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轻轻敲击着红色的桌布,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原本羞于启齿的往事在她面前说起来就像炫耀似的:谁还没干过点傻事。
“唉,你呀!雅欣这么多年就没穿过裙子,从我认识她,她就是一副假小子的打扮。都是你害的!”辛夷咬着牙,恶狠狠地指点我。
我心里有了一丝丝的歉意,“赶明儿她结婚的时候,我给她包个大红包,好好给她道个歉。”
辛夷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我,“你还敢去她的婚礼?新郎要是问起来,你怎么说?你不怕婆家人揍你?”
我不解,“那有什么?小时候我妈妈还带我俩冬天一起去澡堂洗澡呢?”
辛夷捂住嘴,“天哪,这可是绝密,雅欣没跟我说过。”
我忍不住继续炫耀,“那她肯定没告诉你,夏天的时候我俩在一个澡盆里洗澡吧!”
辛夷瞪大眼睛看着我,无语了。
“还有你们刘律师老婆,就是我姐,我从小就跟她睡觉…大概从两岁睡到六、七岁左右,我妈妈一值夜班就把我放他们家,她们家的孩子叫我四舅。在美国的时候,出去玩儿为了省钱,我们都住一间屋,我姐睡床上,我和刘律师睡地上。”
我坦白了半天看辛夷没反应,装着有点失望,“给点反应,你不是说杀人放火的都见过嘛,这就受不了了?”
辛夷故意哆嗦了一下,“就你这劣迹,于律师都没法下嘴替你辩护,全是从重情节!”
我笑着打开餐巾铺好,“饭来了,咱们吃完了再理论吧!这是伊莎贝拉家家传的paella,她家在西班牙可是有名的大厨,祖上伺候过国王。”
伊莎贝拉今天准赔本儿,知道我爱吃,估计把锅里的全盛给我俩了,看着辛夷面有难色,“你分我一半儿,蔬菜都给我,蛤和虾在这儿,我给你留着!”
“倒贴原来是这样啊?”辛夷看着盘子里剩下的一半还是没动叉子。
我故意大声叹了口气,又拿了个盘子,只盛了一口饭,挑去所有的青豆和彩椒,加上大半的海鲜,放在辛夷面前:“人家充其量叫热情,你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倒贴!”
她咯咯笑着拿起了叉子。
辛夷肯定觉得我是个饭桶,在她面前,我总是不顾形象,吃得特多。今天也不例外,我不得不把车留在伊莎贝拉这儿,硬拉着辛夷陪我走路消食。
天全黑下来了,点点街灯照亮了北京城,河边的柳树在夏夜的微风中妩媚地摇摆着,我俩随着遛弯的人慢悠悠、无目地的走着。
河边遛弯的大多是一家三口或是祖孙三代,象我俩这样衣冠楚楚的反倒成了另类,不时有人看过来,我倒没什么,辛夷好像有点不自在,我可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时光,带着她向长街的方向走去。
快到长街的路口,辛夷停住了,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衣衫褴褛、看不清面目的枯瘦老头趴在地上,身前放着个不知何年何月的搪瓷缸子,里面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块钱。
辛夷低头看看那老头,打开包,找出十块钱,俯身放在搪瓷缸子里,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又向前走了。
我停了一下,那老头从头到尾没一点反应。
我跟上她,“跑那么快干嘛?好心人!”
她有点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傻,烂好人?”
我点点头,“有点儿,像你这么天女散花儿似的能帮多少,哎,有个好事你愿意干吗?”我继续解释,“你们于律师有一回去甘肃办案子,遇上了一桩奇事,具体的就不细说了,有机会让他讲给你听。回来说了,我帮他成立了一个基金,专门给当地上学的小孩子和孤寡老人发钱,你们于律师每年专门抽出时间去那看看,我姐也帮着给募捐了好多衣服被子什么的,宋伯伯每年都让他的几个学生到当地的医院去讲课、做手术,算毕业成绩的。怎么样,比你当街撒钱强吧?”
辛夷不解,“我怎么从来没听所里人说起过啊?”
“我对你还义务扶贫呢!”
辛夷气得捶了我一下,“说你胖,你就喘上了!”
“你们所里是年终结算的时候,所有合伙人按比例出个数,现在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兵儿当好人。”
“做好事还分级别?”
“那当然,小薛就比小史、小郑出得多,我爸爸比他们加起来还多,细算起来宋伯伯最多,出钱不说,每年光派人干活就没法算了。哎,你说宋伯伯这算不算利用职权啊?”
“就你鸡蛋里挑骨头,那我能干点什么?”
我想了想,“大律师们都忙,其实有挺多的琐事,要不你给管管,你要是忙不过来,我把老许拽进来管。”
“好啊,没问题!”辛夷挺爽快,“有啥要求吗?”
“你保证没问题,细心,肯干就行。”对义工也得戴高帽不是?
“就这些?”
“就这些,那个…我个人嘛有个要求…有时间给我做条鱼吃行吗?”
“你这是假公济私。”辛夷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什么公,什么私,我吃好了,心情好,钱就挣得多!”
正跟她斗嘴,我发现长街上的人越来愈多,不停有人从我俩身边快步走过,还有人干脆就从我俩隔着半臂的距离间穿过,把辛夷撞得直趔趄。我一把抓住辛夷的手,紧紧地握住,刚开始她责怪地看着我,我不看她也不说话,很快她也意识到了人流越来越密。
我们互相看看,都有点奇怪,今天啥日子,2001年7月11日,周五,晚上九点半,没啥特别啊!
我停下来,拉着辛夷站在离马路较远的树荫下,“别往前走了,今天不知道有什么事,就在这儿站着!”
辛夷看见一群学生模样的经过,叫住他们,“同学,今天有什么活动么?”
一个女生奇怪地看着辛夷,“萨马兰奇过一会儿宣布申奥结果,你不知道?”
我俩相视一笑,忙了半个多月,就等着今天,怎么把这么要紧的事给忘了?
说实话,申奥结果对这个项目的影响显而易见。成了,北京一定会进行大规模的建设和改造,项目的运作就有了至关重要的天时,A8的位置所有参与的人心知肚明,奥运会的举办是定好时间的,任何人都不敢耽误。A8是个被无数人放弃或不得不放弃的缠满了利刺的金蛋,这颗金蛋今天既然到了我的眼前,怎会轻易放弃,何况身边这个小女人已经开始和我站在一起。那天的会上无论老许和闻律师对这个项目都不陌生,出于各种原因他们都没有明确表态支持我,只有辛夷选择了和我站在一起。这个项目是我在大中华地区能否真正立足的试金石,也是辛夷回国后职业是否更上层楼的关键,我们现在只能向前,不能退却,能否成功,今晚将是分水岭。
我看看表,“还有二十分钟。”
辛夷晃晃我的手,“我想抽支烟。”
看她抽烟,我有点冲动,“能给我一支吗?”很年轻的时候我也没少抽,后来下狠心戒了。
我接过烟,闻了闻,典型的女式薄荷味,我没抽,夹在手上,另一只手又紧紧地握住了辛夷的手,這次她没有拒绝,淡淡的烟味缓缓飘过来,熟悉又陌生。
身边的人越聚越多,我们两人越靠越近,后来我干脆搂住她的肩膀,甫一搂她,她的肌肉明显地抽紧,她看了我一眼,我搂住她轻轻向胸前一带,“过来点,人太多了。”
辛夷又抽了一支烟。
十点整,周围的人安静了一瞬,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声音渐次传递,很快到了我们这里,我听到了心底最深切的盼望,“2008 北京中国”。
人群沸腾了,大家蹦跳着,叫喊着,我紧紧把辛夷抱进怀里,她兴奋地拍拍我的后背。
我松开她,她的眼睛里倒映着不停升腾的绚烂烟火,格外动人,我情不自禁又抱住她,深深地吻下去,她的嘴里是淡淡的、薄荷味的烟草香。
作者有话要说:
☆、13
我使劲用手向外推,别抱着我,太热了!
可不论我怎么使劲,始终有一个面目不清的人在用力搂着我,踢他,他居然顺势抓住我的脚,温柔地说;“真野蛮!” 哦!是嘉伟!我想问他怎么来了,可我无论怎样努力,都发不出声音,而且胸口有越来越重的感觉,像压了块大石头,我又试着搬开石头,那石头居然变成了耿逸飞,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我爱你,辛夷,和我在一起吧!”
代替我回答的是一阵急促的警铃,我急了,想告诉耿逸飞;“我没有报警!”可他根本不听我说,扭头走了,警铃还在不停地响,仿佛就在我的耳边。
好像…是…电话铃声,我费力地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抱在怀里,“喂”了一声。
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在家?”
我想告诉他我确实在家,但是从我喉咙里发出的只有类似摩托车的马达声。
马达声越来越响,轰得我头都疼了,我松开手机,使劲抓住头发,别叫了!别再叫了…
我的耳边终于响起了一个声音;“辛夷,是我,你睁开眼睛好吗?”
声音真熟悉,“嘉伟,是你吗?”
没人回答,那就应该是他,我努力向他怀里靠过去,想寻找那久违的温暖。
“你发烧了,喝点水,我带你去医院!”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是那个穿西装的!
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今天的第一口水,抬头见他拧着浓粗的双眉,“你自己能换衣服吗?”
既然他是耿逸飞,我就当然能!
看他掩上门出去,我抓起他放在我手边的内衣,哆哆嗦嗦地换上,喘了长长的一口气套上了T恤。
耿逸飞让我躺在后座,一言不发地开着车。盛夏中午的北京,路都被晒软了,我尽量闭着眼睛,闭着嘴,听着车内的冷气发出微弱的嘶嘶声。
申奥成功那夜并不是耿逸飞第一次吻我,他和以前一样凶狠、毫不留情,更没有怜香惜玉的温柔,他就像个对巧克力渴望已久的淘气孩子 ,一旦有机会吃,就狼吞虎咽下去,甚至连滋味都没来得及细细品尝。
这是耿逸飞一贯、特有的方式,对任何喜欢的东西完全是一种孩童式的占有,不论他真的喜欢与否,我和他相处了三年才明白,也是我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像我这样一个在北京城无依无靠,既没有出众美貌又没有显赫家世背景,所谓的智慧是挣扎在这里的年轻人人手一份,只多不少的,而他拥有的一切都是世人眼中最具价值的,如何会对我有真正的感情,更何况我和他之间还横亘着嘉伟…
在汽车的轻轻摇晃中我又睡着了,恍惚听见他的只言片语:“…就这么着…一会儿见!”
走了好长的时间才到医院,耿逸飞细心地扶我下车,抬头看见医院主楼顶上那醒目的名字,我的脚下趔趄了,可见是我躺的时间太长,头晕了。
腋下的那双大手更紧地抓牢我:“是不是头有点晕?哎,轮椅来了!”
推轮椅的小护士身后跟了个胖胖的中年女护士,耿逸飞一见她就乐了,“燕姐,怎么把您老给惊动了!”
燕姐仔细地看看我,一边示意小护士推车快走,一边冲耿逸飞作出要打人的架势,“叫阿姨,什么时候成你姐了,没大没小的!”
“哟!燕姐,咱这才几天没见,您辈分儿长得够快的,下回该让我管您叫姥姥了吧!”
“哼!臭小子,你想得美!快走,老梁等你呢!”
我被他们直接推进了内科主任的办公室,一分钟都没等就见到了梁主任。梁主任四十多岁,清瘦的脸,干瘪的身材,典型发育不全的大号黄豆芽,他抬眼看看耿逸飞,连招呼都没打就问起我的病情,他问得很细,看得格外认真,又让我做了一大堆的化验,才慎重地确诊为重感冒。
燕姐一直陪着我们,直到梁主任给我开了药,推我的小护士很快取来了药交给耿逸飞,转身对燕姐说,“护士长,病房有点情况,她们让您过去看看!”
燕姐冲耿逸飞笑笑,又拍拍我的肩膀,听我用沙哑的声音对她说谢谢,这才对梁主任说了她进屋后的第一句话,“是感冒我就放心了,你忙吧!”
耿逸飞把燕姐送到门口,又让小护士把我推到门外,隔着门我能清楚地听见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跟门神似的一站,她也不怕我吓得写错字!”
“我姐是关心你!下回她再这么着,你当她面说就是了,在这儿她还能拿你怎么样!”
“你小子,就会跟我厉害,刚才脸都白了,一个重感冒就把你吓这样,到底是谁呀?”
“是个朋友,我爸也认识!”
“你说是谁就是谁吧!你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你在医院没见过他,就是没事,老头儿在这方面从跟我不说实话!”
过了一会儿,耿逸飞走出门,见到我立刻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