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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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时初阳-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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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的手指不由自主抠进窗格中。回神时,他人已在屋内,在床前。
  睡着的婴儿旁躺下了面容相似的兄弟,他们相依着,出生以来头一次靠得那样近,却很快,又各自天涯。
  烧灼过的烛芯耷拉下来落进烛油里,火光晃了下便黯淡许多。只是这夜,并没有人起身去将烛芯剪一剪。谁都没有这心思!
  “所以大哥是想说,我是你,你,也是我?”晴阳的问题乱得没有逻辑,一双眼无助地看着面前的沈嵁,眸光已有些涣散。
  沈嵁不敢正视晴阳的脸,只是低低垂首,盯住自己的双手,声沉如哑:“是!我顶了你的名,而你成了小乖,被带回了那个贼窝里。”
  晴阳肩头晃了下:“二叔,不是亲的!”
  “对,他不是沈家人,不是我们的二叔。他是,是,”沈嵁哽咽了,“是苏羽之,一个本不相干的外人。”
  “怎么不相干?”晴阳猛地吼起来,“他抱过你的,还有我。他,他,”晴阳焦急地在原地打转,语无伦次神思混乱,“他把你送到了沈家,遵守了诺言,他做到了。他还背叛师门把我带出来,用身体保护我,所以我没死,我们都没死。阿爷救了我们。我们一起回来,就在这儿,他养我教我,我叫他二叔。怎么就不相干了?不会不相干嗒!不会!”
  晴阳嘶吼着返身奔出屋子。夜晚的天空新月无光,天井里漆黑一片,找不到前方。晴阳绊在倚墙摆放的笸箩上,居然踉跄几步摔倒在地。槐真追在后头,赶上来扶起。他却只是跪坐着,拉不动。俯身凑到近旁,黑暗里唯见两行清泪晶莹,划过脸颊。
  槐真难过极了,小心翼翼地将晴阳搂在了怀中。
  “真儿,大哥是不是骗我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对不对?他想骗我回沈家。”
  槐真的泪落进他发间:“晴阳哥哥,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真儿陪你!”
  晴阳颤抖起来,在这初秋的夜里,似个孩子样投在妻子怀中痛泣。
  半夜里,时断时续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咳。不意,亮起了火光,影影绰绰地晃到了床边来。
  “沈先生?”落欢看到晴阳不禁很感意外,“咳咳,吵到你了?不好意思。”
  晴阳将烛台搁在床边圆凳上,伸手把落欢扶了扶。他侧身支肘抬了抬头,缓过气来,便推晴阳回去。
  “没事儿的!躺着灌气儿,寒,呛着了。我换个姿势睡。”
  晴阳坐在床沿没挪窝,猝不及防探手到落欢枕下摸索出块汗巾。落欢去抢,没抓到,反而被晴阳一把抖开。就见好好的方巾中央墨了一大块,带起一股腥气。
  落欢心虚地偏过头去,瓮声道:“脏血,吐出来好。”
  “我知道!”晴阳将汗巾也搁在圆凳上,转而俯身从脚边提上来两个大大的软垫,“肋骨断了,头几天最好别躺得太平。何况你内伤咳血,睡沉了呛进肺里就真要命了。”
  晴阳小心将软垫摆在落欢身后,又仔细调整了位置,让落欢半身斜斜靠进去。躺好后,立时觉得吸气不那么疼了,整个人舒服许多,落欢便笑:“还是先生心疼我!”
  晴阳总不露个笑脸,一张脸木木的,睨了落欢一眼,忽道:“我仿佛不记得你有喊过我先生,”斜眉横目直盯着他,“在凌家的时候。”
  落欢呆了呆,嘴角抽搐几下:“你,都想起来啦?”
  晴阳叹了口气,淡淡道:“你的事,想起来一点儿。”
  “呃,那什么,我这不是随小堂嘛!”
  “噢,随小堂!”晴阳双睑半垂,“那叫声小师叔来听听。”
  落欢吃瘪,人不由自主往下滑,想把脸藏进薄被里。
  晴阳捞住他:“别动!躺好!”
  落欢讨饶:“你放过我吧!”
  “你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了,要我放过你?”
  “真不是有心瞒你,槐真妹子不想我们给你脑子里塞太多,想你循序渐进自己慢慢恢复。那我想反正你也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堂的兄弟也好,是你的兄弟也好,没太大关系啦!”
  听他说完,停了一会儿,晴阳才不阴不阳地问一句:“你就想说这个?”
  落欢又愣一下:“不然呢?”
  晴阳还叹一声,冲着黑暗里头喊:“小堂你过来。”
  便听脚步声悉索,光里走进个人来,正是小堂。
  落欢一惊一乍:“妈咧,吓死我了!活人不喘气,你是鬼啊?”
  小堂一脸苦色:“落欢哥,对不起!你就老实说了吧!”
  落欢还想挣扎一下:“说、什么啊?”
  “鸽子!”小堂快哭了,“我夜里头放鸽子,被小师叔逮个正着。”
  “鸽子呐?”
  “飞走啦!”
  “哦哟,幸好幸好!”
  “这么说,”晴阳提了提嗓子,“你是承认了?”
  落花噎住,咽了口唾沫,卖起了乖:“嘿嘿,好哥哥,我错了!我都交代。是,我不是保护小堂来的。是当主爷吩咐,让我来保护你的。结果来了以后你傻得比我们想象的还严重,所以我想着,就别给你那浆糊脑子添堵了。我是不是很贴心啊?”
  晴阳抬睑瞥他一眼,手里不知何时捻起一枚银针来。
  “你、你、你,要干嘛?”
  晴阳取针拨了拨烛芯,反问:“怎么了?”
  落欢又咽一声,捏个哭腔告饶:“看在我伤得这么壮烈的份儿上,不生气了行么?最多以后我不给当主爷打小报告了,都听你的。你叫我朝东我不往西,你叫我杀人我绝不放火!”
  晴阳一把扣住他腕子催劲捏了捏,疼得落欢要喊。又想起此刻深夜众人皆睡下了,不可惊动,便终于没敢大声叫出来,忍得眼泪直流,哭求他:“大哥,大爷,我错了!不贫嘴了,你放过我。”
  于是晴阳饶了他。起身走到光外,又驻足,黑暗中三叹息。
  “告诉姐夫,我很好,不用担心。不管过去的生活有过怎样的苦乐辛酸,我面对过一次,就不怕再去面对。我一定要把自己找回来!”
  门开了,又将合上,枢合咿呀声里还并一语:“对了!今天多亏有你。谢谢了,猴儿欢!”
  

  ☆、(二)负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一更,有没有爽到?
  啪——
  东东捂脸不解地问:“你打我脸干嘛?”
  西西摊开手,理直气壮:“蚊子!你看,好大。秋蚊子最毒,一咬一个大包。”
  低头看,果然小妮子手心里躺着一只被拍爆的大黑蚊子,腿上有花,尸体下一滴血。
  东东看看蚊子,又摸摸脸,权衡了一下,最后道:“谢谢妹妹!”
  西西豪爽地拍了拍手:“好说!举手之劳。”
  檐廊下,谷奕人蹲在晴阳边上目睹适才的一幕直摇头:“完了完了完了,你家东东太老实了!惨了惨了惨了,你家西西又太精怪了!糟了糟了糟了,老沈你这爹不好当啊!”
  说完半天恍觉没有得到反馈,一抬头,晴阳坐在凳子上兀自发呆,手里的医书掉在地上都没察觉。谷奕人替他拾起来,顺手拿书脊磕了下他额角,喊他:“喂,见鬼啦?还魂嘿!”
  晴阳惊一跳,回过神来迷茫地看着谷奕人:“什么?”
  这些天里谷奕人早已熟悉他这副白日梦醒的样子,便没打诨,好好问他:“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晴阳笑一下,抬眸望着那边厢的孩子们:“一巴掌。”
  谷奕人惑了惑:“一巴掌?”
  “唔!”眸光落在地上,思绪挂在远方,“姑姑打了二叔一巴掌,自己却哭了。”
  啪——
  “谁要你管我的事?”
  苏羽之脸偏在一边,不避也不争,默然不语。
  “是你不要我的。不要我不管我不稀罕我,如今却凭什么替我做主?你是我什么人?我是你什么人?”
  巴掌又扬了起来,却悬在半空久久,落不下来。两行清泪划过面颊,檀幽的手握成了拳,一下一下,无力捶打在羽之胸膛上。
  他依然只是承受着,任由这个女子发泄。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又要来管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质问戛然而止,檀幽的手停在胸口,哭得没有声音。
  “那是我第二次看见姑姑哭。她很倔,很少哭。”晴阳的眼神没有焦距,说话也似云雾缥缈。
  谷奕人由得他怀想,只问了句:“第一次,是因为什么?”
  晴阳肩头震了一下,落寞道:“是她出嫁那天,二叔背她上花轿。我拽住姑姑喜服跟着走,抬头看见她一口咬在二叔肩头,眼泪从喜帕下掉出来,滴在我脸上。是红的,跟胭脂一样红。”
  晴阳告诉谷奕人,姑姑罗檀幽很喜欢自己的二叔。从自己记事起,就懵懂地以为,姑姑和二叔最后会跟阿爷和阿娘一样,一起变老。他以为,所有的姑姑就是应该跟所有的二叔在一起的。
  可是六岁的时候,二叔却拒绝了阿娘的撮合,当着全家人明明白白告诉:“对不起,我不能娶小幽!她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晴阳看见姑姑的脸先是红了一下,随后又惨白。
  “你以为我愿意嫁你吗?呸!我不稀罕!”
  说不稀罕,可是为什么那样委屈地哭了?
  ——晴阳觉得姑姑就是说谎咧!她可想跟二叔在一起了,就像二叔也可想跟她在一起一样。但大人们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六岁的晴阳完全无法理解。他想不明白,更害怕,如果二叔不跟姑姑在一起,是不是自己也不能跟姑姑在一起了?
  “我心里,二叔就是爹呀!姑姑就应该是娘。人家有爹娘,而我,只要有二叔和姑姑,有阿爷阿娘,就够了。兄妹就兄妹嘛,反正二叔还是二叔,姑姑也是姑姑,就这样继续生活下去好啦!”晴阳惨笑,“小时候,多傻!”
  平时那样爱说爱笑的谷奕人,这时候不笑了,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心上人出嫁,这事情他也经过呀!他知道有些人不是不爱,而是爱不起。自己是因为生活,苏羽之的理由,便只在过去的提示里,埋在逝者心中。
  原以为感情就这样在分飞中安息,奈何命运弄人,檀幽竟嫁得很不好。婚后半年,夫君便开始打骂她,夜夜出去与人厮混,常成宿成宿地不归宿。婆母嫌她无出,也以白眼加之。过往太要强,所以受了委屈慢待檀幽也不往娘家说。直到母亲思念成疾卧病在床唤她回家侍奉,无意将伤痕败露,全家人才知道她境遇凄苦。
  阿爷罗汉是个说话作数的人,他从不欺善,更不许有人欺负自己的妻子女儿。这桩婚姻他便硬是做主要拆,叫夫家休书拿来。
  婆母碍着罗汉的声望,并无意得罪这一家,遂挑了礼物赶着混账儿子来罗家赔礼领人。
  “若是贪你这些,未免太轻贱我的女儿了!”罗汉将医馆和家门全都大开,尽着好事人们将热闹看够,看分明,“罗汉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女儿,明珠掌上,不容蒙尘!你的儿子也是独苗,所以老夫不管教他。将心比心,你当了婆母也该学会做人了!”
  原是不情不愿来的,那婆娘受了冷遇又挨顿说,脸上便挂不住,恶毒地咒骂起檀幽,说她光吃不下蛋,还不如养只鸡。
  这样难听的话,病中的阿娘受不了,嘤了两声便厥过去。晴阳小,不管礼数与尊卑,抄起手边的药罐子泼过去一剂药渣。还烫着,铺了恶妇两脚面,登时跳起来,落地脚脖子一崴,直跌了个四仰八叉。当下嚎得惊天动地。
  混账儿子见老娘吃亏,挥拳就打,却没敢挑衅老罗汉,又把恶气撒向檀幽。
  嘭——
  未及屋中家小并外头围观的闲人们看清,那孬货径自飞出来掉在街上,一侧脸颊上烙着清晰方正一只鞋印。
  苏羽之踏出门来,直直望着卧在地上的人,眼神恶似厉鬼。
  “打、打死人啦——”
  尾音还余在嗓子眼儿里,脸上又挨一拳。苏羽之一手拎着这人前襟提将起来,另手一拳又一拳落在他面上。他打得机械而固执,仿佛面前存在的只是沙包,他必须不断地挥拳,直到他破碎。
  “住手!”
  罗汉在门前喝他。
  苏羽之似听不见。
  “二叔别打了,他真的快死了。”
  晴阳扽住他腰带摇晃。
  苏羽之没有动摇。
  “停下——”
  檀幽凄厉地嘶喊着。
  苏羽之听到了。他停下来,看着手里血肉模糊的脸,看着自己的拳头,眼中的狰狞狠绝一瞬褪去,显得蒙昧。
  罗汉的手覆上来,将他攥紧的拳头用力掰开。
  “结束了,羽之!没有人再敢欺负小幽。我们回家!”
  于是他便转身走进门里去,听话得好像一具傀儡木偶。
  罗汉托着被暴打昏厥的混账男人,探了探他脉象,确认生机。随后居然出人意料扯开那人裤带朝下张望一眼,起身后直去到在兀自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婆娘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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