。若不是你大姐那一头如今忌讳着前事,我还想让人把昂哥儿也接过来,唉……”
陪着顾氏饭后闲话了一阵,又陪着老人家在外头走了一小会消食,直到把人安置着躺下了,张越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屋子,他就看到赫然只有小五,不禁有些迷惑。毕竟,如今她已经算是他的小姨子,平日也不再住在张家,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杜家?
“小五,你姐姐呢?”
“姐夫,你可是回来了!”
今天第三次听到这么一句话,张越忍不住想要苦笑,但看见小五一下子蹦起来,还四下里张望,他便觉得事情不对头。小丫头向来是阳光灿烂的性子,纵使有话说也不至于避着别人。果然,在确定了屋子里并没有外人之后,她方才把张越拉到炕上按着坐下,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