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又一阵波动,余震来了,有人呼喊一声,让大家暂时撤退,有人来拉陆杰了,陆杰甩开他,继续扒,那人不死心,“太危险了,你先撤”。
陆杰使劲推开那人,朝他吼道:“这里面是我妻子,是我妻子,我跟着她来到这里,不是让她留在这里的。我不能丢下她,我要带她回家。钱恩弟,你跟我回家。”
转过头继续撬石头,撬不开用手,用胳膊用腿,像着了魔,如疯了一般,一块石头从他身边惊险落下,他丝毫未觉:“我要带你回家,钱恩弟,你不能骗我,不能丢下我……”
慕成雪抬手去擦他的眼泪,却什么也感觉不到:“陆杰,陆杰,回家吧,不要在这里了,好好活下去,陆杰,陆杰,……”他俩的泪都如断了线的珠子连成一团,天色骤变,下起雨来。
慕成雪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发现自己置身于墓园之中,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照片,远处三个人,确切的说是一男一女和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朝她走来,女的腿脚似乎不利索,一瘸一拐的。
三人走到她面前,却不是看她,而是看向墓碑的照片。小男孩手中拿着一束花,那女子说道:“家轩,把花送给干妈,给干妈打个招呼。”
小男孩乖巧地弯下身把花放到前面的空地上,“干妈妈,我又来看你了,我很乖的,你收到我的花高兴不高兴?我这么可爱又聪明,你肯定很喜欢我的,我
妈妈说的。”
“诚阳,你带家轩先出去吧,我想和恩恩单独说会儿话。”
男子听了女子的话,牵着小男孩的手走开了,半路上又回头深深看了这里一眼。
“恩恩,我们说过,将来是彼此孩子的干妈,我的孩子,你见了好几次了,他一天天在长大。恩恩,你看到了吗?你会不会怪我?”
“那年我假装失忆,是想让你们不要顾忌我,只管在一起,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我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因为我不想失去你。失去赵诚阳。你们两个,我都会当作好朋友的。”
“可谁知,赵诚阳非要对我的腿负责,你知道,他是那样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是他的错他一定要自己承担。后来,听说你和陆杰好了,我又开心又伤心,你是因为恨我们吗?可是我又开心,因为我知道,陆杰肯定会对你好的,我的愧疚便少了一些。”
“恩恩,我心软了,我爱他,真的爱他,我不想失去他。恩恩,你怪我吗?你怪我我也没什么怨言的。”
“后来,姜川传来消息,你在地震中失踪,我自责后悔,一度想要放弃自己的腿,是赵诚阳和陆杰,鼓励我撑下去了,他们说你最是善良,一定不愿意看到我这样。”
“我们都颓废了好一阵子,我、赵诚阳、陆杰,特别是陆杰,他一直相信你会回来,一直在等你,我们也劝不住,对了,现在我们成了特别好的朋友,你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我们时常提起当年上学那会儿,你、我、陆杰、赵诚阳,我们的故事,就像你在我们身边,从未走远。”
“陆杰有了自己的公司,旅游公司,是个大老板了。他说要给你最好的,要带你周游世界,让你做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那女子的手放在照片上轻抚,泪如泉涌,“恩恩,你要多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smile,smile……”女子的眼泪一颗颗滴在青石板上,如敲在了慕成雪的心上。
“陆杰这家伙从不来看你,我知道,他在等你。可是我不想你孤苦无依连个去处也没有,买了这块地方给你做个衣冠冢。”
“将你放在这里,你喜不喜欢?”
“这里有你最爱的紫荆花,花开之时,繁英满树,紫色的海浪随风起伏,落满了你身前,你可看得见?恩恩,你可听得见?”
慕成雪跪在她的身边,泣不成声,“潇潇,我看见了,我听见了,我没有怪你,从来没有,我希望你们可以幸福,我比谁都希望,你们任何人,幸福。”
她们两个的眼泪汇成一片,天色骤变,下起雨来。
慕成雪眨一下眼再睁开时,刺目的霓虹灯让她眯了一会儿眼才睁开,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几步外,她认出来,陆杰一身合体的西装,瘦削俊逸,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在路边跟一个女孩在争执什么。
她听到陆杰有些气恼地说:“钱小安,你现在该去陪的人是你的丈夫,而不是我,你是你,你姐姐是你姐姐。”
钱小安?慕成雪欣喜,那不是她亲生妹妹吗?跟弟弟钱小丁是龙凤胎,就差了几分钟。
她上前打量,她的妹妹长大了,身穿黄色抹胸小礼服,娇俏玲珑,依旧可爱得像个芭比娃娃,圆圆的脸蛋红红的,肉嘟嘟的小嘴巴不满地翘起来,和小时候一样爱哭,哭得眼睛红红的。
她在她耳边喊道:“小安,我是姐姐,是姐姐啊,你能听到我吗?”
钱小安什么也听不到,依旧不依不饶地拉着陆杰,像是个要不到糖的小孩儿哭道:“我不要,他不是我丈夫,陆杰,我要跟你在一起,你把我当成姐姐好不好?你娶我好不好?我会跟姐姐一样的。”
“别说傻话了,他来了。”陆杰把她抓着手臂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钱小安上前去追,跑了两步被一个男人拦腰抱住,那男人朝她吼道:“钱小安,你发什么疯,我娶你不是让你给我戴绿帽子的。”
钱小安浑身颤抖,发疯似的挣脱,又踢又咬,“你放开,唐渭朝,我从来不想嫁给你,你这个魔鬼,滚开。”
唐渭朝?这个名字对慕成雪来说有些熟悉,就是一时想不起来,看那个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高贵的气质,性感高挑的身材,剪裁优质的西装,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隔了几步远,她都能感觉到那个男人浑身散发的怒气,深邃的眼神如最黑暗的恶魔。
与陆杰气恼中带着的温和不同,那个男人的怒气让人不寒而栗,绝对会让人一辈子后悔惹到他。
那男人不管不顾,把钱小安紧紧抱住往后拖走,“是吗?看来你还没记住,谁是你男人。”
而钱小安是真的豁出去了,反正她受够了,怕够了。咬住男人的手不松口,腿朝他下身踢去。
那男人一时不防,竟让她挣开了去。
慕成雪却心急不已,后面有一辆车疾驰而来,他们两个一无所觉,她喊叫,让他们躲开,声嘶力竭,他们也没听到。那辆车越来越近,却是朝着钱小安,他们两个还在那里追赶拉扯,她跑过去大喊一声“不要”,拉开钱小安,只觉车身从自己身体穿过。
☆、浮生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又到了哪里,耳边声音乱糟糟。
“她要是再醒不过来,你们所有人都给她陪葬,滚。”
“成雪,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将你最喜欢的歌姬请来了,你听得见吗?”
“成雪,你真的那么恨我吗?连我给你护身的金丝软甲也不穿。”
“成雪,不要再睡了,你若是恨我,就醒过来杀我,不要这样惩罚我。”
“成雪,今天下雪了,你以前不是喜欢滑雪吗,我做了你说的那种滑板,你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成雪,再不醒来,我真的会杀了所有人,再来陪你。”
慕成雪听着耳边有时哀痛,有时霸道,有时凶狠,有时细腻的声音,太吵了,她不想睁眼,只想好好休息,可是这个人却一直在她耳边烦她。
而且有什么东西一直往她嘴里戳,戳的她嘴疼,她就往外顶,看你还戳不戳,这半圆的凹槽东西终于出去了。
接着进来的是温软的东西,那东西很是灵活,带来了一股苦苦的汤水,她受不了,太苦了,往外吐却吐不出去,嘴巴堵得死死的,继续往她口中深处探去,她没办法咽了进去。
那柔软的东西离开了一会儿,没想到又来了,还是那股苦味,如此几次后,终于结束了。
她刚要继续睡,那东西又探了进来,她想骂到底有完没完。但是这次带来的汤水味道不是苦的,是甜甜的,很好喝,她正好又渴又饿,主动去找那东西要,那东西像是受了一惊,欲躲开,她追击上前,与它纠缠,却发现没有甜汤了,她失望地要收回。那东西却狂热了起来缠着她不放,她呼吸困难,觉得不对劲,大惊,睁开眼来。
头懵懵的,入眼的是一片黄色,黄色的帷幔上满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青龙,配以层叠逼真的云纹,似腾云驾雾一般。头顶的浮雕上龙凤缠绕,精美绝伦,连一须一羽都清晰可见,呼之欲出。
身上有人重重地压着她,看清在她唇上作乱的人,她动了动,感觉好疼。
那人感应到身下的动静,挪开身子,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还真当是王子吻醒睡美人呢。梁玦身着明黄色的衣袍,上绣云中金龙,与平日里总是黑色玄色的一比,更衬的他多了一份明艳,慕成雪不理他,想要坐起来,还是有点儿疼。
梁玦扶住她,给她放了个软枕靠着:“你身上的箭伤还没好,别乱动。”
慕成雪见自己穿着里衣,里衣里面绑着绷带,谁射的箭,居然射偏了,留了她一条小命回来干什么。
“我躺了多久。”出口时声音沙哑。
“你都躺了一个多月,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无视他的急切和关心,慕成雪平静说道:“一个月,离国已经亡了吧。”
梁玦敛去神色,“不说这些,你刚醒,我让太医给你看看。”
“你在离国放了多少细作?”慕成雪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她想要弄明白,不想自己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连她身边都有他的人,那么离国的那些大臣,甚至宫中,她无法想象,梁玦在做质子的十年中,整日与他们玩乐,沉默居多的一个人,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怪不得他归国后使得梁国侯另眼相看,灭卫国,吞离国,位居帝位,接下来该是苢国,果然应了那句话“□□,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你已经不是离国元帅,以后这些事,你不要管。”梁玦喜怒莫辨,低头细心地给她整理薄被。
隐忍的怒气在两人直接弥漫,慕成雪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离国众将怎么样了?”这一仗,她负了他们。希望他们能保住性命。
“他们很好。”
“离国宫中的人呢?大钦府里我的家人呢?小兽呢?慕元清呢?他们都怎么样?”
“他们也很好。”
梁玦耐心回答,慕成雪放下心来。
“我要见他们。”
“等你好了。”
“我饿了。”
慕成雪话锋一转,梁玦一时愣住:“我去传膳。”
她开始细细打量这里,空阔的宫殿内,厚重华丽的刺绣百花地毯璀璨亮丽,金黄的软烟罗幔如瀑层层遮蔽,如坠云海,金丝楠木为梁,上雕飞龙吐珠宛然如生。镜台斜对面搁置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如万里皓月,熠熠生辉。鼎式香炉中焚着极品佳楠,袅袅的烟缭绕的香气让人沉醉。围屏上高山流水,精笔细描,殿内暖意融融,踩在地上只觉温软。
走到美人榻前,推开窗子,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后园中白雪压红梅,清池结冰,高墙红瓦,如此美丽。
“不冷吗?”梁玦走到她的身后,关上窗子,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小心责备“手都凉了。”
牵着她的手走到桌前,他握得很紧,慕成雪抽不开。原先空旷安静的殿内多了一众侍候的人。
满桌的珍馐美馔,糕点、小菜、粥、酥饼、汤……种类不少,色相也好,但皆是素淡的口味,一点儿肉丝也未见,对她这种战场上习惯了大口喝酒吃肉的人,而且饿了好多天,口中无味的人来说,简直是折磨。
慕成雪嗤之以鼻,做了皇帝反倒抠门了,“我要吃铁皮石斛炖喜鹊鸡、燕窝肥鸡丝、冬笋爆炒鸡、丝鹅粉汤……”
梁玦无奈道:“好了,你刚醒不宜吃那些东西,那些等等再吃。”
“你的手在这里,我怎么吃。”
“你用的是右手。”
“我要端碗。”
梁玦放开手。
慕成雪喝着汤,调侃道:“凤回城一战,我的一世英名尽被你毁了。”
梁玦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我已昭告天下,凤回城一战,离国慕元帅以身殉国,其忠勇天地可鉴,以国礼葬陪陵。”
“原来我已经死了?”她撇撇嘴,也不知道在讽刺谁。
“不是你,是离国的慕元帅。你再也不是慕家四公子。”没有诸多的担忧和奔波。我也不用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那我是谁?”慕成雪在逼问他也在逼问自己,“我是谁?”钱恩弟也不是,慕成雪也不是,回不去的过去,迷失了的现在,看不见的未来,最是令人惶恐。
“你是我梁国的皇后,是我梁玦的妻子。”这世上,没有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