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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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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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公主?”

听到这四个字,张氏不禁颇有些意外。然而,人都已经来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遂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带着一应随从顺甬道往回走。撷芳殿和端敬殿中间只隔着一道墙,但却得绕行好一段路,等到从西边一扇小门进去,绕过一道四凤影壁,这才是撷芳殿正殿,看到门口两个宫人齐力掀起厚重的棉围帘,她便加快脚步上了台阶,稳稳迈过了门槛。

“太子妃驾到。”

正和沐夫人一同等候在西暖阁中的杜绾闻听这个声音,立刻站了起来,又不露痕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同样在这里的永平公主。当日房陵之事她曾经听张越提过,因其子见其母,再加上初见永平公主时对方爱理不理的倨傲模样,此时见这位金枝玉叶冷冰冰的面孔上倏忽间堆满假笑,她自然知道这是该敬而远之的人物。

“臣妾拜见太子妃。”

张氏一进屋就看到三人下拜,连忙先搀扶起了永平公主,继而扶起沐夫人的时候却又笑道:“上次答应我的那幅苏绣久久不见拿来,我还以为你不敢来见我,如今可算是来了。若是按照拖一罚十算,你这回可欠了我不少,别以为你带了杜宜人过来我就忘了这一茬。”

她一面说一面对杜绾点了点头,脸上却是带着春风和煦的笑容:“杜宜人也起来吧。你还是第一次来,这不是朝会谒见,不用拘礼。我这里多少年难得见一个生面孔,上回成国公夫人提过你的字写得好,我这里正好打算把墙上这些字都收起来,所以才让她带你来。”

明明知道这是借口,但面对张氏的目光,杜绾几乎就要认为今日沐夫人带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这样的小事。直到旁边传来了永平公主一声咳嗽,她方才回过了神。

“大嫂若是真要换字,休说前朝那些名人的墨迹珍品,就是本朝那些善于书画的文人也乐意进呈佳品。”永平公主虽然不是朱棣嫡女,但驸马李让因靖难家破人亡,朱棣感念之余屡屡加恩,她竟是比身为嫡女的安成公主咸宁公主更受宠,此时说话自是随意。瞧了瞧壁上的那几幅字,又撇了撇嘴,“这儿的几幅字都算不上佳品,实在配不上大嫂这个太子妃的身份。”

一直都面带笑容的张氏此时却脸色一沉,淡淡地说道:“这都是先皇后赐给我的,先皇后驾崩不过数年,三妹莫非就连她的真迹都认不出来了么?”

尽管今天进宫来别有要事,但永平公主哪里想到随意一句感慨竟会引来这样的麻烦,顿时呆若木鸡。此时此刻,她连忙惶恐地连连自责,见张氏的态度仿佛有些微妙,她顿时更不敢多呆,陪笑说了一会话便匆匆借故告退,竟是连宫人送上来的茶都没有动过。

沐夫人原本就不是长袖善舞的性子,刚刚在这里等候的时候应付永平公主那东一句西一句的试探异常吃力,瞧见人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和张氏笑语了一番便避出了屋子。这时候,坐在左手第二张椅子上的杜绾哪里还不知道接下来就是要紧时刻,遂挺直了腰。

“杜宜人,你认为这四壁若是换上其他的字,用什么最好?”

“自然是先皇后的《劝善书》最好。”

“为什么不是先皇后的《内训》?”

尽管今日去见沐夫人的时候被硬是拉来了皇宫,但好歹得了张倬事先的提醒,杜绾心中有所准备,此时便欠了欠身道:“《内训》乃是先皇后留予天下女子的宝训,但《劝善书》是先皇后类编古人嘉言善行颁行天下,此等扬善之行自然更能彰显先皇后胸襟。善为人之本,太子妃以孝事皇上和先皇后,辅佐太子教导太孙,这是行善;为官者以仁义治民,这也是行善;为民者敬事上官,恭谨事尊长,耕种生产抚育儿孙,这也是行善;妇人辅佐丈夫孝顺公婆,归根结底亦是一个善字。因此,善乃人之大伦,这篇字自然最适合挂在明处让人瞻仰。”

“好,果然是家学渊源,竟能说出这许多道理来。”

张氏原本打算敲打一下杜绾多学内训好好规劝丈夫,却不想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倒觉得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才女,对杜家门风不禁颇为赞赏。当下她便让人取来纸笔,就令杜绾于炕桌上书写,见其笔迹端正流利,而且全文记得一字不差,更是暗自纳罕。

“我听说进呈给皇上的那些札记,是你们夫妻二人共同参详的?”

杜绾此时正提笔写一个“善”字,闻听此言不禁抬起了头,见张氏示意她坐着不用起身,这才面露赧颜:“回禀太子妃,相公当初写完那几篇文章的时候确实拿来给臣妾读过,但只是让臣妾看看有无违禁和遗漏避讳的地方,谈不上共同参详。只有最后一次皇上让相公拿出具体条陈的时候,臣妾除了帮着誊抄了一些稿子,倒是讨论过一些细目。”

从出嫁时的世子妃到如今的皇太子妃,比起那些文武大臣,张氏才是朱高炽最贴心的辅佐,对于国家大事并不如寻常女人一般无知,甚至连朱棣也是屡屡称赞。然而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谨慎。毕竟以妇德而言,参与大事机密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她心中已经有了成见,因此见杜绾并不是投她的喜好诚惶诚恐一味否认,也并没有喜滋滋地表功劳,她便微微颔首,又若有所思地问道:“张家满门仕宦,可算得上勋贵之家,你相公冒天下之大不韪,难道你就不怕他一失足成千古恨?”

“相公曾经对臣妾说过说,幸而出身富贵,若是靠着门荫圣眷,也能一辈子享富贵,仕途上也不用多操心,但是,若是他知道有一件事利于社稷天下,有利于大明千秋万代,却有可能让自己遭受骂名,那自然该抛弃个人得失去好好试一试。”

杜绾并没有试图向张氏解释什么海禁的利益得失等等,她很清楚,随着皇帝将张越那一系列札记明发天下,这位太子妃一定已经都看过了,此时再解释这些反而没有意思。因此顿了一顿之后,她便放下笔,裣衽深深行了一礼。

“太子妃,相公曾经对臣妾说过,得宠思辱,居安思危,于人如此,于国亦是如此。当初宋辽对峙之时,无人想到白山黑水之间会有女真崛起。女真席卷天下逼得宋室偏安一隅的时候,也无人想到蒙古会壮大。就比如这开海禁,初始之时或许未必是大利,但久而久之,便能看到其于一国的作用。天朝泱泱大国,若是单单凭宝船下西洋耗费巨大,何不让那些商船将天朝福音带往天下八方,看看化外更有何国?”

“得宠思辱,居安思危……”

喃喃自语着这八个字,张氏面上渐渐流露出激赏之色。若是单纯得志便猖狂得意忘形的人,皇帝又怎么会轻易赋予信任?既然如此,她不妨看一看,好好看一看。

第八卷 天子剑 第042章 别有用心

范府的花厅很是轩敞,亦是三间之数,此时设宴便是在东边的小厅中。由于范通出门急,到地头方才想起张越既然是在醉乡楼,必定是吃过了晚饭,因此把人带回来之后不禁有些苦恼。这巴巴地把这尊大神请回来,总不能摆了一桌却无人动筷,或是请人干坐喝茶?及至在那张描漆红木方桌旁坐下,他陪笑正要说话,旁边男装打扮的范兮妍却忽然弯下了腰。

“老爷,厨房里的各道点心已经备齐了,可要现在送上来?”

点心?什么点心?范通此时心里着实犯了迷糊,但想想今天能把人带回来不外乎是范兮妍的功劳,想必这丫头也不会在关键时刻耍花腔,于是就摆出了当家主人的派头,淡淡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头之后,他就只见范兮妍到外头吩咐了一声,不多时,几个年轻小厮就端着花梨木盘上来,在桌子上一样样地摆开了。

张越刚刚在醉乡楼上吃过饭,此时满嘴仍是又咸又鲜的回味,对于吃东西实在没有什么胃口。然而,当他皱眉看着那一道道点心上桌的时候,刚刚侍立在范通身边的那个俊秀小厮忽然转了过来,紧挨着他笑吟吟地介绍了起来。

“老爷出去迎接贵客之前,知道各位一定在醉乡楼用过饭,所以就吩咐厨房只预备点心。咱们宁波菜素来多盐,各位吃了那些油腻之后,不如尝尝这些各有特色的小点。这儿一共是十道。中间的是糯米猪油元宵,虽说如今还未到正月,但这道名点却是宁波府的一大特色,不可不尝。其他的则是龙凤金团、豆沙八宝饭、猪油洋酥馈、鲜肉小笼包子、烧卖、水晶油包、三鲜宴面、鲜肉蒸馄饨、豆沙合子,还请各位贵客一一品尝。”

因范兮妍刻意穿了一件高领小袄遮住了颈项,谁也看不清是否有喉结,张越原本只认为这是一个受宠的小厮。此时听那语声清脆宛然,身上隐约有一股幽香传来,再看范通那目光片刻不离其左右,他顿时恍然大悟。尽管曾经听说过江南富户好以姬妾男装打扮,但对于这种勾当,他实在没什么兴致,当下就无可无不可地尝了一个烧卖,随即就放下了筷子。

“范大人怎么知道我来了宁波府?”

一听张越开口直截了当问这个,范通心中立时咯噔一下。刚刚一时情急,竟是忘了人家乃是微服来到宁波府。自己从前并没有见过,怎么就能赶得那么巧?就在这时候,他却听见了一个轻轻的笑声,却看见站在张越身后的范兮妍笑着接了话茬。

“张公子,咱家老爷虽说比不上汪公公的手段,但市面上的人也素来注意着,公子这等不凡人物自然不会遗漏了。其实老爷也是没法子,虽说是市舶司的提举,但大小事务无不是那位汪公公大权独揽,他一点都插不上手,自然只能事事留心。就拿如今天香阁那位陆公公来说,人家到了足足有大半个月,可老爷连一面都见不上。这会儿谁都知道这海禁从宁波市舶司开始,都想从这碗里分一杯羹出去,老爷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听范兮妍口口声声把自己塑造成了一条可怜虫,范通恨得牙痒痒的,但却知道这会儿装小伏低总比飞扬跋扈的好。见张越的目光过来,他连忙小心翼翼地说:“张公子,如果说市舶司里头有十分的权,我这个市舶司提举顶多能把持三分,其他的都在汪公公手里。这些年,汪公公也不知道从朝贡使手中收过多少好处,也不知道庇护过多少走私的商人,单单这样也就算了,偏生他还……”

见张越面色丝毫不动,他忽地咬了咬牙,也顾不上座上还有两个外人,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瞒您说,这几年市舶司副提举也换过几任,只要是和他不和的,这官非但当不长久,而且离任之后就会被搁置起来,所以我这个提举不过是亦步亦趋罢了。他每年都要从江南采买丝绸木器珠宝以及女子等等,都是强行取的低价,也不知送给谁。为了坐得稳这提督太监的位子,这江南官员能喂饱的都已经让他喂饱了,听说他还建议过皇上以内廷监税。”

张越此时深深皱起了眉头——这还只是开海禁,不但要抵挡穷凶极恶的倭寇,还要应付贪得无厌的官员太监,这里头的利益纠葛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朝中甚至还有明枪暗箭无数,真心做事就那么难?

尽管心里已经是信了大半,但他却不愿意不明不白给人当了枪使。可不愿意归不愿意,眼看陆丰和市舶司提举汪大荣走得极近,他自然不会轻易放掉范通这条线,当下便若有所思地轻轻用手叩击着靠椅的扶手。

“范大人在市舶司多少年了?”

范通见张越并未质疑自己的话,心中不禁大喜,忙欠了欠身说:“下官自永乐初年就以监生选入市舶司,历练多年逐步迁转方才升为提举,如今已经有十六年了。相比之下,那位汪公公是永乐十二年到任,如今也只上任了五年而已。”

“这么说来,范大人更熟悉市舶司事务?”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一旁的范兮妍瞧见张越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表情极其专注,便在一旁趁热打铁地说:“老爷吃亏就吃亏在不是正途出身,所以能够凭借的也就只有真本事。就拿前几天来说,若不是老爷平息了满刺加的两个朝贡使团,只怕这争贡的风波就大了。谁都知道那些西洋小国是贪图天朝的赏赐,但也不能把人往外头赶不是?汪公公只知道收钱,真正和朝贡使打交道的事情全都是咱家老爷做的。公子别看这座宅子,要说起来,老爷的俸禄根本造不起这宅子,这是一家原本要迁去北京的富民的产业。老爷怜惜他年纪大了,所以就说了情,让他儿子替他迁徙北京,人家感激送了这宅子,老爷却只肯借用十年。其实这完全是为了充朝廷门面,毕竟往来番人多,要丢就是丢朝廷的脸!”

这前头一席话听得范通极其舒坦,但听到这宅子的勾当,他顿时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旋即便借着苦笑掩饰了过去。这宅子是他多年前就预备好的一招棋,不单单是为了表现自己并未贪赃,而且还有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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