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错,是那群飚车的人没长眼。车子算什么,拿一打山地车给你摔都没问题。”
“那你们以后还会带着我玩吧?”木小树终于小心翼翼地说出了重点。
明崇哈哈大笑:“树儿,没有你谁来负责欺负重子?”
木小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历时三天的期末考终于结束了。
结束最后一科考试的木小树头脑有些晕乎乎,全身心放松结果导致又开始担忧第一天下午考的数学。她实在没有胆量和程弋阳对答案,于是一出考场连教室也没回就出校门了。
下午四点多的木宅一反平时的安静沉闷,居然有不少人声。木小树刚踏进玄关就看到了一身正式的木洛琪。
木洛琪难得一身红色及踝露背长裙,蹬着一双十一寸水晶高跟鞋。最令人崩坏下巴的是,平时不施粉黛的木大小姐居然化、妆、了。
木小树张大嘴无意识地开口:“姐,你这是要去……相亲吗?”
木洛琪的额角冒着小小的青筋:“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要转移话题!是相亲吗相亲吗相亲吗……”
还没等到木洛琪的回答,木小树就被前厅里的二姑姑拽了进去。
“洛芬啊,快来换身衣服,过一会我们要参加一个晚宴。这里这么多条裙子随便挑。”木心蕊兴奋地拿起裙子就往木小树身上比划。
木小树眼神呆滞地环视了四周,震惊地发现两位表姐居然都在。她们都穿着各色正式的礼服,妆容齐整,衬得小树寡淡得像个乡野村妇。
“姑姑,这是什么晚宴啊?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子?”木小树忍不住问。
木心蕊答:“当然是正式的晚宴啦,你们都要漂漂亮亮地出场,不能给木家丢脸。”
木小树很想说穿成这样就不会给木家丢脸了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况且晚宴上会有很多青年才俊,看着合适的就可以深入交往一下……”
所以说是变相的相亲宴么?木小树转头和木洛琪对视了一眼,后者郁卒的眼神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姑……姑姑,您不觉得我年纪还小吗……”木小树企图挽回一点什么。
“不小不小,早做打算没有错。”木心蕊的心情格外好,自从知道外戚的女儿不用加入二十多年前指腹为婚的联姻以后,连带着看这两个木家直系孙女都顺眼了许多。
晚宴就在琼榭。
然而踏入那座大宅子的木小树有片刻晃神。她悄悄拉了拉木洛琪:“姐,这座黑房子不是早就没有人居住了么?”
木洛琪翻过来一个白眼:“你听谁说的?这宅子一直是肖家的,人家不过深居简出而已怎么就成没人住的了?”
木小树脑子里的一根神经吧嗒一声断掉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以凌乱美为主题的荒芜庭院她来过,不仅如此,她在这里又刨又挖,又唱又跳,还埋下了一份58分的数学试卷。
神啊,保佑她的恶行没有被其他人看见吧。一棵小树在风中凌乱了。
宅子内部极为宽敞,举行晚宴的前厅比木宅大了不止三倍。
与木宅中式的装潢不同,这里的一切均是十八世纪的欧式洛可可风格。繁复的螺旋纹壁纸间错落地包裹了整个大厅,头顶缀着长长的菱形水晶的金黄色复古吊灯晕染出黄昏的慵懒,身着华丽礼服的绅士名媛穿梭在覆着白色镂空花纹桌布的圆桌之间,酒杯轻轻碰下漾起涟漪的红酒在金黄的灯光下显出琥珀的色泽。
木小树穿了一条中规中矩的白色高腰裙,头发披散下来用浅蓝色的缎带代替头箍束住。她从进门起就坐在一个小天使雕塑的阴影里,手里拿着一盘糕点和一杯颜色看起来挺不错的饮料,听着耳边流水般的钢琴曲。
这个角落最不引人注意,但视角却最好。她清楚地看到木洛琪一改平时的女王风范,像一个标准内敛的大家闺秀一样和青年才俊谈笑风生;她看到二姑姑笑成了一朵花,正和一群中年贵妇不知介绍什么;她还看到她的两个表姐粉面含笑,周旋在一个身材颀长背影清俊的年轻男人身边。
那个年轻男人微微一侧头,木小树愣了愣,认出了他是那日在K大实验楼顶层大厅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今晚他穿着灰色的西装,低调地站在宴会最边缘。奈何糅杂着东西方特色的英挺容貌和独特的气质还是吸引了众多名媛或明或暗的视线。
这样的人也需要相亲?木小树觉得很神奇。但转念一想,连木洛琪这样的优质美女都被逼来了这里,他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奇怪吧。于是,她看着他的目光有了一丝同情。
祁缙谦之所以答应赴宴主要是看在肖清让的面子。他们并不熟络,但早年有过几次交锋,虽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却催生了两人的惺惺相惜。
同意赴宴来并不意味着无条件容忍这里的一切。他微蹙着眉听耳边这两位淑女不停地聒噪,从红酒的品种聊到了地中海的天气。他很好奇,她们不口渴么?
良好的涵养让他没有打断她们略显激动的演说,他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太阳穴,侧过身子想找一个得体的借口告退。
这一转头便捕捉到了一抹同情的目光。
他愣了愣,继而看到了躲在石膏像旁边的白裙女孩。她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掩饰地喝了一口彩虹调酒,然后若无其事地看向其他方向。
是她。
嘴角不易察觉地一勾,他冲身边两位美人略一颔首:“失陪。”在她们惊讶的目光中朝那座天使石膏走去。
木小树再怎么掩饰,也无法假装忽视那抹越来越近的身影。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木小树抬头就看见那双带笑的黑色眸子。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个位子。
她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才不算失礼,话出口却失了几分矜持:“嗨,又见面了。”她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如果他不记得自己那该多丢人。
他笑了:“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我以为他们会放过还在K大附高上学的小朋友。”
她惊讶极了,他怎么知道她在K大附高上学?可是脑神经却抓住了另一条重点:“你也来相亲?”话毕她差点一脑袋磕死,这句话太有歧义了,什么叫“也”,她是来打酱油的好吗。
“不不不,我的意思……我不是来相亲的。”
他看着她憋得通红的脸,嘴角又是一勾:“我也不是。”
“我来见一个人,谈一笔生意。”他说。
她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你是商人?我还以为你是艺术家。”这样干净的气质怎么会是在钱堆里打滚的俗人呢?
他忍俊不禁:“你猜的没有错,我确实是一个艺术家。但同时,我也是一个商人。”
一个贴着商人标签的艺术家。
她很难接受这样的定义:“可是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啊。”
“我寻找灵感和创意,把它们变成艺术,然后把这些艺术销售出去。这样一来,束之高阁的艺术就和普罗大众见面了。”他解释。
“那你的艺术是什么?”她好奇。
“石头,钢筋和水泥。”他说,“你也可以叫它‘建筑’。”
木小树发现,和这个年轻男人聊天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他像一个前辈,带着她打开不一样的视角。他又像与她平辈的朋友,语气舒缓,目光和煦。在他身边,她可以发表任何观点而没有压力,他不看轻她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幼稚的言论。
他是天上的太阳,虽高高在上却从不吝啬给最卑微的小草以阳光。
这样一个谦逊而温雅的男人,很难不让人着迷。
木小树隐隐觉得遗憾,如果他有一双湖蓝色的眸子,那一切该多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德古拉
木小树觉得,如果能和那个年轻男人一直聊下去,这个晚宴也许就不那么无聊了。可惜一位中年绅士走了过来,把他带走了。
临走前他的眼里有几分懊恼,他对她说:“和你聊天很愉快,可惜我不得不走了。再会。”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她眼前,她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他的名字。
真遗憾。她想。
优雅的钢琴曲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曲欢快的小提琴。
木小树呆呆地看着华丽大厅内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忽然觉得自己是游离在那个世界之外的尘埃,飘飘忽忽,最后落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她的视线越过一张张圆桌,掠过正在进行演奏的小方台,穿过被风卷起的垂地窗帘,望进了夜色深深的庭院。
瞥了瞥二姑姑并几位姐姐,发现没有一个人注意她,于是她拿着甜点盘,悄悄地从大厅退出,由侧阳台走到了庭院里。
宅子环绕的庭院很大,被高高的灌木景观分隔成了许多小方块庭院。看来那个埋卷子的荒芜院子应该是这些被分割出的小庭院之一。木小树穿过一个又一个草木环起来的拱门,发现这里就像一个幽静的小迷宫,每走过一道门便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色。第一个方块庭院里种满了美人香,第二个庭院里摆着两株并蒂松,第三个庭院里居然有一个小小的湖,湖边有一个小小的秋千。
月色融融,湖水澄净,攀着野花的秋千安静地立在月光下。
木小树瞬间迷上了这里。
她欢快地跑到了湖前,坐在了秋千上。远远的,可以看到枝桠掩映中灯火通明的宅子,耳边依稀还能听到晚宴上的小提琴曲。她拿起一块甜点塞进嘴里,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秋千就在这力道中时而扬起时而落下。
四周静谧得连夏虫都不忍打扰,直到一声轻轻的“噗”从秋千后传来。
木小树疑惑地转头看了看身后。什么也没有。
再往后就是高高的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墙,灌木墙的另一边是另一个小庭院。
又一声噗通的闷响传来,就像麻袋从高处掉到了地上发出的声响。她彻底确定声音是从灌木墙隔开的另一个庭院传来的了。
那个院子里到底有什么呢?
好奇心促使她做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她从秋千上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灌木墙旁,蹲下身扒开灌木丛,眯着眼往枝桠的缝隙里看向另一个庭院。
她看到了一个死人。
那个没有了呼吸的中年人像一个破麻袋一样瘫倒在灌木墙旁。他脑门上的血洞正冒着烟,他那双死前瞪得青筋暴起的眼直直对上木小树的眼睛。
她吓得几乎心脏骤停,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以防惊慌的尖叫从喉咙里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她不能喊。因为她看到那个庭院里除了这个死人以外,还有活人,而且不止一个。
凶手没有离开,依然悠闲地站在案发现场,似乎毫不在意会被人发现。
她看到几个黑衣男人恭敬地环绕着一张轮椅。轮椅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的礼服,背影极其瘦削,就像一只干枯的蝙蝠。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还在冒烟。
握枪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衬着袖口那一圈金丝纹理,透着一股黑暗的贵族气息。
突然,那只手一转,枪口对准了轮椅脚边的一团东西。“噗”的一声过后,那团原本挣扎的东西不再动了。
旁边一个黑衣男人把那团被血染红的东西提了起来,丢到了一个布袋中。这一提一扔间她终于看清了那团东西是什么。
是一只被挖掉眼珠的哈士奇。
木小树感到胃里一阵翻腾,不久前咽下的甜食在食管里蠢蠢欲动。她浑身瑟瑟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她想拨打报警电话,却发现自己没有手机。唯一的办法是回宅子找人,可是这群亡命之徒会给她时间跑到宅子里寻找救援么?
不管怎么样,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她不想被灭口。
一点一点慢慢地从灌木墙中退出,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上的裙子早就被汗浸湿,黏黏地贴在皮肤上。
就在她以为可以顺利脱身时,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了灌木墙,精准而野蛮地拽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提出了灌木墙。
她就这样暴露在了一群暴徒面前。脸颊被灌木刮出了一道道浅浅的伤痕,麻麻地刺痛蔓延到了她的胳膊和小腿。然而最痛苦的要数她的脖子。巨大的压力束缚着她的脖子,她感觉整个嗓子挤成了一团。剧烈的痛感伴随着缺氧的恐惧令她不自觉地浑身痉挛。
“放开她。”
下一秒,她就被丢到了地上。她摸着失去知觉的脖子,颤抖着抬起头,那个下令放开她的人坐在轮椅上,正蹙眉看着她。
没想到刽子手的首领竟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的脸苍白瘦削,五官却很精致——眼线狭长,鼻梁挺秀,薄薄的唇色泽鲜艳,明明是极冷的气质却偏偏带着一股阴柔的媚态。他的鼻尖微微向内勾,平舔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